第99章 一夢千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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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青愣了愣,卻並沒有讓路,隻是道,“還是給我吧,我拿進去就好。”

    楚蕎微微皺了皺眉,想了想說道,“我找無塵有些事。”

    聶青連忙說道,“王妃,王爺他已經睡下了,晚膳給我就行了。”

    楚蕎也不好再堅持,將托盤遞了過去,又叮囑道,“若是不夠,廚房那裏還有。”

    “好,多謝王妃。”聶青笑著應道,但那笑容總有些說不出的僵硬。

    直到楚蕎走開了,聶青方才關上艙門進去。

    楚蕎回到艙室,商容和白二爺已經霸占了她的床,白二爺正在啃飯後水果,見她回來不由愣了愣,“你不是去找諸葛無塵了嗎,這麽快就回來了。”

    “他已經睡了。”楚蕎說道,但想著方才聶青的反應,有些想不明白。

    “嘖嘖,看看你們這小兩口,哪像是成了親的。”白二爺哼道。

    自從兩人成了親,就從沒有一天晚上是睡在同一個房間的,除了平時說說話,簡直跟生人沒什麽區別。

    白二爺這麽一說,楚蕎也不由麵生愧色,對於諸葛無塵她確實是虧欠了太多,但這份虧欠她卻是無法用她的愛情來償還。

    “說起來,最近諸葛總有些怪怪的。”白二爺一邊把果子啃得嚓嚓響,一邊嘀咕道。

    楚蕎正在研究航海圖,聞言抬頭望了望,“什麽怪怪的?”

    “說不出來,反正就是怪怪的,而且一到晚上不管外麵發生什麽事,他都不會出來。”白二爺說道。

    楚蕎聞言想到方才聶青的反應,心中也覺得有些不安,放下手中的圖紙起身又出了艙室,敲響諸葛無塵的房門。

    聶青打開看門,看到又是她,不由愣了愣,“王妃,還有事?”

    “無塵在嗎,我有事找他。”楚蕎直言道。

    “王爺已經睡了,王妃還是明日再跟王爺說吧。”聶青說道。

    楚蕎皺了皺眉,又道,“我進去看看就走。”

    聶青頓時有些不安,卻依舊站在門口,沒有讓路。

    半晌,諸葛無塵在裏麵說道,“是阿蕎嗎?進來吧。”

    聶青這才側身讓開,楚蕎進門直接進了裏麵的小隔間,看到諸葛無塵已經躺在床上了,麵色有些異樣的蒼白和濕潤。

    楚蕎盯著他瞧了一會,又在屋內四下望了望,然後道,“你麵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我那裏還有藥,我拿來看看有沒有用得著的。”

    諸葛無塵淡淡笑了笑,道,“沒事,隻是剛才洗了個臉,水有點涼。”

    楚蕎看他回答的那樣平靜而自然,又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回頭望了望邊上同樣一臉平靜的莊長老,也沒發現任何異常。

    “你找我有事?”諸葛無塵微笑著問道。

    楚蕎聞言在床邊坐了下來,說道,“海上空氣有些潮濕,你腿疾才好不久,我過來看看會不會不舒服。”

    畢竟已經傷了五年,很容易落下什麽老毛病。

    “沒什麽大礙。”諸葛無塵淡然一笑說道。

    楚蕎沉默了片刻,起身道,“那麽你早點休息。”

    “你也是。”諸葛無塵坐在床上,微笑說道。

    楚蕎起身離開,到門口時還不放心地回頭望了望,方才離開。

    隻是,她並不知在她出了艙門之後,裏麵的人身上早已冷汗淋漓。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莊長老低聲勸道。

    諸葛無塵隻是搖了搖頭,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手緊緊抓著床上的被褥,忍耐著腿上刺骨般的劇痛。

    他的腿疾並未好,隻是用了特殊的藥,讓他可以白天行走十幾個時辰,但藥效一過去便是難以承受的痛苦,這種痛會隨著用藥的天數的增加而越來越加重。

    “如今已經有那紫狐妖幫她,咱們還是早些回去為好,你再這樣繼續用藥,會有生命危險的。”莊長老有些不忍的勸道。

    那樣霸道的藥力,根本就是以人命為代價,且藥效果過後的痛苦,更是常人所難以承受的。

    “這次去海島若是找到人了,我們就回去。”諸葛無塵虛弱地說道。

    但願,她真的能順利找到他,那樣他也便放心了。

    楚蕎又回到了自己艙室,剛一進門,白二爺便好奇地打聽到,“發現什麽了?”

    “倒沒發現什麽?可能是咱們多想了。”楚蕎微皺著眉頭,又繼續低著查著她的航海圖。

    白二爺啃完了果子,準備鑽回楚蕎袖子裏睡一覺,不經意一側頭瞅見了商容正望著楚蕎的眼睛,頓時呲牙咧嘴,“錢瘋子,你又打什麽壞主意?”

    商容鄙視地瞥了它一眼,哼道,“我又不會看上你這隻死耗子。”

    “你剛才偷看蕎蕎,不好懷意地偷看她。”白二爺爬到楚蕎肩上,張牙舞爪地叫囂道。

    楚蕎聞言皺了皺眉,抬頭望了望商容,小聲道,“耗子,別亂說。”

    這是個斷袖耶,就算不是斷袖,他也還有他心裏的小葉子姑娘,怎麽可能打她的主意。

    “蕎蕎,爺說真的,爺剛才明明就看到他不懷好意地一直盯著你。”白二爺極力想要證明自己說的話。

    楚蕎頭疼地撫了撫額,將白二爺從肩膀上拿下來塞進袖子裏,然後清了清嗓子,說道,“那個,你的那些個男寵,我都還給你留著呢。”

    商容沒有說話,陰惻惻地瞅了她一眼。

    楚蕎繼續低頭研究她的圖,心中卻暗自想著,會不會是自己為了行動方便穿男裝,讓錢瘋子有了什麽不好的想法,明天開始還是穿女裝妥當點。

    她雖然沒有說出來,商容卻也猜了個七七,差點沒被氣得嘔血。

    “你的金庫我挪用了,回頭會給你還上的。”楚蕎低著頭,淡聲說道。

    “你想用就用,反正也是你賺回來的。”商容倒回床上,半晌之後又道,“你當我真那麽喜歡錢,那不過是打發時間的消遣而已,現在有正事要做,沒興趣了。”

    楚蕎抿唇沉默,商容的正事大約也是與白止神王有關的,那她再要尋找神王遺物,他會不會從中破壞什麽的?

    商容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卻沒有睡覺,出聲說道,“燕祈然真有那麽好,值得你費這麽多功夫來找?”

    楚蕎沒有說話,或許全世界的人都認為那不值得,但隻有自己的心知道,那個人是誰也替代不了的存在。

    “算算時間,你跟他在一塊兒,還沒有跟諸葛無塵在一塊時間多呢,至於這麽放不下嗎?”商容幽幽問道。

    楚蕎皺了皺眉,抬頭望了望躺在床上的金發男人,有些奇怪他今天的說話,以往的錢瘋子是十來年也不曾有過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

    半晌,隻是淡淡說道,“這世上有些事,不在於時間多少而在於心。”

    時間久了,可能會成為習慣,但卻替代不了那們內心深處的悸動。

    “而在於心?”商容喃喃地重複著她說的話,薄冷的紅唇卻勾起一抹無人可見地嘲弄,半晌道,“你知道你在廢宮那裏看到的是什麽嗎?”

    楚蕎聞言不由一怔,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那裏是青鬼魔尊的魔宮,葉子是他的女兒,突然有一天她帶回一個人向青鬼魔尊說要成親,青鬼很疼愛這個女兒,在魔宮給她辦了很盛大的婚禮,那個她要嫁的人也請來了他在外麵的親朋好友參加婚宴。”商容平靜地說著,字字句句平靜得冷冽,“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那個人會是白止神王,葉子就在她成婚的那一天看著自己的父尊,看著魔宮上下死在那個她一心要嫁的男人手裏”

    說到這裏,商容沉默了下去,似是再也說不出來。

    楚蕎聽完,心裏有些堵得慌,還有些莫名的害怕和恐懼,那日在那裏看到的模糊影像又開始浮現在眼前,讓她無所適從。

    她一個聽者都這般難過,那麽經曆這些事的那個女子,那個深愛著葉子的商容,這麽多年又是如何的痛苦。

    之後,艙室內便是死一般地沉寂,白二爺窩在楚蕎的袖中,卻也將商容所說的話聽得真真切切,但著實不曾想到師傅與葉子之間的開始,會是這般不堪回首。

    這份沉重地沉默持續了數日之久,商容很少再說話,白二爺也不再提及它那個高貴的神王師傅。

    十三天之後,瀧一敲響了艙門,“主子,你出來看看,是不是你找的地方到了。”

    楚蕎聞言立即起身出了船艙,跑到甲板之上,看到朝陽下海天盡頭的島嶼,分明就是她在天機鏡中所看到的模樣。

    白二爺望了望越來越近的海島,瞥了瞥楚蕎的側臉,他這麽快就能找到燕祈然了,它得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師傅啊!

    這麽想著,心頭又猛地一個激靈,現在又錢瘋子跟在一塊,還是不要找師傅的好,不然錢瘋子一定會使陰招害了師傅。

    雖然對師傅的印象不如從前,但師傅總歸是師傅,做徒弟得當然得護著自己人。

    於是,白二爺又扭頭望了望商容的方向,卻發現他又那樣眯著眼睛盯著楚蕎,頓時呲牙咧嘴,張牙舞爪地向他發現警告。

    商容懶懶地瞥了它一眼,移開目光望向別處,一派的雲淡風輕。

    白二爺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就一直盯著他,隻是盯著盯著就覺得有些奇怪,以它對錢瘋子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真的好心陪楚蕎來找人的,沒有對他有好處的事,他一向不會幹。

    那麽,他現在跟著他們,也是別有目的。

    難道,知道楚蕎要找神王遺物,他也想從中摻一腳?

    可是,真要找神王遺物,他自己動手,不是比楚蕎還來得快些嗎?

    畢竟,當年的事情除了師傅和葉子,沒有人比他知道的更多,他不自己去找,非跟著他們一塊,到底是鬧哪樣。

    在白二爺這一番糾結之中,船已經靠了岸。

    楚蕎還不等踏板搭好,便已經已經從船上直接跳了下去,第一個上了島。

    白二爺為了跟蹤“不懷好意”的錢瘋子,沒有跟著楚蕎一起,爬到了諸葛無塵肩磅上,一雙小眼睛陰惻惻地盯著某人。

    商容緊跟著楚蕎也下了船,身形幾個飄乎便已經跟上了走在最前的楚蕎,隻是掃視著島上的,目光卻有些詭異的陰沉。

    “諸葛,咱們快跟上去,不能讓錢瘋子有機會使壞心眼兒。”白二爺連忙催促道。

    諸葛無塵和瀧一等人也先後下了船跟著上島去。

    白二爺蹲在諸葛無塵的肩上,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周圍的海域,喃喃道,“這裏並不像有人來過的樣子,姓燕的真的會在這裏?”

    天機鏡裏,細細回想一番天機鏡裏突然意外轉換的畫麵,總感覺有些奇怪。

    在此之前,它和錢瘋子也曾多次進入天機鏡,但很少有遇到這種憑空消失一切的狀況,除了像神域中人一些特殊的狀況,唯一會出現這樣的事,便是他們追尋到了一個人的生命盡頭。

    那個人死了,他們在天機鏡裏也就尋不到關於他的消息了。

    難道,燕祈然

    白二爺想著,不由打了個寒顫,這要是如它所推想的,那楚蕎可怎麽辦?

    楚蕎一行人尋到了島的另一麵,卻被眼前的畫麵震住了,那裏是一大片的海蕎花,這種原本在世間早已不再開花的海蕎樹,卻在這裏大片的盛放著,唯美如仙境。

    “怎麽會”白二爺驚歎道。

    也許一般的人不會如此驚歎,可是它卻是知道當年的海蕎花是怎樣盛開,又怎樣凋零的,而這裏的一切,簡直讓它險些以為自己眼花了。

    “錢瘋子,有沒有看錯?這些是”白二爺不敢相信地扭頭問道。

    然而,商容的神情卻沒有它預料中的驚訝,反而平靜地讓人有些害怕,目光一一掃過每一株的海蕎樹,目光中有太多複雜的情緒,最讓人心驚的便是白二爺最為熟悉的痛恨,對它師傅白止神王的痛恨。

    那樣深沉森冷的目光,讓它也不由一陣凜然。

    它知道錢瘋子是恨師傅的,也不是它第一次從錢瘋子眼中看到他對師傅的恨,但是這一次,卻第一次讓它有了害怕的感覺。

    那樣的恨,源自他最心中最珍愛的人卻被別人一次又一次傷得體無完膚,最後被逼以那樣殘忍的方式離開人世,他連最後一麵都難以相見。

    可是,誰也不知道師傅去了那裏,在看到葉子那樣慘烈的死在他的眼前,他就再也沒有出現,他曾一直守護的神域,一直堅守的天下正道,全都不管不顧了。

    白二爺一直出神地盯著商容,直到聽到楚蕎這邊的響動,方才轉回頭去,這才看到站在他們前麵的楚蕎,已經朝著不遠處的一處小木屋走去。

    “蕎蕎”白二爺失聲喚道。

    楚蕎卻全然沒有聽到後麵的聲音,一步一步朝著那邊走過去,每一步都走得慢而猶豫,她想要過去推開那扇門,卻又害怕那裏還是一片空空如也。

    諸葛無塵看著她那樣小心的樣子,有些難以承受地轉過了頭,一個燕祈然可以這樣左右她的一切,而她的一舉一動又何嚐不是讓他的心同樣百轉千回。

    可是,漸漸地楚蕎有些等不及,風一般地跑過了一片海蕎花田,砰地一聲撞開了破舊的木門。

    然而,滿懷歡喜的追尋而來,等待她的依舊是一間空蕩蕩的房子。

    她沒有進門,隻是愣愣地站在門口看著落滿塵埃的空屋。

    為什麽不在?

    她在天機鏡裏明明是看到他來了這裏的,怎麽會不在這裏?

    “蕎蕎”白二爺遠遠看著,發現楚蕎的反應有點奇怪,不由擔憂地喚出聲。

    諸葛無塵一聽有些不對勁,立即帶著白二爺快步走了過去,站在楚蕎身後望著裏麵的一切,也無聲明白了答案。

    燕祈然,不在這裏。

    白二爺和諸葛無塵想要出言安慰,楚蕎卻一言不發地走開了,沿著木屋周圍一處一處地尋找關於燕祈然的蹤跡。

    諸葛無塵不放心,路默然地跟了上去,瀧一和黑鷹等人也隨之跟了過去,於是隻剩下商容一個人還怔怔地站在原地望著滿目盛放的海蕎花,目光冰冷而諷刺。

    這座島上沒有燕祈然,他知道。

    他更知道,燕祈然根本就沒有來過這裏。

    那不過是他將她帶到這裏來製造的的一個假象而已,他隻是希望在這裏證明他心中猜想的一切

    果不其然,黃昏之時,楚蕎回來站在閉目養神的男人麵前,說道,“我要用天機鏡。”

    商容閉著眼睛,幽幽地說道,“在天機鏡中,這樣突然憑空消失的人,隻有一種可能。”

    “什麽可能?”楚蕎急切地追問道。

    商容緩緩睜開眼睛望著她,一句一字地清晰說道,“那就是,人已經死了。”

    楚蕎是不相信的,但卻也被震得麵上頓時失了血色,隻是重複道,“我要用天機鏡。”

    這要她如何相信,相信那個人已經永遠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