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剜心剔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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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是魔族中人,再被上古血魔附於體內,如若不除今日神王殿的慘劇便會演變到神域,一旦血魔的力量完全蘇醒,三界內外都會為上古血魔的重生而血流飄杵,生靈塗炭。

    天尊淡淡地掃了一眼殿外鮮血遍地的廣場,吩咐了人幫忙收拾,然後進屋取走了葉伽藍還留在屋內的**。

    隻是,誰也沒有告訴那個人,葉伽藍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以至於,白止神王到許多年後才得知真相,於是每每憶起這一天,便痛悔在心,如墮無間地獄。

    白止茫然地站在大殿外,看著神域中人來來往往地將廣場上的屍首和血跡清理幹淨,最後疲憊地扶著門進了屋,掩上門隔絕外麵的一切。

    神鼠從窗戶爬了進來,緊張地問道,“師傅,師傅,你真要殺了小葉子嗎?”

    “她該殺。”他木然地說道。

    他猛然之間竟然在想,也許她不在了,他就不會掙紮痛苦了。

    “我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小葉子會變成那樣,但她一定是為了救你才變成那樣的,難道她這麽多年一直喜歡你,你都看不出來嗎?”神鼠小小的一團站在地上,一番話說的鏗鏘有力,“要不然,她幹什麽要跑到冰川去找什麽雪蓮,跑到蠻荒之境去找什麽仙草,現在你醒了,她卻變成了那樣,肯定是因為你!”

    喜歡?

    白止睜開眼有些愣愣地瞧著神鼠,什麽是喜歡,當年他尋到海島上時,她也說喜歡他要嫁給他,如今又是說喜歡?

    神鼠有些氣憤地望著眉目沉冷的師傅,質問道,“你敢說,你就沒有一點喜歡過小葉子嗎?”

    “沒有,我從來沒打算去喜歡她。”白止淡聲道。

    是的,他不喜歡她。

    從見到她,到把她帶到神王殿,到這幾百年的朝夕相處,他從來也沒打算去喜歡上那個小丫頭。

    可是,不知怎麽的,他就是莫名地天天想著她,怎麽也放不下她。

    “你你氣死我了。”神鼠氣得捶胸頓足,以往一直敬愛的師傅,這時候真的氣得它恨不得替小葉子咬他幾口出氣。

    “你出去!”白止神王有些疲憊地說道。

    神鼠氣憤地咬了咬牙,自己從窗戶爬了出去,看著神王大殿外還未清去的血跡,不由長長地歎了歎氣。

    白止神王座下弟子葉伽藍一夕成魔,血洗神王殿上下的消息很快震動三界,同樣也傳到了青丘的紫狐妖商容的耳中。

    當年小葉子被白止那混帳帶走,他便一直追到了神王殿附近,隻不過神殿的結界太強他一直不得其法闖進去,小葉子又窩在裏麵不出來,便再也沒機會把她帶回來。

    之前就跟她說過很多遍,跟著那混帳不會有好下場,現在終究還是應驗了。

    雖然嘴上一直罵罵咧咧說小葉子不識好歹,暗地裏卻又開始四處打探到底是發生何事,並在暗中尋找各種進入虛迷幻境的方法。

    自那日血案之後,一連數年白止神王都未曾踏出過神王殿。

    商容已然奔波三界內外,終於進到了虛迷幻境之內尋到小葉子,隻是那個三界傳言中屠盡神王殿上下的紅發魔女,卻在幻境之中受盡欺淩都不還手。

    若非他去的及時,她便被其它的魔族中人給生吞了去。

    虛迷幻境之內很快也因為商容的到來而改朝換代,一時之間尋不到出去的辦法,他便儼然成了幻境之中的一代霸主,將其它妖魔都給踩在腳下。

    小葉子在他的護佑下倒也過得安然,隻是人很少再說話,也從未向他問及過外麵的任何人任何事,更從未表示過要離開幻境。

    可是,她不在意,商容卻是咽不下這口氣的,憑什麽他的未婚妻他白止神王想要了就搶過去在身邊養幾年,不順眼了就又不是囚禁又是要殺的,於是便一心想著出去報仇雪恨。

    神王殿自出了葉伽藍一事後,白止神王未再收一個弟子,於是偌大的神王殿便隻剩下了他和一隻耗子。

    耗子也因為他不問緣由就將小葉子關到虛迷幻境與他心生嫌隙,一連好多年都自己過活懶得搭理他。

    一直到許多年後,天尊派人傳來消息,青丘的紫狐妖商容潛入虛迷幻境將葉伽藍帶回了魔域,緊閉了多年的神王大殿方才開了門。

    神域長老擔憂地轉達著神域上下的意思,上古血魔附於葉伽藍之身將來勢必後患無窮,必須在血魔完全蘇醒之前設法將其鏟除。

    神鼠在一旁偷聽,本以為師傅會念在那幾百年相處的情份拒絕,誰知道裏麵的人卻是未有猶豫地一口答應了下來親自前去將小葉子誅殺,以絕後患。

    一怒之下,它決定背叛師門,自己去魔域找小葉子。

    於是,趕在白止神王還未起程動身,它便自己悄悄偷了丹房的藥先行離開了神王殿前往魔域去投奔小葉子。

    白止神王自神王殿起程之前,神域特地差人送來了幾件上古神器,其中便有天機鏡和上古軒轅劍,天機鏡可以用來洞察過去未來以尋找對方弱點和行蹤,而軒轅劍便是第一代神域天尊誅殺血魔所用的神器之一。

    臨行之前,他以天機鏡追尋上古血魔當年伏誅的起始,血魔越到魔氣聚集的地方力量便會愈加強盛,如今葉伽藍回到了魔域,便更是助長了血魔的最終蘇醒。

    自神域前往魔域之時,經過那座開滿海蕎花的小島,他鬼使神差地上了島,他一直以為當年的小葉子口口聲聲說要嫁給他,可能是將他和相貌相似的人錯認,於是便莫名地想要知道那個她真正等待的人是誰。

    然而,他卻第一次從天機鏡中看到了那段自己已經被抹去的記憶,那段孤島之上相救的初次相逢,那一年朝朝暮暮的相處,以及那島上三百一十七株海蕎的真正由來

    白二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混進了魔域投奔了小葉子,商容接到青丘帝君的傳召回了青丘,臨行將小葉子交給它照顧。

    誰知,他走才沒幾日,葉伽藍便也離開了魔域,獨自到了那座曾經居住了數百年的海島。

    一大片的海蕎花盛放著,唯美如同仙境,兩人站在花田的兩端遙遙相望,一個白衣出塵,一個紅衣絕豔。

    三百一十七株海蕎花,三百一十七年的等待,那不過是她一個人夢想的天荒地老。

    這裏的兩個人,誰也看不到,誰也感覺不到,無形之中也隨之經曆著他們所經曆一切的楚蕎,她在那具無法掙脫的身體裏,又一次經曆寧死都不願想起的苦痛。

    掙紮,嘶吼,瘋狂,崩潰

    許久,葉伽藍朝著對麵的人走了過去,一如這許多年都是這般追逐著他的背影,隻是如今她也累了,想要為這段注定絕望的愛情做一個了結。

    白止看著越走越近的人,深深擰起了俊挺的眉宇,葉伽藍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坐在田埂上,說道,“小白,我們談談吧!”

    白止身形一震,隻是道,“有什麽好談的。”

    葉伽藍望著一大片的海蕎花,靜靜地說道,“以前很多年,我都等著它們能開花,以為這些海蕎花開了,我就能等到你回來,等到我想要的幸福。”

    她眉眼含著微微的笑意,似是單純的少女在輕輕將自己相思的心事,說與心愛之人傾聽。

    白止沉默地站在那裏,神色平靜地聽著她徐徐道來的往事,然後道,“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葉伽藍伸手折了一枝輕輕嗅了嗅,微微仰頭望著他,說道,“我說這些隻是想告訴你,我曾經喜歡過你,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喜歡到想著嫁給你和你永遠不分離。”

    “你是魔,我是神,我們之間永遠不會如你所願。”他堅定地說道,這是在告訴她,同樣也是在告訴他自己。

    “我知道。”她微笑著起身站到他的麵前,說道,“我知道在你眼中,我是非死不可的,今天來見你隻是想,如果你答應我三件事,你再取我性命,我也是甘願的。”

    白止擰眉望著她,卻沒有說話。

    葉伽藍笑了笑,說道,“你放心,不是要你放過我,也不是危害神域的事。”

    白止緊抿的薄唇微啟,別開頭道,“說。”

    葉伽藍遞視著手中小小的花朵,說道,“第一件事,以後若非萬不得已,你不得傷了商容的性命,他是因為我才卷進來的。”

    白止沉吟了一會兒,點頭道,“可以。”

    葉伽藍抿唇笑了笑,又道,“第二件事,再給我五年時間,我隻要五年。”

    白止回過頭來望了她,半晌之後還是點了頭,“好,第三件呢?”

    五年時光,對於凡人也許很長,但對於他們來講,不過彈指一瞬間。

    “第三件事,我們成親,這五年你必須在我身邊。”她微微仰頭望著她,神色間有些緊張。

    “這件事,我不能答應。”白止神王決然拒絕。

    葉伽藍抿了抿唇,說道,“我一直都想嫁給你的,就當是就當是我最後的心願。五年之後,一樽醉生夢死,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你再要取我性命,也不必再有所忌。”

    白止擰眉望著她,道,“你不恨我?”

    “我恨你。”她望著那雙靜若明淵的眼睛,說道,“可我還是喜歡你。”

    許久許久,白止別開頭望著一大片美如仙境的海蕎花,道,“好,我答應你。”

    誰也不知道這一刻的掙紮有多麽煎熬,他身為神域的執法神王,他的理智,他的信仰,他的正道都告訴他,不可以答應。

    可是,卻莫名有另一個聲音悄然戰勝這所有的一切,讓他點頭應下這個荒唐的約定。

    葉伽藍愣了愣,然而眉眼間綻起了溫柔的笑意。

    於是,兩人改頭換麵,隱藏行蹤到了人間準備這場她已經等待數百年的婚禮,婚禮沒有賓客,沒有司儀,隻是一場他們兩人的婚禮。

    他不再白止神王,她不再是魔女,兩人一起在街市挑選著成婚用的東西,一如人世間許多即將成婚的男女一般。

    那正是個春暖花開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美好得如同夢境一般

    隻是,一開始的婚後的生活過得也並不那麽容易,五穀不分的兩個人,鬧出不少笑話,也吵了少嘴。

    白止從一開始的不苟言笑,到漸漸展露笑顏,從洞房花燭的公式化應對到愈發在床第之間貪婪到神魂顛倒,他漸漸發覺似乎有什麽東西已經漸漸讓他失去了控製

    他開始希望所有的時光就此停下,希望這五年,再長一點,再長一點

    五年時光,對於他們長生不死之人不過彈指瞬間。

    五年之約的最後一天,兩人一起到清晨的菜市買菜,一如世間很多的恩愛夫妻。

    許是住的時間長了,周圍的街坊也熟識了起來,賣菜的婦人一看是葉伽藍兩人連忙挑著最新鮮的蔬菜給他們,還一邊說道,“下個月我家孩子周歲,兩位可要過來吃酒啊!”

    之前,她孩子出生難產,葉伽藍和白止兩人遇上便順手幫了忙,保得母子二人平安,這一家便對兩人好不感恩。

    葉伽藍聞言隻是笑了笑,咿咿呀呀地孩子瞧見她便直朝她伸著小手,憨態可愛。

    她擱下手中的菜籃子,過去抱著肥嘟嘟的小家夥玩,邊上的婦人見了便瞅了瞅一旁的白止,笑道,“你們也成婚五年了,怎麽就沒要個孩子?”

    五年前,鎮上突然住下了這麽一對年輕的夫婦,男的俊美,女的漂亮,夫妻二人一直很是恩愛,讓鎮上不讓人羨煞不已。

    白止在一旁站著看著這樣的畫麵,總感覺無所適從。

    也曾有那麽一瞬間,他竟是希望他們也有一個孩子,但這樣的念頭很快便被理智掐滅,他們之間是不能有孩子的。

    所以,這五年夫妻生活再如何親密,他也一直注意不讓她有孕。

    小葉子側頭望了望站在邊上的男人,尷尬地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回去的路上,她一如繼往牽上了他的手,隻不過今日他的手格外的冰涼,一路上兩個人都安靜地沒有說話。

    雖未言明,但他們都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等等。”白止突地停下,鬆開她的手一如繼往到了點心鋪子買了點心回來,“給。”

    她笑著接了過去,油紙包裏是新出鍋的青團子,帶著熱熱的清香。

    在他們成親後的某一天,他偶然從鎮上買回了青團子,她說好吃,大約他以為這是她最愛吃的,這五年來便每天都會買給她。

    其實,她並沒有那麽喜歡吃青團子,隻是因為那是他買回來的才會喜歡而已。

    “今天要吃什麽?”她一手牽著他,一手拿著青團子咬著。

    這五年,他待她不可謂不好,從成婚第二天她下廚房傷了手,他便再沒有讓她進過廚房,倒是他的廚藝進步飛躍。

    “都是你愛吃的。”他溫聲說道。

    短短五年時光,他不知從何時開始,學會了這般溫聲細語地說話。

    “用了早膳,去山穀裏踏青吧,那裏的桃花應該都開了。”她笑著說道。

    他側頭望了望,伸手拭去她嘴角的粉末,道,“好。”

    早膳雖然簡單,菜色卻是極其精致,兩人一如往日用了早膳,便一道去了鎮外的山穀踏青賞花去。

    每年的這裏桃花開的時候,他們就會時常到這裏來,雖然已經看過很多回,但她還是覺得這裏的景致美得讓她心醉。

    直到黃昏的時候,兩人方才從山穀裏出來,從山穀回鎮上要過一條河,河上是一座古老的木橋,她走到橋邊便賴著走不動了。

    “小白,你背我吧,我真的走不動了。”她道。

    “你啊”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是在他麵前轉過身露出寬闊的脊背。

    她偷笑著爬上他的背,歡喜地道,“走吧!”

    “你最近吃太多了,都不知道自己長了幾斤了。”他背著她走了幾步,便抱怨道。

    剛過了橋,她又驚聲叫道,“我的耳環掉橋上了,回去找找。”

    他背著她又一路折回去在橋上找了一個來回,也沒找到她說的耳環,便道,“是掉山穀裏了吧?”

    “就是在橋上,剛出了山穀還在的,再找找。”她趴在他肩頭,催促著他繼續在橋上找。

    他扭頭望了望她,還是帶著她在橋上繼續找,隻是心裏有些悶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知道,她並不是在這橋上丟了耳環,要他這麽在橋上來來回回地走,隻是因為這鎮上一個傳說,如果男子背著心愛的女子在這橋走七個來回,便會生生世世不分離

    他沒有再多問,隻是背著她慢慢地在橋上走過,默默完成她心中的祈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