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字數:6153 加入書籤
由於角度問題,再加上我腦袋實在無力向外擺,我這一大口血噴湧出,全部落在朱玲的小腿上,將紫色褲子染成黑紅色。
朱玲哭出了聲,說:“你……你真的是毒藥發作?”
吐完血,我胸腔裏舒暢了許多,努力笑了笑:“不好意思,把你衣衫弄髒了。”
朱玲仍然在哭,一滴淚水掉在我脖頸裏,熱流向周圍擴散開來。
我又笑道:“麻煩你別把眼淚掉進我脖子行不行?我現在全身乏力,濕了沒法擦,癢了也沒勁抓。”
朱玲用衣袖替我擦去脖頸的淚水,帶著哭腔說:“你真是個奇葩,這時候還有心情說笑。要不是見到你吐血,我真以為你是裝模作樣騙我的。”
我盡量輕描淡寫地說:“吐血是因為被上官飛鷹打傷了內腑,毒藥發作引起腹痛,又再次激發了內傷。我都傷成這樣,至少三五天沒法動武,手腳無力,就算體內沒有毒藥,也沒什麽心思裝模作樣騙你了。”
然後我壞笑道:“再說了,真把你騙到了我又能幹什麽?你現在一掌就可以把我打飛。”
朱玲幽幽地說:“昨天早上我不知道犯什麽迷糊,見到你第一眼,憑直覺認為你很可信。可是一天下來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切都成了虛幻的,讓我怎麽不起戒心?”
我說:“你不信任我,也沒必要把我當成見色起歹心的色狼吧?”
朱玲說:“哼,就算不是色狼,也是個花心大蘿卜。”
我問:“此話怎講?”
她說:“在一天不到的時間裏,你先是跟我套近乎,然後又跟另外一個女人定情,還不算花心大蘿卜嗎?”
我無語,覺得她說的確是事實,雖然這一天裏出現了很多不可控因素,但作為辯護的理由都顯得蒼白無力。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我用手捂住嘴,刻意高聲咳嗽了幾下,剛想開口換個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力,她卻立即抱住我的頭往懷裏挪了挪,低頭緊張地問我:
“你怎麽樣?吃了藥,毒性還沒退下去嗎?胸口還疼?”
她說話之時,有幾縷亂發不經意地拂過我額頭,我抬眼,看到她白裏透紅的臉上仍然殘留幾滴淚水,就像剛從水裏撈起來的嬌豔蘋果,忽然心裏一顫,微微一笑道:
“之前我的心是花的,剛才被上官飛鷹一掌震碎了,然後,又被你的言語所傷。哎,我吐的不是血,是一片片破碎的心呐。再吐幾口,我就成無心之人了,以後想花心,也花不成啦。”
朱玲說:“哼,臭小子,你還想花心?被上官飛鷹打死都活該。另外,你倒是說說,我怎麽傷你心了?”
我一臉嚴然地說:“在我受到內傷和毒藥雙重折磨的時候,你不但對我置之不理,還出言譏諷我裝模作樣。你想啊,我那本就脆弱的心,怎麽能受得了這種打擊呢?”
說完這段話,我心裏直想笑。我與師父相處這麽久,他不但教會我絕世劍法,也無意間教會了我言語上的詭辯術。
師父就有這種本事,一開始明明是他理虧,可是他用語言跟你繞,繞著繞著就把你繞進去了,就算最後你仍然不接受他的觀點,也被繞得無話可說。
現在,朱玲就這麽被我繞進去了。在我毒發的過程中,她雖沒出手相助,但完全可以問心無愧,畢竟沒見過我毒發的樣子,更不知道我被上官飛鷹傷得有多深。而且,從道義上說,我負她在先,她懷疑我的人品也無可厚非。
總而言之,她有足夠的理由認為,我剛才在裝腔作勢欺騙她。
後來事實證明我真是毒發,經曆一番痛苦,但沒產生嚴重後果,所以她也沒必要耿耿於懷,乃至心生愧疚。我出語詭辯,其實更多的是在借勢逗逗她,緩和一下氣氛,以便忘記體內的痛苦,心裏並沒有怪她的意思。
沒想到三言兩語下來,倒把她說得愧疚萬分。
朱玲低著頭,卻又不敢看我,眼中滿含淚水,輕聲說:“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別責怪我了。”
我心想,這姑娘雖然偶爾出言尖酸刻薄,卻不是個性情乖張之人,事實上,她的品行值得我尊敬,認識我不到一天,我有負於她,她卻能在關鍵時刻舍命救我。
我踏入江湖這麽多天,遇到的江湖人物要麽惡毒陰險,要麽橫行霸道,像她這麽既漂亮善良,又義氣深重的,絕無僅有。當然,阿紅是另外一類人,她不會武功,處處身不由已,我認為阿紅不算是個地道的江湖人物。
朱玲的眼淚終於流出了眼眶,慢慢流向兩邊的酒窩。她雙唇緊閉,雙眼忽閃不定,長長的睫毛上都沾滿了淚水,我從下麵看上去,那些淚滴晶瑩剔透,就像鑲滿了細小的珍珠。
我心中一蕩,自認識她以來,她現在這個模樣最為楚楚動人,惹人愛憐,百看不厭,讓我體內所有的痛苦消失無蹤。
我仍然頭枕在她右腿上。我在下她在上,兩人相對無語,眼神躲躲閃閃,卻又不願下決心完全擺脫對方的目光。
我心中有點慌亂,視線剛與她相接,立即移向別處,鼻尖,嘴唇,臉頰,酒窩,耳垂,散亂的鬢發,最後,又回到她的雙眼,兩人的目光再次聯結,膠著在一起,就再也移不動了。
我感覺自己的心髒沒被上官飛鷹震碎,現在卻被朱玲的目光融化了,散入四肢百閡,全身舒暢無比。
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神情,我笑說:“看在你這麽真誠道歉的份上,我就不責怪你了,但你得想一個補救措施,來減輕我的痛苦。”
其實,我腹內早已不再疼痛,胸部的傷痛也漸漸平息,除了不能動武之外,談不上還有多大的痛苦。而且,我現在完全可以坐起來,不必再枕著她的大腿,但她身上似乎有一種魔力,讓我無法離開,也不願離開。
坦白說,有那麽一刻我想起了阿紅,我與她生死相約,現在她被人抓去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我卻在這裏頭枕著另外一個女孩的大腿,樂不思蜀,沉迷其中。我是不是真像朱玲所說的,是個朝三暮四乃至無情無義的人?
我一度痛恨自己用情不專,隨即又告訴自己,我身受重傷,身中劇毒,躺在朱玲腿上也是身不由已,現在就這麽躺著稍作休息,並不算過分。
朱玲破涕為笑,說:“王大俠,你別這麽得寸進尺好不好?你身上有傷,我也有,而且我還是因為救你而受傷的,你又怎麽來補償我?”
現在我痛苦已除,這麽躺著又舒坦無比,有足夠的精力與她鬥嘴。我笑說:“我又沒說不補償你,但得分個先後次序嘛。”
朱玲左手食指在我額頭一戳,笑說:“身為大俠,怎麽這麽小心眼?報恩還分先後次序?”
我說:“大俠也是人嘛。你看我受傷在你之先,傷得也比你重,而且身上還有劇毒未除,如果我就這麽一直痛苦下去,你的救命之恩,我就永遠沒法報答了。所以,你是不是應該好人做到底,先解除了我的痛苦,然後再讓我報你的救命之恩?”
她嘴角一撇,冷笑說:“這麽說來,我救了你,倒像是粘上一塊狗皮膏藥,揭都揭不掉了?”
我涎著臉笑道:“這塊狗皮膏藥既然緊緊粘到你身上了,你就不能隨便揭掉它。”
她冷笑:“憑什麽不能揭掉你?”
我笑道:“其一,這塊膏藥對你有一定的藥理作用,其二,你強行揭掉它,會同時掉一層皮,讓你痛苦不堪。不信你試試看?”
朱玲繼續冷笑:“胡說八道,死皮賴臉。你這人表麵看著忠厚老實,其實一肚子壞水,哪兒有大俠的丁點風範?”
我繼續涎臉笑說:“此情此景,我倒寧願做一片粘在你身上的狗皮膏藥,做大俠有什麽意思?”
朱玲歎了口氣,說:“我被你打敗了。直說吧,你到底要我怎麽樣?我照做就是,隻要能減輕你的痛苦,但不許耍流氓。”
她這麽認輸,倒一下子把我難住了,我旨在與她鬥嘴,覺得那是一種享受,沒想過真要她對我怎麽樣。關鍵是,現在也不能怎麽樣。
我最希望的是,她一直與我鬥下去,你一句我一句,漫無邊際,沒有中心,說到哪兒算哪兒。這樣,我就有足夠的時間和良好的心情,來享受她的百變表情與曼妙聲音。
她不但人長得漂亮,說話的聲音也很迷人,就像音樂般浸人心脾。再加上我現在躺著的角度,她臉上所有細節,盡入我眼中,看著這一幕幕表情變化,實在讓我飄飄欲仙。
我也感覺得出來,她雖然偶有怒容,其實並不真生氣,眉頭舒展,紅雲滿臉,酒窩若隱若現,內心應該是越來越愉悅的。
我思索良久,也沒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隻好輕聲笑了笑說:“我現在不能動,要借你的腿枕著我的頭,一直到我恢複行動能力為止。這算不算耍流氓?”
朱玲輕輕推了我一下,冷笑道:“你一個大男人,死皮賴臉地枕著一個黃花閨女的大腿,還不算耍流氓?要是有第三個人看到,還讓不讓我活了?”
一鬥嘴我又來勁了,立馬強詞奪理:“要不是你剛才對我置之不理,我會身不由已地倒在你腿上嗎?現在我沒法動彈,還聲明是向你借枕頭,你別這麽小器好不好。”
她又蔫了下去,輕聲說:“我也不是不借你,可現在腿有點酸了,你說,你還要多久才能恢複行動?”
我心裏直發笑,想說其實我早就能坐起來了,隻不過不願起來而已,嘴上卻一本正經地說:“看這情形,至少要等太陽下山之後了。”
她立即驚叫了一聲:“這麽久?到時腿都不是我的了,你也太殘忍了吧?”
我一臉無奈:“誰叫我傷得這麽重呢?你要是現在移動我的身體,就更加殘忍了。”
朱玲也無奈地問我:“那有沒有別的辦法?”
我心中大樂,嚴然道:“恐怕沒有。你就認命吧。”
沉默良久,朱玲忽然輕聲笑道:“我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
我很奇怪,疑惑地看著她閃爍的雙眼,問她:“你有什麽辦法?你不會是要強行把我推到地上吧?”
朱玲不答話,一臉壞笑,兩頰紅雲越來越盛,雙眼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心裏發虛,這姑娘不會是真的要蠻橫地將我從她大腿上推開吧?看她神情,就算不是用強力,估計也已想到什麽壞點子。
果真如此,雖不至於對我傷勢有害,但歡樂愜意的時光可就這樣悲哀地結束了。想要再找什麽理由頭枕美人腿,那可是比在武功上戰勝上官飛鷹都難。
我情急之下喊道:“喂,你別這麽冷漠好不好,殺人殺死,救人救活,我胸前斷了的兩根肋骨,剛接好不久,一動恐怕就前功盡棄……”
我話沒說完,朱玲猛然雙手將我抱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低頭用她的香唇堵住了我的嘴,下麵的話我全部咽了回去。
這個結果是我沒想到的。
隻感覺雙眼一黑,甜蜜和混亂把我整個身心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