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字數:5728   加入書籤

A+A-




    我心想,你氣消了,恐怕不僅僅是因為打了我一下吧?在我暈倒之前,你多次用粉拳在我身上亂捶,怎麽沒見你消氣?看你心花怒放的樣子,就像一個叫化子在路上揀到很多錢。

    我忽然覺得臉上發燒,是不是在我昏迷期間,對她說了很多不堪入耳的情話?否則她剛才傷心欲絕,怎麽忽然轉變得這麽快,不但留下來,還有心情精心收拾屋子?

    可我怎麽對這些一點記憶都沒有?

    我訕訕笑道:“我昏迷中說過什麽傷害人的話沒有?”

    朱玲紅臉捂嘴笑道:“倒也不傷人,隻是讓人起雞皮疙瘩。”

    我急忙問她:“我都說什麽傻話了?”

    朱玲臉更紅了,尷尬地說:“我打了你一巴掌後不久,你又抓緊我的手,說……說,說你在一個微妙的時刻,遇到絕妙的我,內心深處產生一種奇妙的感覺,你還說……還說要對這種感覺堅貞不渝。”

    她聲音越來越低,說到後麵幾乎聽不清了,忽然反應過來我在試探她,抬起頭大聲說:“咦,你不是說,你傷的是胸口,不是大腦,什麽都有記憶嗎?怎麽你還問我?”

    這麽說來,我是在昏迷中背誦當年娘下的關於愛情的定義,也許還邊說邊叫朱玲的名字。

    我囁嚅著說:“我隻記得叫過你的名字,但其它話我就模糊了。我還說過別的嗎?”

    朱玲笑說:“沒有,一整夜你就反複說這幾句。你這人清醒的時候一點都不正經,但昏迷狀態下說的話,聽起來很真誠。”

    我笑說:“既然說得真誠,你還說讓你起雞皮疙瘩?看來你就愛聽不正經的話。”

    我沒等她回答,忽然心裏一驚,問她:“等等,你說一整夜?你的意思是說我昏迷了一整夜?現在什麽時辰了?”

    朱玲歎道:“是啊,你胡說八道了一整夜,我跟著折騰了一整夜沒睡,現在都快天亮了。你看我這臉,不但憔悴,連眼袋都有了。”

    我以為隻是過去了片刻功夫,沒想到昏迷了一整夜。要不是朱玲一直在身邊,我連死了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但是,我想不通的是,上官飛鷹這一掌誠然內勁十足,也不過震斷了我兩根肋骨,我昨天感覺內髒受傷並不嚴重,可為什麽毒發之後,連吐幾次血,最終還昏迷一整夜?

    這可不僅僅是情緒不穩的原因,更可能是,身上所中的毒,在我受傷之後,趁機散入五髒六腑,以致傷勢嚴重到我無法想象的地步。

    我看到窗外已露微光,隻不過室內的燭光更明亮,讓我一直沒感覺時間的變化。我轉向燭台,看到蠟燭仍是昨晚的模樣,連長短都一樣,似乎從來沒有燃燒過,我恍惚以為,自己仍然停留在昨晚與阿紅相處的美妙時刻。

    我問朱玲:“你之前一直沒點燈?”

    她好奇地反問:“你是不是還在迷糊狀態?沒點燈我怎麽把你扶上床,怎麽收拾屋子?沒點燈漆黑一片,我還怕你會有什麽不軌行為呢。”

    我沒告訴她蠟燭長短與昨晚差不多,怕她以為我一直惦記阿紅,然後氣氛又回到我昏迷之前。也許這隻是我的錯覺,畢竟我暈過去一整夜,記憶有點混亂。無論如何,這事不需要再糾纏下去。

    我歎了口氣,喃喃地說:“居然過去了一整夜,嚴重超出了我的想象。原本以為我還有十二天的時間,現在看來,我的死亡時間恐怕要提前了。”

    朱玲大吃一驚,快要哭出聲,說:“不會吧?你昨天不是還感覺好好的嗎?怎麽現在反而惡化了?”

    我說:“受傷之初,我真覺得沒那麽嚴重,但後來連吐兩次血,而且還暈過去,明顯是傷勢惡化的跡象。我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許,單單受傷或隻是中毒,都沒這麽嚴重,但傷勢和毒性合在一起,可能會相互作用,侵蝕我的五髒六腑。”

    朱玲哭著說:“我不應該跟你賭氣。可能情緒不穩是個誘因。”

    我抓住她的手,輕聲說:“起初我也想到情緒不穩的原因。現在看來並非如此,主要是受傷和毒發的時間間隔太短了,毒性才趁虛而入。你別自責,你帶給我的是無與倫比的快樂,而我卻傷害了你,該自責的是我。”

    她繼續哭,語無倫次地說:“那怎麽辦?就沒別的辦法阻止毒性蔓延了嗎?”

    我安慰她:“解藥在吳智手上,我如果拿不到他所說的東西,反正也會毒發身亡,現在充其量也就是提前了幾天而已。真正讓我鬱悶的是,我來到秀水鎮這麽多天,連那是件什麽東西都沒搞明白,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是一頭霧水。”

    朱玲堅定地說:“既然有解藥,那我們就努力去找那件東西,也許天無絕人之路。”

    我悲觀地說:“別說那件東西毫無頭緒,現在就算找到了,估計也沒有足夠的時間送到少林寺。況且,你看我現在的狀態,別說跟人動武了,多走幾步路都艱難。”

    朱玲自己擦幹眼淚,反手握住我的手掌,說:“你先別這麽悲觀。我的王大俠雖然有點油嘴滑舌,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我相信,老天不會對你這麽殘酷的。既然找東西是惟一的機會,我們就去找它,也許我們很容易就找到了這件東西,也許不需要送到少林寺就能拿到解藥。這個世界永遠變幻莫測,經常會有意料之外的驚喜,又有誰能預料呢?再說了,他小小一個吳智,憑什麽能在千裏之外控製別人的命運?”

    她這麽一片誠心安慰我,我倒不好再說悲觀的話了,就算她的話實際意義不大,我也沒必要去破壞她的好情緒。

    於是我笑說:“老天何止對我不殘酷,把你安排到我身邊,簡直是對我莫大的恩惠。”

    她羞紅了臉,俯下身子將臉貼在我掌心,說:“老天既然將我當作恩惠給了你,就不會輕易拆散我們。退一萬步說,如果你真死了,我就跟著你去死。這也是個不錯的結局。所以,現在我們連死都不怕,還怕去找什麽東西嗎?”

    我心裏一陣激動,拂了拂她的頭發,笑說:“無論如何你都不能死,否則,以後誰來將我王大俠的事跡傳揚江湖?”

    她咯咯大笑起來,坐直身子,邊笑邊說:“你王大俠的事跡能轟動江湖麽?能讓人感動得聲淚俱下麽?連我都不稀罕你的事跡,誰還對它有興趣?”

    我笑說:“看看,又不說實話了,連生命都可以付出,還說你不稀罕?”

    她也笑道:“我稀罕的是,昏迷中的王二對我說過的傻話。清醒時的王大俠,雖然武功高強,卻狗嘴裏吐不出個象牙,而且還朝三暮四,我才不稀罕。”

    我故意翻了翻白眼,說:“那我隻好現在又暈過去了。記得要痛哭流涕的服侍我啊。”

    朱玲在我小腹搗了一拳,笑說:“我都累死了,你還暈?有沒有人性啊?再說,現在可不是你暈的時候,我們得討論一下怎麽去找那件所謂的東西。”

    我不再開玩笑,坐直了身子,說:“折騰了幾天,那件東西毫無頭緒,看來我一開始就搞錯了方向。所以,我現在應該回到原點,重新思考去向。”

    朱玲說:“你的意思是說,回到萬方客棧去?”

    我說:“沒錯。我在萬方客棧因為銀子暴露了自己,也暴露了聚鷹幫大規模出現在此地的秘密,他們跟我一樣,也在找那件東西。而且,他們似乎有足夠的理由認為,我可以找到那件東西。”

    朱玲說:“可你事實上卻對那件東西一無所知。”

    我說:“可以肯定的是,歸無情也對那件東西一無所知。他們之所以在萬方客棧圍攻我,然後劫持你,也許是,他們在萬方客棧發現了我不知道的線索。況且,那裏還有一個對秀水鎮了如指掌的萬方成。”

    朱玲說:“你現在這樣回去,會不會有危險?”

    我說:“我現在不能動武,留在這裏其實更危險。”

    朱玲說:“也對。事不疑遲,快要天亮了,咱們這就出發吧?再過會恐怕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不過,你身體行不行?”

    我活動了一下四肢,感覺血氣不足,全身乏力,胸部傷口仍然有點疼痛,內髒似乎不太舒暢,但行走應該問題不大。最重要的是,我無法與人動武。

    萬方客棧顯然是個危險之地,但是,如果真有人與我為難,這個小屋裏其實更不安全,而萬方客棧至少魚龍混雜,不管什麽人,眾目睽睽之下行事總會有所收斂。所以,光明正大地回到萬方客棧去,也許是我更好的選擇。

    朱玲說得對,現在是淩晨,街上估計空無一人,可以省卻不少麻煩。

    我坐床上起身,走到阿紅的櫃子邊,將昨晚剩下的最後兩張大餅拿出來,與朱玲一人一張吃完了。此刻我又想起昨天淩晨與阿紅吃餅的情景,甜蜜快樂,現在時間剛好過去一整天,我身邊卻換了個女孩子,而她下落不明。我心中一陣隱痛,但沒表露出來。

    吃完東西,我與朱玲稍微整理了一下行裝,就出發了。

    街上很安靜,就像我第一天到來時一樣。秀水鎮上大多數人經過了一夜的折騰,賭博或者玩女人,現在仍然還在睡夢中。我和朱玲各自帶了一把劍,都將臉麵深埋在衣領裏,走過許多條小巷子,最終回到了萬方客棧的大門前。

    兩天過去,這裏看不出有什麽異樣,似乎江湖之事與它沒關係。我敲了敲門,聲音不大,瞬間就有人來應門。門開後我微感驚訝,因為開門的正是一直向我拉皮條的店小二。

    店小二一見我,似乎更驚訝,剛要說話,撇見旁邊朱玲挽著我的手,立即又閉上嘴巴,側身讓我們進了門。我向他笑了笑,直接快速往裏走,這家夥是個碎嘴子,現在我可沒什麽時間再跟他廢話,直接找他的老板萬方成說正事去。

    但他卻緊跟在我旁邊,趁朱玲不注意向我使眼色。我覺得奇怪,心想他難道有什麽秘密要告訴我?而且這個秘密還不能讓朱玲知道?我不動聲色,走進大堂讓朱玲坐下來,對她說:

    “我有匹馬兩天前寄放在這個客棧,時候還早,我先去看看那匹馬,也許我們以後還用得上,順便上個茅房。你坐在這裏等我一會。”

    一出大門,店小二便把我拉到一邊,悄悄地說:

    “昨晚你內人找你來了,剛才見你挽著另一個姑娘,為免誤會所以沒說出口。”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內人?”

    店小二急了:“就是兩天前你要我去打聽的,一位臉色蠟黃、滿臉病容的黃衣姑娘。”

    我大感意外,“塞外四傑”的最後幸存者,終於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