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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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欣走到房間中央,從地上揀起外衣,披上,扣緊,然後退回椅子邊坐下,淡淡地笑道:“現在,我們來研究怎麽打開那扇門。”
我這才回過神來,懵然問道:“你不是知道如何打開門嗎?怎麽還需要研究?我們可沒多少時間折騰了。”
葉欣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悠然問道:“萬方成說過,除了他自己,沒人可以自由進入這個房間,對吧?”
我一時不明白她重提此事有何用意,茫然答道:“的確如此,而且,以他的身份和技術,我沒法不相信他的話。”
葉欣道:“也就是說,在你進來之前,這裏麵的一切,隻有他一個人動過。”
這時我完全冷靜下來,歎道:“你在說廢話。”
葉欣不理我的嘲諷,續說:“在我的記憶裏,你來到秀水鎮之前,至少有一年多的時間,整個鎮子風平浪靜,幾乎沒有發生過殺人或人口失蹤之事。”
我焦急地問道:“那又如何?這跟我們眼下的事有關係嗎?”
葉欣秋波流轉,甜笑道:“親愛的,你先別急嘛。”
我心想,我能不急嗎?朱玲在外麵那間黑屋子裏,不知受著怎樣的煎熬,你倒好,繞來繞去還沒說到事情的重點。
葉欣接道:“你從客棧的廚房掉進那個陷進之後,是否見過下麵有近期死亡的屍體?”
我努力回憶了一下,肯定地答道:“沒有,那黑屋子底部,全是白骨,死亡時間至少在兩年以上。”
葉欣笑道:“也就是說,萬方成確立了在秀水鎮上的霸主地位之後,至少有一兩年的時間,沒用這房裏的暗器機關殺過人。”
我歎道:“何止是沒殺過人,在我進來之前,他甚至連這道門都沒打開過。”
葉欣拍手笑道:“你已經說到重點了。”
我說:“這也算重點?頂多隻能說明,在我進來之前,萬方成很久沒動過椅子背後的五個按扭。”
葉欣笑道:“可是,在你進來的時候,他在這裏操作了一次,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他隻動了其中一個按扭。”
我說:“因為他不想殺我,隻需按一下開門的按扭就成了。你這個推論有意義嗎?”
葉欣笑說:“意義太重大了,我們可以把他動過的按扭找出來。”
我啼笑皆非,沒想到這小姑娘說了半天,仍然是一腔廢話。
萬方成操作的時候,你又沒在旁邊偷看,怎麽能把他動過的按扭找出來?我早該想到,你突然變得胸有成竹,裝腔作勢,隻不過利用了我急於開門的心理,迫使我不得不向你妥協,最終與你親吻。
從客觀上說,我吻她其實被迫的成份並不大,主要還是受了自己內心那股感動和激蕩的驅使,但是,一想到她在這種事上也玩弄心機,心中剛剛對她泛起的好感甚或情意,又要立即消褪了。
我嘲笑她:“你是不是有天眼通,昨天萬方成在這裏操作的時候,你幾裏之外就看到了?”
葉欣突然收起笑容,幽幽地歎道:“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的話,而且還認為我剛才隻不過騙你吻我吧?”
心中所想被說破,我有點不好意思,訕訕說道:“你繞了這麽久,並沒解決實際問題,倒是浪費了不少時間。”
葉欣開始自言自語:“我來到萬方客棧將近兩年,一直被人當成使喚丫頭,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打掃各個房間的衛生。工作雖然不算繁重,卻相當無聊,又沒個人說話解悶,經常對著那些牆壁、地板或者桌椅發呆。秀水鎮風沙大,一天下來,桌麵椅麵都會積一層薄薄的灰塵。後來,我找到一個娛樂自己的方式,就是在打掃衛生之前,用手指在撲滿灰塵的桌麵或椅麵上寫字或者作畫,表達自己,咒罵別人,然後自己擦去,不留一點痕跡。”
她又在自傷身世了,我不再理她,自顧自拿起燭台,重新走到那五個按扭旁邊蹲下,仔細研究起來。
葉欣接著喃喃自語:“這裏雖然深處地下,但必然要與外麵通風,所以就算吹不到風沙,灰塵肯定少不了。”
我聽到這裏,忽然心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說,這五個按扭如果長年沒動過,表麵肯定積滿灰塵?”
葉欣終於再次笑了出來:“我以為你不願再聽我嘮叨下去了呢。”
我舉起蠟燭,靠近五個印痕細心觀察了一番,失望地對葉欣說道:“這上麵就算覆蓋了灰塵,也估計是肉眼看不見的。所以,我沒看出有什麽異樣。”
葉欣笑說:“這世上有些細微而又關鍵的東西,隔遠了看不到,隔近了,有時正眼也看不清。你試著眼睛與牆麵形成一個角度,斜眼看一下那五個印痕,肯定會有所發現。注意,燭光放在眼睛對麵,隔遠一點。”
我依其指示再察看上麵第一個按扭,果然發現有極其微薄的灰塵,心情一陣激動,大喊:“真有灰塵。”
葉欣說:“別激動,屏住呼吸,從上到下一個個看過去,被萬方成昨天動過的那一個按扭,表麵的灰塵肯定被抹去了。”
我依言屏聲斂氣,發現五個按扭中,正中間那個比別的幾個要光滑,明顯是最近被人按動過。我心中狂喜,額頭離開牆麵,長長地籲了口氣,對葉欣笑道:“沒想到你機敏如此,簡直心細如發呀。我一直低估了你。”
葉欣笑說:“少拍馬屁,這樣的經驗,隻有我這種低賤的丫頭才具備。廢話別說了,趕緊按下去吧,肯定錯不了。”
這一次我沒有太多猶豫,直接照著中間的印痕使勁按了下去。背後轟然一聲輕響,我轉過身,看到那扇門緩緩地向一邊移動,最終完全洞開。讓我驚訝的是,外麵居然燈火通明,那張鐵網並不像我來時一樣,平攤在黑屋子正中央,而是束緊吊在半空中。
更讓我震驚的是,半空中吊著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從服飾上看,是兩個女人。
鐵絲網並非一張,而是兩張,各自束緊吊著一個人,兩人之間相隔不到半丈,都卷曲著身子,遠遠看去形狀差不多,不言不動,不知道是死是活。周圍一切那麽安靜,隻有四個角落的燭光偶爾跳動一下,表明此處與外麵通風良好。
我站起身,急步走到門口,從下往上看去,頂部就像廣袤無垠的夜空,惟一不同的是,上麵沒有星星。下麵,累累白骨依然存在,在昏黃的燭光裏,更加顯得陰森恐怖。
葉欣輕手輕腳地走到我身邊,我與她對望了一眼,心想這道門開了與沒開,其實結果差不多。我再一次感到無能為力,而且,讓我更加困惑的是,上麵吊著的,左邊的一個應該是朱玲,因為她仍然穿著那件紫衣裳,可是,另外一個穿紅衣服的又是誰?
我問葉欣:“你跟朱玲還約了別的幫手?那人是誰?”
她茫然搖頭:“她沒說過還有別人。再說了,真有幫手,也肯定是在外頭接應,不會瘋狂到跟她一起跳下來。”
我歎了口氣:“我早該想到,萬方成不會這麽簡單的。也許,他在萬方客棧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操控別人的生死。”
葉欣顫聲道:“你是說,上麵吊著的兩個人都已經死了?怪不得一動不動的。”
我心底一涼,隨即自我安慰:“應該沒有,從這裏看上去,她們身上都沒有血跡,可能是跳下來太高,暫時暈過去了。”
葉欣問:“現在怎麽辦?她們吊得雖然不算太高,但底下很深,四壁又沒什麽落腳的地方……”
我打斷她的話:“不能輕舉妄動,這裏麵可能每一處都是機關,觸動即能殺人。”
葉欣道:“我早知道有死無生的,可沒想到朱玲拚死跳下來,卻連你的手都握不著。這一次我可是比她幸運多了,至少死前還站在你身邊。”
我瞪了她一眼,剛想叫她別再說這種風涼話,半空中卻傳來另一個說話聲:“小妖精,你倒是挺幸災樂禍的啊。”
我一聽大喜,這是朱玲的聲音,立即喊道:“朱玲,你沒事吧?”
朱玲尚未答話,葉欣在旁冷笑道:“為了你倆相見,我把命都搭上了,現在,我隻不過站在你情郎的身邊,你就吃醋了?”
朱玲帶著哭腔說:“王……王大哥,我沒事。你呢,怎麽好像手腳都是血跡?”
我心想隔這麽遠,她還能看到我身上的血跡,目力尚好,至少表明她身上並沒有重傷,隻是暫時被製住了。
我安慰她:“我也沒事,都是皮肉傷,腳上是在掉入陷阱之前,被萬方成的手下刺傷的……”
葉欣在旁邊搶著說:“他肩上的傷,是我剛才用你教我的那一招刺的。現在你放心了,他跟我仇深似海呢,要不是我說出你在這裏,估計他早把我給殺了。”
朱玲怒道:“小妖精,我讓你把這一招使給他看,取得他的信任,你卻動真格傷人?”
我心想,為何朱玲會使那一招劍法?她又憑什麽認為,把這一招教給葉欣就能取得我的信任?事實是,葉欣一使出這一招,我就誤以為是吳智在向我發出警告。但此時不宜問這些事,如果能逃出這裏再說吧,現在先擱在一邊。
葉欣笑道:“這隻能怪你,事先不告訴我,他有重傷在身不能動武。”
朱玲更加憤怒:“小妖精強詞奪理,看我怎麽收拾你。”
葉欣笑道:“小姐,看眼前的狀況,我們都沒辦法活著離開,你又何必對我動這麽大的怒氣?再說了,咱倆現在隔得這麽遠,你還怎麽收拾我啊?”
她們這麽吵下去不是個辦法,我趕緊打圓場:“朱玲,你別生氣,那一劍也不能全怪她,是我故意激怒她來殺我的,當時我想試試自己到底恢複了幾成武功。”
這話與實際情況剛好相反,當時是葉欣向我刺了一劍之後,我才發現自己武功至少恢複了三成。
還沒等朱玲開口,葉欣又搶著說:“他不好意思說,還是我替他說了吧。其實是因為我用美色百般引誘他,甚至脫得一絲不掛,他也完全不為所動,我才在憤怒之下用劍刺他的。這一下你心裏樂開花了吧?”
剛才房裏葉欣在我麵前脫光衣服的情景,我是不想讓朱玲知道的,一是難以啟齒,二是怕引起她有什麽誤會。沒想到葉欣卻這麽直白地說了出來,看似在消除朱玲的誤會,其實卻是故意更強烈地刺激她。
我一時啞口無言,否認不恰當,承認又難以自明。
誰會相信,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女人脫得一絲不掛,男人會像個聖人或太監一樣完全無動於衷?更何況,一開始我就看得熱血沸騰,隻因重傷在身才護住了一時,而經過幾道曲折之後,我最終還是在她麵前繳械投降了。
與葉欣那一吻,不能說是完全被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