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廊中的少女見到張延雲時臉色也是一變，聽到張延雲話語時心中一跳，下意識道：“什……什麽？”

    少女聲音如林間淙淙的流水，又像樹梢上那隻歌聲最美的夜鶯，她微微低著頭，竟似乎有些臉紅了，雙手交錯放在腿上，輕輕撚著衣擺。

    張延雲一愣，定睛仔細看去，才發現麵前的少女並不是李心蘭，隻是夜色正濃，剛才有一個瞬間他竟然把少女看成了李心蘭。

    張延雲滿含歉意地拱手致歉，道：“對不起姑娘，我認錯人了。”

    少女低著頭，輕聲道：“沒……沒事。”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張延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撓撓頭，蹲下身子逗著小貓。

    少女微微抬起頭，卻不敢正視張延雲，隻是用餘光瞥著他，眼神中柔情似水。

    “張……張公子，你不認識我了？”有些試探又有些傷心的聲音突然小心地從少女櫻桃般的唇間流露出來。

    張延雲又是一怔，抬起頭望著少女的臉龐，少女非常美，是那種精致小巧的美，所謂“小家碧玉”指的必定就是她了，白皙的臉龐吹彈可破，尤其是此刻臉龐微微帶著紅暈，低眉凝眸，讓人忍不住生出保護的欲望。

    張延雲被少女這麽一說，果然覺得她有些眼熟，若不眼熟之前也不會認錯了，但具體少女是誰他卻想不起來。

    “你是……”張延雲心中愧疚之情愈發濃厚，他就是這樣的人，很不希望自己麻煩到別人或者說讓別人難過傷心，可他偏偏真的想不起來，於是愧疚幾乎變得羞愧了，尤其是那少女明顯記得他他卻不記得人家了。

    這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應該不是什麽好事吧？

    “我是清依啊……”少女頭埋得更低，聲音有些失落，輕輕地說道。

    “清……清依……”張延雲愣了，腦中飛速運轉，但仍然沒在腦中找到這個名字。

    少女又低聲道：“你……你不記得八年前在東江小鎮被你救過的那個女孩了嗎？”

    張延雲腦中陡然閃過一道光，他恍然大悟，不可思議地望著麵前的少女：“你，你是……是那個小女孩？”

    “什，什麽小女孩，人家明明跟你年紀一樣大……隻是那時才八歲，張公子也才八歲而已……”少女低著頭，臉色似乎更紅了，小聲地辯解著。

    “額……”張延雲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很開心，他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碰到當年那個小女孩，更重要的是，他們是老鄉。

    對，少女也來自東江小鎮。

    說起八年前的那件事，張延雲現在記得還算清楚，那應該是個風雨交加的深秋，張延雲還隻是個八歲的小孩，從鎮中撐傘朝鎮西的家中趕去，路過一條小巷弄時突然聽到一聲尖叫，八歲的他壯著膽子走過去，看到一群孤兒男孩正在欺負一個小女孩，小女孩衣服破破爛爛臉上也髒兮兮的，想必也是位生活在鎮西貧困區的可憐人。

    張延雲那時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大喊一聲並衝了過去，大聲嗬斥一群男孩，男孩們當然不會放過他，對他一陣拳打腳踢才罷手。

    被打的時候張延雲一直努力把小女孩護在懷中，甚至還高高舉著傘，不想讓漫天雨水打落。

    後來男孩們走了，張延雲強撐著把小女孩送回了鎮西，自己也回了家，再後來，張延雲就沒在貧困區見到小女孩，起初他還有些擔心，但後來便也漸漸遺忘了。

    沒想到竟然在臨江學府，兩人又見麵了。

    張延雲心中有些感慨命運的巧妙，小心地在少女身旁坐下，先前修行上的不順暫時被拋到腦後，他問道：“對了，你……你剛才說你叫什麽？”

    “清依……楚清依。”少女輕聲道，不敢看張延雲的眼睛。

    “清依……很好聽的名字。”張延雲突然想起什麽，又問道，“後來你一直都在東江小鎮嗎？可是為什麽我就沒在鎮西見過你了？”

    如果見過的話，就不至於先前沒認出來了。

    楚清依低著頭，輕輕咬著下嘴唇，半晌後才小聲地道：“你送我回去的第二天，我就被我爹娘賣給鎮中楚家做養女了……”

    張延雲恍然，生活在東江小鎮鎮西的雖然不全是孤兒，但幾乎家家都窮得難以揭鍋，吃了上頓沒下頓那是常事，所以有不少父母若是真心無力撫養子女就會忍痛把子女賣給鎮中富貴人家，但大多情況下隻能做丫鬟奴才，像楚清依這樣碰巧有人家想收養女的簡直可以說是運氣太好了。

    “楚家老爺和夫人一生都沒能養育子女，所以給了我父母一大份錢，這幾年裏對我也視如己出，我過得很好……”楚清依輕聲道，這時小貓重新爬到她腿上，少女輕輕撫摸著小貓。

    “原來你就是當時王東升他們嘴裏經常提到的楚家大小姐啊……”張延雲笑了，老鄉見老鄉實在很親切，他不免說話也有些隨意。

    雖說楚清依的父母把她賣給楚家不是什麽好的選擇，但對於真正的窮人來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張延雲也不至於聖人到去怪她的父母，更何況現在看楚清依的穿著她真得過得不錯，而且楚家在東江小鎮也是出名的大戶人家，楚老爺和楚夫人更是鎮子上出名的大好人，兩人經常救濟窮人，所以張延雲不僅不為楚清依難過，反而為她高興。

    “沒想到張公子也取笑我……”楚清依心裏也很高興，但嘴上卻嬌嗔一聲。

    張延雲“嘿嘿”一笑，道：“都是老鄉，更何況我是窮人不是什麽公子，清依你叫我延雲就好，不然我也得稱呼你清依姑娘了。”

    “好，那以後我就叫你延雲。”楚清依心頭微微一跳，臉色更紅。

    “延雲，為，為什麽……你，沒去長安學府呢？”楚清依心頭閃過這個盤旋在她心頭良久的問題，終於問出了口。

    從一個月前楚清依剛來臨江學府的時候她就聽到學府內流傳著張延雲的事跡，無法想象少女當時內心的心情有多麽震驚與激動，她本以為五甲的張延雲一定會和沐芊芊一同去長安學府，本已經決定好好埋藏自己內心的一片情愫在臨江學府認真修行四年，可誰能想到命運如此弄人，張延雲竟然沒去長安學府而來了臨江學府！

    冥冥中少女甚至懷疑是不是上天察覺到她八年裏的暗戀而默默地為她安排著什麽……

    但是一個月裏楚清依都沒能見到張延雲一麵，便有些懷疑是自己想多了，可能大家說的張延雲是另一個張延雲而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少年，但後來在懸庭教前聽到嶽淑紅的嗬斥聲，隔著遠遠的人群她終於看到了布衫少年，是他，真的是他！

    楚清依那一瞬間隻覺得自己身心輕靈地要飛起來，但她生性害羞內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那時跑去和張延雲相認。

    更何況就像之前那樣，這八年裏隻有她在小學堂裏遠遠地注視著張延雲，張延雲甚至從沒察覺到有人在背後關注他，更沒想過有人默默關心他每天吃的什麽、每天和誰在一起、每一次的模擬考試成績如何、能去哪座學府等等事宜。

    多的是，張延雲不知道的事。

    當然，楚清依也知道張延雲和沐芊芊之間的事，她也會在夜深時獨自黯然神傷，但天亮後她依然選擇繼續默默愛他。

    她知道自己比不上沐芊芊，所以一直把自己藏在陰影中，但是此時此刻是她和張延雲單獨在臨江學府裏相遇，沒有沐芊芊，月色又那麽好，她當然敢說敢問一些平日裏怎麽也不敢的話。

    比如剛才問的——你為什麽沒去長安學府？

    又比如接下來說的。

    “芊芊姑娘……不是去了長安學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