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呼變了，一些很微妙的關係卻不會在很短的時間之內改變。

    以往在孫家，自從孫精忠的父親孫衍輝去世之後，孫家的天就是劉楓春，隻要劉楓春在場，所有大事小事的中心都是圍繞著劉楓春的。

    可在今天，孫家的核心是李不凡和李老道。

    餐廳裏，有點像是模仿酒店宴會廳的大圓桌上，坐在首座上的赫然是李老道，李不凡次之，然後才是劉楓春。

    劉楓春、孫心楠、孫虎威是發自內心的認為本該如此，孫詩韻和高英美是覺得這是對客人的尊重，而孫精忠、孫瑞泉、彭毅輝卻是哪裏都不舒服，眉頭上都帶著小疙瘩。

    “沒天理啊小叔！”

    孫瑞泉撿著空隙，給孫精忠小聲抱怨說：“怎麽能這個樣子，騙子都這麽威武？”

    孫精忠自恃身份，不願跟孫瑞泉一塊兒嘀咕這個，以免落人話柄。

    孫瑞泉討了一個沒趣，隻好跟彭毅輝說：“這騙子太可惡了，連我奶奶的錢都敢騙！五萬塊啊！我靠，這又不是五十塊！”

    彭毅輝小心翼翼的看看李不凡，湊巧看到李不凡目光轉到他身上，他手裏的筷子一哆嗦，剛夾起來的一塊雞肉掉在了他麵前的水杯裏，潑他一胳膊水……

    李不凡和李老道在這個桌上，渾似沒心沒肺，泰然處之。

    尤其是李老道，自打劉楓春出現在孫精忠家之後，越發肆無忌憚起來，說著七年前和孫精忠家做鄰居的舊事，能潸然淚下，說著他過去幾十年走南闖北的所謂英雄壯舉，能氣薄雲天，滿屋子人沒他嗓門高的。

    劉楓春、孫心楠、孫虎威小意伺候著，心中越來越疑惑：這位李老神仙完全就是江湖騙子的手腕啊，怎麽李不凡反倒更像真正的高人……

    但這樣的疑惑不可能說出口，幾個人說說笑笑，頻頻舉杯，倒讓這個房子的男主人有點像是最邊緣化的客人的感覺。

    “喂？淩總您好，你到哪裏了？”

    席間，孫心楠接了一個電話，對打電話的人微微致歉：“這樣啊，那我出門接你。真是不好意思，淩總，本來想等你吃飯的，不過時間有點晚了……”

    她一邊接著電話一邊向外走。

    推開門出去的時候，還能看到外麵的夕陽。

    李老道問劉楓春：“大妹子，是不是還有客人啊？來來來，我給騰個地方。”

    他作勢要站起來，劉楓春一把拉住他，說：“李老哥，你在這裏坐著就好。楠楠現在從商，在省城開了一家公司。他們公司聘用的意味淩副總經理有個合同需要給楠楠送過來親自看一眼，湊巧我們也來城區，就讓他順道來這邊。是個晚輩，你給他讓座，他可當不起。”

    孫瑞泉眼神一亮，問：“奶奶，是淩叔叔要來？喜歡小姑的那個淩凱淩叔叔？”

    “是他。”

    劉楓春笑嗬嗬的說：“說起來，淩凱這個孩子真心不錯，他放著好好的副處長不幹，來楠楠公司幫忙……”

    淩凱是一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甚至帶著一點書卷氣的青年，保養的很好的他梳著一絲不苟的頭發，白淨的臉上時時都帶著一種程式化的微笑，即便是在知道了李不凡和李老道的身份，注意到了劉楓春的座次之後，他依然是微笑著點頭致意，就像所有的一切在他看來都沒什麽異常一樣。

    “你們兩個抓緊時間說正事，我們邊吃邊等你們。”

    劉楓春的座次並不影響她的話在孫家的權威性，淩凱微微欠身，表示了自己的尊敬之後，隨即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之中掏出一份打印好的合同，遞到了孫心楠的手裏，說：“孫總，這是咱們和對方磋商之後擬定的合同……”

    他們忙他們的，其餘的人該幹什麽還是幹什麽，說說笑笑，杯盤交錯，似乎所有人都沒有收到淩凱的到來的影響。

    但李不凡卻是不聲不響的注意著孫心楠和淩凱那邊的動向。

    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麽，自從淩凱進門之後，內心之中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悸動。

    仿佛冥冥之中，他和這個淩凱之間會發生一些什麽一樣。

    這樣的感覺，在最早的時候，並沒有引起李不凡的格外注意，但是在淩凱將合同拿出來的刹那，這種感覺一度加強，使得李不凡不得不注意一下這個情況。

    在他的眼裏，孫心楠是一個很認真的人，尤其是那種閱讀合同時臉上的專注的神情，讓李不凡看在眼裏，心生恬靜。

    他並不知道自己審視孫心楠的表情有些過分的沉重，一直到身邊的孫詩韻輕輕碰他一下，問他：“怎麽了？盯著小姑看什麽呢？”

    李不凡笑笑：“沒什麽。”

    劉楓春聽到了這邊的話，問：“不凡，有什麽不妥嗎？你楠姑姑不是外人，直接說就是了。”

    “說不上來有什麽不妥，就是感覺有些怪怪的。”

    既然劉楓春開了口，李不凡也就沒再客氣，直接說道：“楠姑姑這是準備簽合同了？跟一個南方人吧？”

    孫心楠抬起頭來，詫異的說：“是啊，不凡，你怎麽知道？”

    淩凱的到來，大家都知道是為了讓孫心楠審閱一份合同，但是這份合同也就經了淩凱和孫心楠的手，別人誰也沒碰，關於合同的內容，在場的人更是可以說完全不知道，李不凡開口就問是不是和南方人簽合同，倒是讓所有人都來了興趣，好奇的望著他。

    “猜的，嗬嗬，是香港人？”

    得到了孫心楠肯定的答複，李不凡笑了笑，又說：“楠姑姑麵色隱隱帶著晦暗，這個合同簽下來的話，隻怕是凶多吉少，我是感覺最好不要簽。”

    淩凱皺眉說：“小夥子，這個是我們公司內部的事務，而且這一次和香港鄒先生的合作，也是我們雙方共同磋商了三個月之久的結果。一些事情你不懂，不要亂說。”

    這話說的就有些重了，李不凡微微皺眉，聳聳肩膀，說：“我隻是有這種感覺，不過你們不用管我，我反正什麽都不知道。”

    劉楓春給李不凡解釋說：“不凡，你楠姑姑他們公司有非常專業的風險評估師，想來在這份合同起草的過程之中，已經充分考慮到了各方麵的因素，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再說，你楠姑姑的出身，在省城商業圈之中並不是什麽秘密，應該不會有人在商業合作的事情上給你楠姑姑下套，你放心就好。”

    李不凡嗬嗬一笑，說：“我也隻是偶爾一動念，具體的事情還是楠姑姑拿主意。”

    孫瑞泉忍不住出言譏諷道：“你好歹隻是偶爾一動念，如果你一會兒動念一下，我們可就慘了，臉走路都不會走了。”

    一聽他這話，淩凱忍不住微微一笑。

    孫精忠慢條慢理的說：“不凡，現在是現代社會，封建迷信這一套不適用了。再說，現在講究的是有調查才有發言權，你連我妹妹做什麽生意都不清楚，就來插嘴的話，似乎是有點不合時宜。”

    劉楓春瞪他一眼，說：“不凡說這些，肯定都是好意，你不懂不要亂說。”

    她又對孫心楠說：“楠楠，不凡的話你也多加注意，咱們現在跟南方人打交道的不是很多，萬事謹慎，無比不要出什麽問題才是最關鍵的，知道嗎？”

    孫心楠點點頭：“母親放心吧，這一次的合作我肯定慎之又慎。”

    她嘴裏是這樣說，但是心裏對李不凡的話還是有點不以為然，反倒是認為孫精忠的話不無道理。

    畢竟自始至終，李不凡都不曾問過她做什麽生意，這一次的合作又是怎麽回事，單憑李不凡的一個小小的念頭，就讓孫心楠對這一次的合作動搖，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不管李不凡是誰。

    拋開這件事不說，大家的注意力主要的還是回到了餐桌上，一來二去，漸漸的就把這一次的晚飯結束掉了。

    “楠楠，咱們車上是不是帶著照相機呢，趁著今天咱們人不少，一塊兒拍張全家福吧？”

    劉楓春的這個提議得到阿勒大家的一致讚同，孫瑞泉咋咋呼呼的說：“淩凱哥哥和咱一塊兒拍吧。”

    孫心楠笑著說：“淩凱又不是咱們孫家的人，拍照片帶上他算什麽？”

    孫瑞泉理直氣壯的說：“小姑，淩凱哥哥這麽喜歡你，難道你覺得他遲早都不是咱們孫家的人？”

    “這小子胡說什麽呢？”

    孫心楠逮住他，把他的頭發揉亂了。

    淩凱見機，說：“我給大家拍照吧……”

    攝影師當然不可能入境，自然而然的，淩凱就被排除在了全家福的外麵，不過劉楓春卻是力主讓李不凡和李老道加入到了拍攝的範圍之內，按照她的說法，李不凡現在也喊她奶奶，也能算是孫家的一份子……

    “哢嚓”一聲，孫家的全家福新鮮出爐，除了極少數的像是孫心楠和孫虎威之外，基本上還是沒人能夠理解劉楓春為什麽把李不凡和李老道；列在去全家福的範圍之內。

    不過這已經是不能更改的事實，而且還是孫家老太太劉楓春的意思，滋潤呢誰也不好明著說什麽。

    當然，在私底下，孫精忠和孫瑞泉還是頗多腹誹的……

    至於淩凱，心中同樣是有些不忿：這小子看著很機靈，怎麽這麽不懂事？孫家的全家福，我能上，你也不能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