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於秀才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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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台上的卷簾已被拉起,眾人屏住呼吸,隻等佳人行來,少頃,在一女衣女子陪伴下,一白衣女子徐徐走出,到了展台中,隻是微微一福,坐於玉凳之上,左邊纖手微抬,右手撥弄,一行琵琶半屈懷裏,轉軸撥弦三兩下,女子低頭弄首,右手一揮,曲聲飄忽而出。

    低眉信手,輕攏慢撚,一曲琵琶飄逸樓閣,玉嘴微張,已是仙音嫋嫋:

    訴別離,琵琶聲聲入誰夢裏。

    潯陽江上月依稀,舊人難覓。

    長風如歎息,看亭畔落花隨塵砌。

    昔日少年成蕭郎?隻闊難契。

    訴別離,琵琶聲聲入誰夢裏。

    對月寄相思,彈盡世上多少的哀戚。

    一曲似訴生平,訴生平,訴不盡前塵往昔。

    似訴生平,訴生平,訴不盡前塵往昔。

    猿嘯聲,林木之間是心的哭泣。

    對月寄相思,彈盡世上多少的哀戚。

    就算前塵難忘,難忘記,到頭終如一場戲。

    前塵難忘,難忘記,惟有傷心中淚滴。

    猿嘯聲,林木之間是心的哭泣。

    半生漂泊何處依,夜色孤寂。

    長風如歎息,看亭畔落花隨塵砌。

    人自無聲弦自語,獨醒夢裏。

    於小川依稀記得是楚道莊的詞,隻是於小川對古人彈唱卻是一無所知,今日有幸聽之,隻覺原來仙音繞梁三日不絕,便是如今的境界,如此哀調,情深意厚,念想身世,已是幾番沉淪,正是‘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一曲終了,滿院皆寂,不知是誰,打破了沉寂,大叫一聲好,才把眾人拉回現實,無數雷鳴般的掌聲經久不息,於小川歎息一聲道:“世間真有奇女子,慚愧慚愧,是我坐井觀天了。”

    王富貴一抹眼眶道:“她娘的,如此美人,墮入風塵,讓人好不痛惜,隻怕此曲過後,揚州再無仙音。”

    於小川點點頭道:“青樓出才女,原本我是不信,不過今日看來,傳言不虛,我道是這些才子如何喜歡到風塵之地,原來也是別有風情,我所執偏見,倒是唐突了這些才女。”

    ……

    卻說琴心一曲唱畢,將琵琶給予杏兒,起身向眾人一福,往周圍看去,眾人見美人環視四顧,忙整冠正座,於小川自是不知細節,與王富貴有一句沒一句的交談,隻是琴心視線停留在於小川身上多了幾秒,眾人皆驚,忙尋源看去,隻見一青衫少年,外披一件厚衣,好不另類。更是有人認出於小川便是拿於呆子,柳府之人,不由嘲笑開來。

    於小川突然覺得氣氛不對,忙打量四周,接著便眉頭一皺對王富貴道:“咳,看來今日沒看黃曆,恐要被奚落了。”

    王富貴聽著周圍逐漸嘲笑開來的聲音,一時也怔住了。

    就在此時,一道洪亮的聲音在院落響起:“我說於秀才,這碗中已有了,還惦記著鍋裏的不成,難道你這入贅之人不怕柳府規矩?”

    “劉兄之言有理啊,不過,如今這入贅之人似乎還進了朝堂,當了個什麽知事,好生了得,對不對,我的於大人。”

    “哎,朝綱不整,大明不興,就這般身份之人,也能入了衙門,這朝廷將我等置於何處啊。”

    ……

    於小川見眾人越說越離譜,一顆心更是沉了下去,雖然早料到入贅身份極低,但未曾想到竟會被眾人拿到此處談論,一時之間,竟生出厭世之感。

    那琴心姑娘立於台上,聽著眾人汙言穢語,一時竟生出幾分同情,輕咳一聲道:“諸位公子今日光臨春軒閣,皆是想一展才華,隻是諸位貧富有別,又何須在意別人的身份,不知小女一曲,大家以為如何?”不待眾人反應過來,琴心又麵對於小川道:

    “對麵可是於公子,諸位對你頗有微詞,不過今日小女亂鄒一曲,公子不妨點評一二。”

    眾人聞言,先是嫉妒,後又反應過來,又一副置身事外,一副看好戲之態。

    於小川神色一怔,心道:“這女子倒也有些品行,知我陷於言海,想借機化解,隻是若我不說出些許堂皇之語,隻怕真被人小瞧了。”

    於小川起身向遠處微微一逡道:“承蒙姑娘看得起,小生不通音律,隻怕讓眾人失望了,不過今日在座的皆是揚州俊秀,我隻好獻醜了。”

    “我等沉醉於姑娘仙音,足以說明姑娘曲藝超群,才華過人,不過你我沉醉於奢靡繁華,哀怨低訴,在我看來唱之不如不唱,說之不如行之,與其歎息遭遇不幸,不如抓住一線希冀。與這裏相比,大明無數子民正陷於極寒交迫,他們掙紮於生死邊緣,不是不苦,不是不訴,而是無處可訴,今朝為明日,明日成蹉跎,眾人不恥於我,我更痛恨與之為伍,吟詩作樂,靡靡之音,今日至此便是過錯,我本凡人,無力救眾生於水火,爾等自詡揚州俊才,未見一詩解貧苦,一曲渡眾生。今日在此,擾了諸位雅興,告辭!”

    於小川說到最後,竟是身影蕭索,下了庭宇,轉身去了大門,王富貴哪知於小川竟會來這一出,慌忙追了過去。

    琴心呆若木雞,立於台上,而台下卻是亂成了一鍋粥,於小川的一席話,顛覆了眾人文人的形象,更是暗示眾人比之草民不如,如此羞辱,讓眾人沆瀣一氣,劍指贅人。

    而在三層的一處密室,一位四十左右的儒生將目光從台中收回,對著周圍的數人道:“原本趁一絲閑暇,來此小憩一番,竟遇到了這等之事,與那後生相比,老夫真是慚愧,老夫自詡數十年為朝廷兢兢業業,以為心懷百姓,與君分憂,如今看來,反而落了下乘。”

    其中一飛魚服的男子上前一步道:“李大人言重了,我等追隨李大人多年,自知大人無時無刻不在為朝廷出力,那後生不過一入贅之人,竟敢出此狂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中年儒生道:“李捕快,若是老夫沒記錯,成化三十年,你便隨了老夫,那晚我見這後生談吐不凡,讓你查其底細,不知你辦得如何了?”

    “回稟大人,小人已查證過,此人乃忠臣於謙之玄孫,先帝將於謙冤案平反之後,族人發配於揚州,其父原是揚州的父母官,為政清廉,其母無義,於半年前嫁了他人,不知所蹤。此人在成化末年兩次科考,皆未入第,為人也過於迂腐,不過似乎在半年前得了一場大病,終日無所事事,似乎對一切都變得陌生無比,後來因為其父與揚州同知柳大人有早年兒女婚約,便讓入住柳府,實為贅婿,而且近期還被柳大人安排了一個不錯的職位,好像是知事。”

    “原來如此,此事我知道了,李捕快,年關將至,揚州之事不能再拖,你多派些人手,查找證據,對了,我要近幾年柳謙的政績和所作所為,你去辦吧。”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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