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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恭:“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李績:“臣請殿下回宮,黃縣不是您該去的地方!”
一個溫和一個略強硬,表達的都是同一意思,不帶李承乾去黃縣。
王玨麵帶微笑,自信地說道:“聖上已同意,二位無需再勸。我既然能帶弟子們出來,自然能保證他們不會染上疫病。”
二李看到王玨身後的一溜小馬駒,腦仁嗡嗡疼。你說你帶著較年長的兩個也就算了,怎麽連儲君也敢往外領?連房遺愛和那個最年幼的小女娃也不放過?作孽呀!救災已夠麻煩,本想著有王玨幫忙能順利些,哪成想她竟然在臨行前弄出幺蛾子。
“救人如救火,咱們還是快啟程吧!”王玨說完便馭馬狂奔,弟子們對二李作揖,亦策馬緊隨王玨身後。
事已至此,眼看著勸無可勸,他們隻得帶人跟上。內心最糾結的人就是李孝恭,他就李崇義這麽一根獨苗,哪舍得兒子跟來冒險。還有,明明有老子在,卻跟著老師行動,坑爹啊。他終於能理解聖上的心情了,兒子被搶了…被搶了……。
由於帶著物資和醫者,一行人七日後才趕至黃縣。二李跟登州府尹劉度也算有共患難的交情,他們昨日就遣人把李承乾也在來使中的消息傳了過去。劉度當時兩眼一黑,咣當暈了過去。再憂再愁也得麵對現實,他早早就等在了城門口迎接眾人。
看到李孝恭和李績,劉度就像找到主心骨一般,他眼中含淚對二人道:“二位兄長,你們可來了!”
“這…短短數日未見,賢弟何至於此啊!”李績看著劉度瘦的脫型的麵容,和與年齡不符的佝僂脊背,鐵漢也不禁動容。
李孝恭則是站在旁邊看著劉度默默不語,頗有種難兄難弟,惺惺相惜,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感覺。
“咳,咱們可否進城了?”王玨知道自己此時出聲很是破壞這種基情萬丈的氣氛,但救人如救火,她急切的想知道城內情況。
劉度這才想起太子也來了,自己的行為實在失態,他對著王玨大拜道:“微臣見過太子殿下!”
王玨挪開身子,剛好把身後的李承乾露出來對著他。未免劉度尷尬,李承乾麵色如常,溫和地抬手說道:“劉府尹請起。”
劉度差點沒起來,認錯了一國儲君,罪責可大可小。他身上的失職之罪還沒來得及將功補過,如今又添一筆,好懸沒再暈一暈。
李承乾見他快挺不住了,怕他暈了無人告知城內詳情,連忙出言安撫,“這是我老師王縣子,其氣質自然不比常人,你並無錯處,咱們還是先進城吧。”
劉度雖無驚天之才,但也算能吏,他起身後立刻進入角色,“洪水過後,城中百姓接連生病,其病狀很像瘟疫,我已把患者隔離開來。我們沒有水泥,被破壞的堤壩處隻能靠著沙袋填堵,洪水依然會從縫隙處湧出。”
大家聞言頷首,在這種情況下,他做得已經算不錯了。
進入城內又是另一番景象,尤其是二李感觸頗深,眼前的城池與他們離開時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隻見原本熱鬧的街市,店家幾乎都閉門打烊。原本整潔的道路堆滿廢棄物,街上更是見不到幾個人。
李績好奇發問:“人都去哪了?”
“我已把隔離患者之事通知百姓,他們怕染上疫病很少出門。另有年輕壯力在堤壩幫忙,還有些城外有田地的,也在忙著救莊稼。”
王玨聽了劉度的回答,對他的評價又提高一分。沒有怕引起恐慌欺瞞百姓,而是以實相告盡量減少被傳染者,能當機立斷做出這個決定也算不容易。亦能從中看出百姓們對他的信任,以實相告是個很危險的決定,弄不好就會造成百姓大麵積逃離的局麵,而離開的百姓又很容易把疫病帶到它處。
“劉府尹是個好官。”
劉度快感動哭了,以王玨現今的名聲與地位,她口中說出這樣的話絕對是很有幫助的。
在去隔離區的路上,李承乾不忘提出心中疑惑,“老師,我觀洪水後經常有瘟疫發生,這是為何?”
“病源來自被洪水淹死的牲畜,和百姓們的生活垃圾。這些東西被水泡過會腐爛,產生一種名叫細菌的東西留在水中。百姓飲用此水會生病,接觸過腐爛物後再去觸摸別的東西也會傳播細菌。細菌是肉眼看不見的微生物,這些知識不好說,你們要很久後才會學到。”
王思源接著問道:“那該如何有效的預防瘟疫呢?”
“瘟疫是疫病的一種,其主要症狀是高燒不退。若想預防,須在洪災之初將動物屍體和垃圾焚燒掩埋。百姓們凡接觸過病源者,需熱水洗澡,銷毀當時所用衣物。便是平日飲水也需注意,凡井水有遠從地脈來者為上,有從近處江湖滲來者次之,其城市近溝渠汙水雜入者成堿,用須煮滾。”
如果劉度剛才是死氣沉沉,現在就是迸發希望!他能坐到如今位置,自然不是心思單純之人。故此,他對民間關於王玨的傳聞皆是聽十分信三分。世家子都知道該如何搏名聲混出身,他不否認王玨有才,但一直不信這世上有如此博學之人。
今日這番交談完全打破他以前的看法,見對方連病源都能說出名字,可見其傳承很係統,並且自成體係。他目含期待地看向王玨,忍不住插話道:“可有治療疾病的好方法?”
李承乾覺得劉度這人挺有趣,他調侃道:“老師若沒有辦法,我等便不會跑這一趟,劉府尹可不缺我們這樣的人打雜。”
“嗬嗬…殿下說笑了。”劉度笑得尷尬,以為他們看出自己嫌棄過,這個看起來連體力活都做不了的遊學團。
見劉度的反應,百家派門徒回過味來,皆用危險的眼神看著他。還好已經走到隔離區外,算是暫時打斷了這個話題。
與城裏的蕭條相比,隔離區內又是另一番情況。排排茅屋,每間屋子內都傳出患者的呻.吟聲。醫者很少,肯來這裏做工的人更少。
王玨欲進幾間屋子查看,確定患者們病情後,也好盡快對症下藥。見李承乾也紅著眼跟在王玨身後,劉度嚇壞了,“太子殿下,您不能進去!”
隨著他這一嗓子吼,整個隔離區變得嘈雜起來。誰都知道這地方要躲著,朝廷怎麽會派太子過來?!雖這麽想,百姓們還是期待著奇跡發生。他們拖著病體下床,推開門向外張望。
佝僂身子,腿腳打晃的老者;麵色暗黃,抱著啼哭幼童的婦人;目光呆滯,身形消瘦的小郎君;麵色漲紅,大聲咳嗽著的大叔;目露期待,怯怯看著他們的小娘子。上千個類似於這些情況的患者一齊出現在眼前,除去見識過末世的王玨,上過戰場的二李,所有人都動容,眼眶
一位老者顫抖著聲音問道:“可是,太子殿下來看我等了?”
“我是太子李承乾,我們帶了醫者和藥物來,你們安心養病,大家都會康複的。”李承乾說到最後一句時,到底沒忍住流出了眼淚。
從史書的記載中了解天災是一種途徑,用耳朵聽到描述與匯報也能令人產生悲傷焦急之情,但什麽都敵不過親眼所見,親身感受來得刻骨銘心,這就是王玨無論如何一定要帶弟子們來此處的原因。
王玨帶著眾人向其中一個茅屋走去,屋內的幾個小娘子皆向後退了幾步,其中一個大叫道:“殿下別過來,待我們病好再去謝您。”
“百姓淳樸,自己生死攸關依然惦念著我,我…我……。”李承乾掩麵而泣,他不知該用何等詞匯,何種語言才能描繪出他此刻內心感受。有感動、有悲傷、有愧疚、還有對自我能力的不滿。
李承乾到底還是沒聽眾人勸,跟著一起進了屋。王玨做事素來謹慎,她走遍每一間屋子,查看過每一個患者後才開出藥方。太醫令此次自動請纓跟來,就是為了在王玨處偷師,他拿到藥方後如獲至寶,連忙按著方子去帶人煎藥。
李承乾看著王玨鼓勵的目光,師兄們信任的神情,他挺直身軀,麵容嚴肅,威嚴的說道:“劉府尹,你去帶人清理牲畜屍體和垃圾,順便讓衙役把老師講過的病源之說轉告百姓。李將軍、李尚書,你們帶人去修堤壩,務必要把破壞堤壩者抓住。”
三人齊聲道:“臣遵旨!”
待三人離開後,李承乾開始溫和地對百姓們說著有關瘟疫的知識,“待會兒我會派人帶大家去沐浴,以前的衣物全部上交,私留者按重罪處罰。你們住的屋子也需仔細清理後才能再住,現在先到院子內等待。有臥床起不來的,大家先幫著抬一下。”
怕有那吝嗇之人自作聰明,反而害得大家一起遭殃,王玨所有弟子們都分工幫忙。連一慣最好偷懶玩鬧的房遺愛,也紅著眼睛認真做事。
從日出進城到日落患者們重新住進屋子,聽到屋子內漸漸傳出鼾聲,所有人都麵上帶笑,內心充實著滿足感。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弟子們堅持每日在隔離區幫忙,王玨與醫者們時刻關注著患者情況。一切進展順利,但王玨隻是對症下藥,並未使用係統內的神藥,還是有人病情太過嚴重,逝去了。
登州府被臨時征用的客棧內,李承乾跪在榻上抹眼淚,“她說病好後來跟我拜謝,可是她死了,如果剛才老師在肯定能救回她,都怪我太沒用。”
“我如何救她?若不用神藥,我也隻能看著她逝去。師尊留得藥有限,總有用完的一天,那時該如何?你隻哭這個死在你眼前的,你可知就在咱們說話的這會兒,就在咱們大唐境內,肯定有因無錢看病而死去的人?亦肯定有餓死的,被人害死的,被水淹死的,那些因看不到所以便不用在意嗎?你說若我當時在就好了,為師覺得若能防護好堤壩,不發生此事就更好了。李績覺得若能在上次到來時連破壞堤壩的人也捉住,那是最好不過。如果今後不想再看到類似的場景,不想再心生悔意,不想看著在意的人死去,你該怎麽做?”
王玨說完起身離開房內,隻留李承乾獨自垂頭跪坐在榻上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