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劍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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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嬰的話,使她已完全明白了。
果然是如此,謝衍根本沒有重傷。料想他那樣謹慎睿智的人,又處於重重保護之中,很難會出意外。而他之所以在回府後故布疑陣,秘密放出風聲,想必還是不相信她——或者不相信他的陣營裏沒有無極公主的細作。
若是等到決戰那日,細作在關鍵時刻動了什麽手腳,那造成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
他此時裝作重傷,細作必定會想方設法稟報無極公主,或直接前來刺殺——就如她方才的心思一樣。謝衍早有準備,一旦中計,落入圈套的細作就會被揪出來。
丹薄媚步入“伽藍別業”中,見房頂有人窺視,冷冷地掃了一眼,那人默默隱去。她才踏上台階,伸手叩了叩門。
謝衍低沉無力的聲音傳來:“誰?”
她冷笑,裝得還真像。“是我,應離禍。”丹薄媚的聲線在如此空冷的深夜顯得飄渺而令人心驚。
房內靜了一靜,道:“嗯,你進來吧。”
丹薄媚推門而入,再隨手合上它們,看著躺在榻上的謝衍微笑。她刻意笑得詭異,目光定在他蓋著的錦被上。
“原來你已經就寢了,我來得不巧。”
謝衍淡淡地看她,眉目漫上一股宿命難測的疲憊的倦意,回道:“不,我隻是遇刺受了傷。你來有什麽事?”
丹薄媚心知他這一刻也許在想,他說完這句話她就會很快置他於死地了。她於是步步逼近,雙手負於身後,道:“我就是知道你的情況,來探望你。怎麽不見守皇二老在?你受了重傷,正是最危險的時候,不怕人再來刺殺麽?”
“他們在宮裏看著十神陣。你怎麽知道我受傷?”
丹薄媚道:“你說呢?你身邊的人,我還能認識誰。”
“你不止是來探望我吧?”謝衍也笑了一笑,不過這笑意很有肅殺意味。
丹薄媚也是一笑,點了點頭,手掌緩緩伸向謝衍的頸項。
謝衍的雙眸刹那冷酷威嚴起來了。
他幾乎以為下一刻她就會出手。可他沒有動,隻是掩在錦被下的右手已經握住了冰冷的長劍。長劍即將喋血,不知是誰的血?
窗外的風聲止住。
丹薄媚的手無限接近謝衍,卻堪堪停在錦被邊,替他掖了掖被角,微笑道:“我來保護你。”
這個答案出乎他的意料。謝衍頓了一頓,微微偏頭朝裏,眼中厲色逐漸消弭沉寂下去。他閉了眼,道:“你這麽好心。”
“本不會這麽好心,但因你比較特別。”丹薄媚斂裾坐在榻邊,俯身低笑時聲線有種別樣的靜謐,柔和的燭光明滅不定,隱約可見她眉目如煙,青衣風流。
謝衍凝視她的笑,不禁冷哼一聲:“我哪裏特別?”
丹薄媚尚未作答,驀然有人破窗而入,寒光凜冽的寶劍掠過她雙眼,幾縷飄飛的發絲被斬斷。
劍尖淬了毒,火光跳躍使它閃耀碧綠的幽芒,看得人手心一冷。
刺客猶如霜電破空,眨眼到了近前,本來不及防備,但因多看了她一眼,愣了片刻。丹薄媚刹那撲在謝衍身上,任長劍刺進她的後背,溫熱的血液濺上謝衍的唇角,綻出一抹殘忍的豔麗。
他幾不可見地一抖,怔住了。
丹薄媚回身一道真氣擊中刺客,反手握上長劍,咬牙一拔,碎成兩段砸在地上。
此時更多的刺客同時闖入,謝衍一劍斬首近前的刺客,將無力滑落的丹薄媚緊擁在懷,臉色如劍光森冷。
韓殊與天堂手眾人終於出現,各自抖開一幅畫卷。卷上空空如也,並沒有墨寶。但就在他們將真氣灌入畫卷時,一座曠古大陣轟然激發出來,將所有刺客圍在中央,結成光柱,猶如磨盤一般,將人生生絞碎。
丹薄媚聽見淒厲的慘叫,不由想要回頭去看。謝衍卻將她摟得更緊,扔劍抬袖掩了她的雙目,低聲道:“別看,你用不著見這個。”
她隨意笑了笑,倒在他懷裏,道:“這下我安心了,你總不該再記我打你的仇……”
謝衍不言,抿緊了唇,輪廓冷峻得嚇人。
收起小十神陣的韓殊上前幾步,見他唇角有血淌下,驚了一驚,忙道:“主人受傷了?”
謝衍抬眸,緩緩擦了血跡,低頭凝視片刻,又盯著他冷冷道:“你看這像是我的血嗎?”
韓殊悻悻閉嘴,疾步出門去叫大夫。
……
丹薄媚因傷得以住在謝府。白日午後她才醒來,傍晚又昏睡過去。此刻已月上柳梢,她靜靜躺在榻上,聽聞窗外有異樣尖利的鳥鳴,她睜眼皺了皺眉,又若無其事地閉上。
過了不久,她聽見有人從她門外經過。悄悄推開一絲門縫,見她還在,那人便又無聲消失了。
丹薄媚冷笑,才起身躍出窗牑。
深夜的金陵長街靜得深幽,宛如一頭巨大的死獸。丹薄媚抱臂立在高高的樓閣之巔,夜風吹滿襟袖,彼時她的眸光一刹那望得很遠。她身旁有兩道黑影裹在披風中,隻見得到半張臉。
無極公主道:“本宮想不到,東皇天姬還是個多情之人。”
丹薄媚平靜道:“怎麽?”
“明知長劍淬毒,還能舍身相護,如此深情厚誼真令本宮感動。”無極公主咬一咬牙,又道,“但是本宮沒記錯的話,東皇天姬似乎是本宮的盟友。你不出手便罷,為何又救謝衍,殺本宮的人?”
丹薄媚麵色微冷,道:“我不出手,是因我知道他重傷是假的。若不是我及時提醒公主的人,恐怕公主連這些人怎麽死的也不知道。”
無極公主沉吟須臾,問道:“你如何知道他是裝的?”
“我去殺他時,撞見謝嬰,套了話。”丹薄媚不想多提,隻道,“不過公主的人死得也不是完全沒價值,至少幫了我一把,眼下他完全信任我了。”
無極公主笑起來,道:“是,聽聞你昏厥時,他可一直在你房裏看折子。你醒了,他才走的。現在本宮真期待決戰之日的到來,隻想看看謝衍見到你背叛他是什麽表情。哈哈。”
“背叛?我忠心過他麽?”丹薄媚微笑道。
無極公主與她安靜地對視了一眼,都笑起來。
翌日清晨。
謝衍下朝回府,又匆匆要進宮,不想出門時撞見丹薄媚身後跟著三四個侍婢,正興致盎然在石橋上賞魚。
她偶然回眸,二人對視,不禁一怔。
丹薄媚很快低頭,接過婢女遞來的瓷缽,抓了一把撒下去逗弄魚兒。那挽在手臂的披帛長長地垂在湖麵,幾乎就要與湖水挨到一起了,但終於沒有相逢。她將魚食一股腦倒進湖裏,拉回披帛,煙青的裙角被風吹得飄起來,那一刻她目光迷離,美得很不真實。
謝衍腳步不停,從她身後走過。丹薄媚頭也不回地問:“你去哪兒?”
“入宮裏去。”謝衍道。
“在你這兒我有些悶,想回應府。”她漫不經心地道。
謝衍下意識擰眉,很快鬆開,停下步伐道:“你的毒還沒清盡。”
丹薄媚偏頭看著他,冷笑道:“應府裏難道沒有大夫可以治好我的?你還是不信我,要軟禁我是不是?”
“不是。”他答得又快又很堅決,但不肯說別的話。
“不是,還不讓我走?”丹薄媚瞪他一眼,拂袖便往大門去。
婢女左右為難,覷著謝衍的臉色,不知該不該追過去。謝衍揮了揮手,示意她們不必管了。他出門跟上她,皺眉思忖須臾,道:“你覺得什麽有趣?”
丹薄媚斜睨了一眼,不冷不熱道:“什麽都沒趣。”
她仿佛是在賭氣了。
謝衍看看天色,道:“你跟我進宮等一等,一會兒去萬櫻山看花。”
“看花?”丹薄媚冷笑道,“你什麽時候這麽大方?萬櫻山在城外,一來一回兩個時辰,謝三公子恐怕沒那個空閑好浪費在我身上。”
謝衍漆黑滾金邊的袖口在朝陽下閃閃發光。
他點一點頭,道:“有。”
丹薄媚便不開口了,她隻是要入宮而已。二人過了十神陣,進入宮門,氣象瞬間開闊起來。
長長的朱紅夾道裏此時隻有他們兩人,謝衍盯著前頭月洞門上垂下的一簇薔薇,無端端覺得今日太陽很大,才是清晨,他已熱得手心冒汗了。
等進了宣政殿,他才覺得涼快下來。丹薄媚沒有跟進殿,她在殿外不知幹些什麽。
“王爺!”尚書令叫了兩聲不見他回答,不由提高了聲音。
謝衍從恍惚中回神,頓一頓,揉了揉眉心,道:“你繼續說。”
丹薄媚在禦花園中行走,無極公主的人早已等在假山裏。等她經過,便立刻將繪好的皇宮地形圖與一尊小巧的仿製鳳鼎交給她。她打開地形圖看了一會兒,記住圖上圈出的謝氏地下殿堂所在位置後,一把將之化為塵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