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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幹就幹!!

    甭管咱們這位赦大老爺渾身上下有多少缺點,可有一點卻是無法反駁的,那就是他極富行動力。

    小年夜作出了決定後,次日一早,賈赦便殺氣騰騰的衝到了宮裏。

    ……!!!

    沒錯,就是宮裏。

    按說分家這種事兒,理應是家族內部的問題。甭管是想要遵從父母在不分家的規矩,還是豁出去撕破臉也非要將二房轟出去,這都屬於家務事。莫說聖上了,連衙門都不理會。當然,若是真因分家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也可以請族長介入,或者是讓族裏頭有名望的宗老插手調解一下。

    甭管怎麽說,這事兒也跟泰安帝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可誰讓賈赦是天字第一號寵臣呢?誰讓他不單是寵臣,還即將跟泰安帝成為親家呢?

    因此,待泰安帝見了賈赦,問明了緣由之後,隻一臉的便秘。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叫朕如何是好?就算賈敬不在京裏,他兒子呢?他孫子呢?賈家的族長如何是誰?”

    賈家原本的族長自然是那位不幸被泰安帝丟到荒山野嶺當道士的敬大老爺。可既然他已不在京城,且目測還是這輩子都不可能活著回來的,那麽族長之位鐵定要易主。按著慣例,繼承寧國府以及族長一職的該是賈敬之子賈珍,無奈賈珍早在多年前就被除名放逐了,哪怕之後賈蓉將他找了回來,卻也不可能公然違抗祖父的命令。也因此,賈家目前的族長乃是尚未及冠的賈蓉。

    “是我家小侄孫,蓉哥兒。”賈赦老老實實的回答。

    “他怕你罷?”都沒等賈赦點頭,泰安帝便已沒好氣的道,“甭管原先怕不怕你,就你這股子能折騰的德行,你鐵定有法子讓他聽你的話。再說了,分家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就算你家老太太在,隻要依著律法分家,哪個敢廢話了?”

    所謂依律分家,是指由身為嫡長子的賈赦承襲爵位繼承府邸與祖產,同時也將獲得公中七成的家產。也就是說,以榮國府這種情況,賈政可以繼承的隻有公中三成的家產。至於賈母本人的私房和嫁妝,那是屬於她個人所有,任何人不得幹涉。

    “還是說你不打算分家產給你弟弟?”見賈赦苦著臉不吭聲,泰安帝又問道。

    “怎麽可能呢?其實隻要賈政他們願意滾蛋,我寧願多出一成予他。可想也知曉了,他會願意嗎?到時候帶著他二房上下並老太太,一哭二鬧三上吊,我還要不要活了?”

    “也是。”泰安帝思忖了片刻,雖說他從未跟賈母或者賈政等人打過交道,可隻要想想前些年的流言蜚語,就大概可以猜測出那對母子是甚麽德行了。讓賈赦依律分家產倒是容易,也不用擔心賈政鬧騰,唯一的麻煩卻是賈母。

    甭管賈母有多不講理,可她終究占了一個身份。身為賈赦的親生母親,又是超品的國公夫人,隻要她別想不開幹出通敵叛國的事情,她這輩子就立於不敗之地了。哪怕明擺著偏疼嫡次子,也可以強詞奪理說自己心疼小兒子,這種事情也不算少見,畢竟相較於能襲爵繼承祖宅、祖產並獲得大部分公中財產的長子,次子的確會委屈很多。

    旁的不說,單說泰安帝好了,他也是有同胞弟弟的,就是那個一天到晚不幹好事兒的十四王爺。可就算泰安帝再怎麽兢兢業業,十四王爺再怎麽胡鬧惹事,在太後看來,該心疼的還是老十四,每次逢年過節惦記的也是他,賞賜東西從來沒有泰安帝的份,私房珍藏全給了老十四。

    你說泰安帝不委屈?其實偶爾還是會心頭泛酸的,不過太後做的並不算很明顯,頂多就是給泰安帝送的是糕點茶湯,給十四王爺送的卻是貴重的古董玉器。可隻要明麵上沒啥大問題,泰安帝也懶得說了,畢竟他也是當爹的,知曉永遠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一碗水端平。

    很多事情就看對方計較不計較,可很明顯,如今賈赦是打算計較了。

    “你到底想怎樣?直說了罷。”泰安帝也懶得再猜了,他倒是能做到大人有大量,不跟自家蠢貨弟弟一般見識,可賈赦非要計較也無可厚非,畢竟占理的人是他。

    聽得泰安帝這話,賈赦隻笑得一臉諂媚,搓著手心討好的道:“就請聖上您幫我嚇唬嚇唬賈政那蠢貨。”

    “怎麽嚇唬?他不是一介白丁嗎?奪了他的科舉權?”泰安帝很是牙疼,就賈政那蠢樣兒,就算再考十回,也一定考不上的。這種懲罰頂多就是讓他心情低落,能起到啥作用?

    “不不,不是針對那蠢貨。聖上您想呢,我家老太太之前最疼的是賈政,如今最疼的是寶玉,還有就是被報以極大希望的元姐兒……就是賢嬪娘娘。”

    提起這位賢嬪娘娘,那也真的是讓人忍不住掬一把辛酸淚。那位可是從宮女熬到女官,再從女官熬到侍妾,又從侍妾成為賢嬪,這期間雖日子難熬,可好歹還算是一帆風順。可偏生,從賢嬪到賢妃,再降到賢嬪,又升到賢妃,最後到如今……還是一個賢嬪。

    #賈母的烏鴉嘴#

    哪怕如今也仍是一個嬪,對於賈母而言,那也是充滿了希望的。尤其元姐兒如今也不過才雙十年華,想來隻要聖寵猶在,懷上孩子也不算難。當然,賈母之所以對元姐兒充滿了希望,也是因著二房沒啥人可以讓她指望了。

    賈政是肯定不行了。賈珠倒是有幾分才華,卻因其父之名必須避政,哪怕泰安帝格外開恩,那也隻能在翰林院待一輩子,無論是想要謀外放,還是打算入內閣,都是無法避這個“政”字的。而翰林院那等地方,說起來是很好聽,地位也頗高,卻很難晉升。再往下,寶玉比賈政更不靠譜,那幾個庶子則完全不需要理會了。如此一來,能倚靠的可不就隻有宮裏的賢嬪娘娘了嗎?

    將這裏的緣由細細的說了一遍,賈赦眼巴巴的瞅著泰安帝,指望他配合自己。

    “你的意思是,倘若賈政不老實一點兒,就讓朕對賢嬪下手?”泰安帝也是漲見識了,沒見過哪家兄弟相爭會牽扯到出嫁多年的姑娘身上。哪怕就算牽扯上好了,也不能無恥到叫出嫁女的夫君配合罷?當然,他是不在意區區一個賢嬪的,可這種手段也太上不了台麵了。

    “嚇唬,不是真的下手,是嚇唬!”賈赦義正言辭的道,“聖上你不想看到你的親家被人欺負得那麽慘罷?咱們開春以後,可就是兒女親家了!!”

    泰安帝:“…………”

    ——朕到底是有多想不開,才會跟這混賬東西成為兒女親家的?

    心裏再怎麽吐槽,這種小忙,他還是願意幫的。想也是,別看賈母將賢嬪娘娘看的極重,可這卻並不被泰安帝放在眼裏。區區一個嬪罷了,莫說他原就不是好之人,就算是,那賢嬪也不是傾城傾城的模樣,沒啥好不舍得的。更別說,隻是做做戲,完全不會動真格的。

    做戲做全套。

    當天晚上,泰安帝就翻了賢嬪的牌子,卻隻待了不到半刻鍾,便拂袖離開。據說,有人看到泰安帝滿臉的怒容,且回去就命人將賢嬪的牌子暫時撤下……

    與此同時,賈赦也在公開場合裏,哭訴他有多麽的不容易。不到一天時間,四九城裏就傳遍了賈赦在府裏被親娘和弟弟排擠得快要活不下去的消息。

    誠然,賈赦是個混不吝,可他同時卻也是一等將軍並正一品殿閣大學士。正常來說,這當親娘的就算偏心好了,也不能太過了。就拿泰安帝來說,他親娘也偏心,可大麵子上還是端得住的,要不然就不是偏心了,而是腦子有坑了。

    而如今,拜賈赦所賜,全程的人都在討論賈母的腦子是否正常。

    #排擠有出息的嫡長子#

    #把個廢物次子當成心肝寶兒#

    #你是不是傻啊?!#

    賈赦再混蛋,那他也比賈政這個一無是處的窩囊廢來得強,賈母的腦子裏得是進了多少水,才能偏疼二房,直至將長房排擠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很快消息就傳到了宮內,恰好又攤上泰安帝厭棄賢嬪一事,這兩者幾乎是同時發生的,時機之湊巧讓人不得不心生狐疑。再聯想到泰安帝原就是因著賈赦的緣故,才對賢嬪高看了一眼,左右一思量……

    莫不是泰安帝在給賈赦出氣?!

    這種想法略恐怖,畢竟榮國府的事情鬧得再大,那也屬於家務事,身為帝王摻合進去鐵定是不合適的。除非今個兒賈母是逼著賈赦將爵位給予賈政,那泰安帝倒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出手了。可再一想,泰安帝厭棄賢嬪也屬於他的家務事,即便旁人聯想的再多,也沒人膽敢質疑。

    ——說不準,泰安帝還真是替賈赦出氣來著。

    等消息傳到了榮國府裏,賈母徹底懵了。

    因著臨近年關,賈珠無需去翰林院,便少了一個消息渠道。旁的人,雖偶有接待親朋好友,可但凡身份貴重的那都是由大房姑嫂倆招待的,若是身份低的,倒能見著王夫人,可也不會這般沒眼力勁兒的捅出來。至於賈母,她幹脆利索的回絕了所有的訪客,隻一心一意照顧受傷加心碎的寶玉。

    幾番巧合下來,愣是到臘月二十九了,賈母才從已告老的賴嬤嬤處得到了消息。

    賴嬤嬤都嚇死了,她完全沒有想到賈母竟是不知曉此事,一麵暗怨自己多嘴多舌,一麵又巴望著賈赦千萬別怪到她身上來。她夫君早些年就沒了,如今倆兒子,賴大是榮國府的大管家,賴二管著寧國府那頭,孫子也生了五個了,尤其是大孫子賴尚榮,被賴嬤嬤如同賈母寵溺寶玉一般的養大,一落胎胞就求了恩典贖了身,去年剛得了秀才的功名,還盼著過兩年求到賈赦跟前,也好謀個前程。要是在這檔口惹惱了賈赦,何止一個得不償失啊!

    這廂,賴嬤嬤悔得跟個甚麽似的。那廂,賈母已經忙不迭的命人將賈政等人皆喚到了跟前。

    不多會兒,賈政和王夫人以及珠哥兒、李紈皆匆忙趕到了榮慶堂。

    賈母也沒讓賴嬤嬤再開口,隻盡可能簡單的將事情告訴了他們。至於事情的真偽倒是不用細究,賈母同賴嬤嬤相識幾十年了,心知她這人有點兒目光短淺,卻也明白她斷然不敢在這種事情上頭說謊。再一個,就算要說謊,也絕對不可能編排到宮裏的娘娘身上去。

    “甚麽?竟有這樣的事兒?外頭竟說咱們府裏排擠大哥?!”賈政目瞪口呆,排擠甚麽的,他倒是真心想這麽幹,問題在於他有這個本事嗎?

    王夫人的重點卻不在於這個:“聖上為了給赦大老爺出頭,竟是將氣撒到了娘娘身上?哎喲……”

    若說寶玉是賈母的心頭肉,那麽珠哥兒和元姐兒卻是王夫人心中真正的倚靠。頭兩年,因著賈母那該死的烏鴉嘴,幾番害得元姐兒失了妃位,氣得王夫人險些沒跟賈母拚個你死我活。如今,因著所謂的“排擠”一說,竟又害了她的元姐兒,叫她如何不心如刀絞。

    至於珠哥兒和李紈倒是沒說甚麽,隻是臉也極為難看,卻礙於長輩正在交談,不好輕易插嘴。

    半晌,賈母怒氣衝衝的喝道:“還不快人將賈赦那個混賬東西喚來!氣煞我也!!”

    這原本,賈母還當是賈政和王夫人私底下做了甚麽,可這會兒見他倆的神情,就知曉這倆人啥都沒有做。其實想想就知曉了,就賈赦那臭脾氣,哪個敢招惹他?賈政早幾年就徹底慫了,王夫人則是個有眼力勁兒的,珠哥兒小倆口就更不用提了,連下人都敢拿捏他們,才不可能主動招惹是非。

    換句話說,這又是賈赦憑空惹事!

    很快,賈赦過來了。

    從賈赦做下那些安排到如今,已過去五六日。他還道,消息傳得也太慢了,考慮著是不是該再添一把火。又想著也不可能在正月裏就將賈政一家子轟出去,便決定暫且緩緩,左右隻要在元宵節之前將事情辦妥就成了,還有半個月呢。

    結果,賈赦剛淡定,就被賈母喚了過去。

    “老太太,您可好!”賈赦大大咧咧的走進了正堂,還不忘吩咐丫鬟上茶水拿糕點。

    “夠了!”賈母狠狠的一拍小幾,對賈赦怒目而視,“瞧瞧你幹得好事兒!我今個兒倒是要問問清楚,咱們府上,究竟哪個敢排擠你?嗬,真是好笑至極,你不作踐人就不錯了,人家敢惹你?”

    賈赦呲了呲牙,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您也別說的這般肯定呢,老太太!這以往且不論,琮兒翻過年都是十八的大小夥子了,卻連個像模像樣的院子都沒有。您道他為何要主動請纓當駙馬爺?他同我說,他想給咱們家省一座宅子!”

    一想到當時的情形,賈赦就氣不打一處來。其實,他也明白這未必就是全部的緣由,可身為一個父親,麵對最疼愛的兒子,他總是忍不住覺得自己委屈孩子。

    十二如今住在榮禧堂後廊往西,出了角門北邊粉油大影壁後頭的小院子裏。那個院子,小是小了點兒,卻也算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是最小型的四合院,沒有前頭的倒座房,也沒有後頭的後罩房,就是最簡單的一正房倆耳房並東西廂房以及抄手遊廊。

    這要是擱在京城裏普通的人家,都足夠一家七八口人住了。更有甚者,一口氣住上十幾二十號人都沒問題。

    也因此,之前十二沒說親前,在那小院子裏一住就是五六年也沒人覺得不妥當,哪怕說親好了,除非孩子多了,要不然也住得下。像珠哥兒和李紈那院子,也不過是比十二略大一些,就是多了倒座房和後罩房,正房、耳房、廂房的數量都是完全一樣的,也沒見他們說住不下。

    可誰讓十二說的是雍華公主呢,雖說公主成親後住的是公主府,可人家出嫁女偶爾還回娘家住兩日呢,十二是當駙馬爺,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上門女婿。因此,即便小倆口成親後,也是可以回榮國府小住的,可到時候住哪兒?讓雍華公主住十二如今那個小院子?

    多!大!臉!

    很多事情,旁人不曾提及的時候,還真就不會往那方麵去想,賈母便是如此。尤其賈母素日裏至少將八分心思放在了寶玉身上,剩下的兩分,一分擱在賈政和珠哥兒父子倆身上,另一分還要顧及已出嫁了的賈敏並史家那頭,實在是無力顧及十二。

    話是這麽說的,可賈赦既然踢出來了,賈母也不能再當作全然不知情了。

    “琮兒這事兒是我忽略了,可你也不能因著這個非說咱們府裏有人排擠你罷?你說出來,咱們好生商議商議,總歸是能解決的。”賈母到底有些虧欠,不由的軟和了幾分。

    “商議?能如何商議?要我說,索性分家得了,回頭我讓人將梨香院和覃苑那一塊兒推翻了重新整修整修,正好那頭臨著街麵,現成的小門方便進出。到時候,另修一門,琮兒婚後想帶著公主來小住可以,他自個兒偶爾回來一下也行,或者幹脆這地兒讓他當成書房好了。甭管怎麽說,他一個爺們,怎麽著都得有一個自己的地盤!”

    賈赦說得倒是輕巧,可這話落在賈母和賈政等人耳中,卻無異於晴天霹靂。

    “分家?!絕不可能!”賈母斷然拒絕。

    “嗬,這不是排擠是甚麽?琮兒年後就要成親了,府裏連個像樣的院子都沒有。璟兒年歲也不小了,再過去五六年,可不得輪到他了?到時候還不止是他,寶玉隻比他小了不到一歲,二房那幾個庶子呢?除了環兒之外,全是跟寶玉同一年生的,就連環兒也不過比寶玉小了一歲半。一幫子年歲相近的哥兒,都會卡在那幾年成親,到時候住哪兒?老太太,這些問題你考慮過嗎?”

    “反正我絕對不會同意分家的!”理由甚麽的,賈母完全明白卻絕不認同,隻斬釘截鐵的表示,隻要有她活著的一天,榮國府絕不會分家。

    這個回答,早在賈赦的意料之中,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僅僅因為賈母的態度而繼續不吭聲。

    要知道,賈母如今也不過才花甲之齡,雖說這些年她經常病倒,可總的來說,身子骨還算是康健的,估摸著再活上七八年絕對不成問題。而七八年後,大房的璟哥兒,二房的寶玉等哥兒,全部都到了適婚的年歲。到時候嫁娶花費頗多也就罷了,關鍵是真的沒地方可住。

    別看京城裏尋常百姓人家,一堆的親眷可以擠在一個小院子裏,甚至於好幾戶人家住在一起。可這些並不適用於榮國府,若是沒成親,幾個哥兒混住在一道兒自是無妨,可成親後呢?沒的兄嫂弟媳甚麽的住在一個院落,這成何體統?可若是分開來住,榮國府的院落雖不少,主子住的卻不算多,總不能將後頭一片都推翻了,蓋上一排的小四合院罷?這也太逗了。

    當然,以上的理由全然不是重點,關鍵還是在於賈赦他不舒坦。

    憑啥養著蠢弟弟一家子?若是不鬧騰也罷,偏生三天兩頭的一鬧騰,他又不是天生欠的,早點兒攆出去早點兒過舒心日子。

    當下,賈赦冷笑連連:“旁的也就不說了,隻是這分家一事,卻是必須的。若是好聲好氣的來,我願多讓一成的家產,可若是非要撕破臉,那就沒法子了。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眼見賈赦又要拂袖離開,賈政終於忍不住了,上前攔下了他:“大哥,這事兒也太突然了,我不是不願意分家,可老太太年歲大了,又格外放心不下寶玉,我就想著……”

    “你想甚麽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倒是提起寶玉,嗬!”賈赦猛地拉下臉來,“小年夜的事兒我還沒仔細同你算賬呢,我家璟兒和林家姐兒的親事是早已定下來的,甚麽叫做是寶玉的?還說我家璟兒配不上?真是可笑至極!!”

    提起這事兒,賈政也是一肚子的火,他可沒忘記小年夜當晚自己莫名的被賈赦揍了一頓。當然,賈赦也沒真的下死手,卻是光往他臉上招呼了,這都好幾日過去了,他臉上還姹紫嫣紅的呢,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拒絕訪客以至於一直沒聽到外頭的流言蜚語。

    然而,這事兒到底是大房占了理,賈政這人雖窩囊,卻也並非蠻不講理之人,當下便強壓著怒火給賈赦賠禮道歉:“這事兒的確是寶玉的錯,我替他向大哥賠禮了。”

    “甚麽是寶玉的錯?不過就是小孩子家家的玩笑話,你怎的不說璟兒還打了寶玉呢?鼻梁骨都斷了,虧的大夫說能醫好,不然我的寶玉往後可怎生是好啊!!”

    這廂賈政還在賠禮道歉,那廂賈母直接拆台。

    一旁的王夫人滿臉不敢置信的望著賈母,心道真不愧是賈赦親娘,這般厚顏無恥的話都能說得出口。饒是寶玉是自己的親骨肉,王夫人都不得不承認這事兒是寶玉做的不地道。至於小孩子家家的……

    天可憐見的,都十歲的人兒了,怎麽可能還是小孩子?也就是榮國府這頭素來崇尚晚婚,一般都是上了十五歲才開始說親的,擱在外頭,十二三歲成親的比比皆是,十歲的半大少年早已開始做工鼎立門戶了。甚至別說男丁了,女娃兒好了,榮國府的小丫鬟哪個不是五六歲就開始學著伺候人的?學個三四年,等有九歲十歲了,就可以提拔當大丫鬟,再幹個十年左右發嫁出去。要是都跟賈母似的,認為十歲還是小孩子,那她房裏得撥出去七八成的人!

    好在王夫人腹誹歸腹誹,她總算還認得清自己的立場,知曉賈母這是為了二房考慮。不過,她也算是有眼力勁兒,就賈赦這臉,恐怕分家一事已成定局。既如此,不如仔細盤算著怎樣才能盡可能的多撈些好處才是。

    王夫人忙著思量對策,其他人也沒閑著。

    見賈母這般,賈政自然也幫著說話,可惜的是,賈赦從來不是一個能聽得進人言的人,當下也懶得開口,隻揮出一拳正中賈政的鼻梁骨。

    賈政捂著鼻子慢慢的倒了下去,旋即鮮血就從他的手指縫隙裏湧了出來。

    “我家璟兒打斷了寶玉的鼻梁骨是罷?就是這般打的,沒錯罷?”賈赦嗤笑一聲,“被打了也是活該!下次再敢說那天的話兒,回頭見一次打一次!”

    “你你你……”賈母氣得渾身戰栗不已,可她就是有本事在恰當的時機選擇暈厥或者不暈厥,而顯然這會兒並不是暈厥的好時機。

    “還想說啥?對了,這事兒林家還不知曉呢,我是不打算將這麽丟人現眼的事兒告訴旁人,不過林如海是我妹夫,又是相處了好幾年的同僚,我是琢磨著這事兒還是告訴他比較好。說我家璟兒配不上?璟兒好歹是我這一等將軍並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嫡子,寶玉算甚麽東西?區區一介白丁之子,也敢妄想從一品戶部尚書的嫡長女?!”

    說著,賈赦恨恨的啐了一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黛玉是真正的嫡長女,跟那拉淑嫻、賈敏這種上頭有哥哥的嫡長女並不同,像後兩者名義上說著是嫡長女,實則根本就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而嫡長女的意義本來就是在家中年歲最長懂事明理能為父母分憂的女兒。

    也因此,黛玉壓根就不愁嫁,甭管是尋跟林海同品階官員的嫡長子,還是再往上略微高攀一些都無妨。而她許給璟哥兒,並不算高攀,畢竟璟哥兒是不能繼承家業的。好在璟哥兒本身學識頗好,極得林海的歡喜,再加上兩家原就有親,這才使得兩家人都極為看好這樁親事。可以說,這是一樁門當戶對男才女貌的好親,除卻寶玉之外,至今還不曾有其他人表示過任何反對的意見。

    至於寶玉反對……

    愛咋咋地!

    在聽到賈赦無比鄙夷的說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種話時,在場的人除了賈母,麵上都有些訕訕的。很顯然,寶玉才是那個配不上黛玉的人。

    又半刻,賈政被珠哥兒從地上扶了起來,顧不得追究賈赦揍他一事,隻拿過帕子暫時止住血,甕聲甕氣的道:“寶玉是有錯,我回頭定會好生教導他。可分家一事……”

    “沒的商量。”

    賈赦冷冷的瞥了賈政一眼,眉眼間盡是無限的鄙夷:“賈政,但凡你還要點兒臉麵,就老老實實的搬出去。在此之前,我會去東府將蓉兒喚過來做個見證,你若覺得蓉兒跟我大房太過於親近,也可以去族中請宗老過來,甭管請哪個請幾個,我都沒有意見。另外,公中的錢財我會讓你一成,你得四我得六,至於老太太的私房和嫁妝,我可以把話撂在這裏,絕對分文不取。”

    “大哥,你真的要做得那麽絕?”賈政猶是不敢相信。

    “絕?要是你再不知好歹的鬧騰下去,我定會讓你知曉,甚麽才是真正的做得絕!”

    說罷,賈赦再不想多言,左右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至於威脅的話,比說撂狠話他更喜歡直接去做。當下,他便懶得再看賈母等人臉,直接拂袖離開。

    這一次,沒人再上前攔阻,賈赦順利的離開。

    目送賈赦離開,賈政麵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其實他何嚐不想幹脆利索的搬出去呢?問題是,他沒有這個底氣。若是擱在多年前,他還年輕那會兒,或許是為了顏麵豁出去。可如今,他已年過四旬,早已沒了當年的意氣用事,尤其這幾年日子難熬,他終於明白了何為世道艱辛。

    若是為了一時的意氣用事搬出了榮國府,不說旁的,住的地方就是一個大問題。別以為有錢就能買到合心意的宅子,事實上很多宅子都是寧願空著也不會賣給白丁的。當然,這僅僅是指那些極好的宅子,若是尋常的三進宅子倒是極容易買到,可之後呢?從偌大的榮國府,搬到了尋常街麵上的三進宅子裏頭,他賈政才叫真正的顏麵掃地。

    還有兒女的親事,珠哥兒已然成親,元姐兒也入了宮,可二房除了這倆之外,旁的沒有一個是定了親的。若是不分家,哥兒姐兒們就都是榮國府的,哪怕前頭要冠上二房兩字,可說出去還是挺好聽的。若是搬出去了呢?他們就是賈府。

    賈府……

    “老太太。”賈政忽的雙膝著地,也顧不得剛剛止住的鼻血,隻狠命的向賈母叩頭。

    見他如此,王夫人也好,珠哥兒小倆口也罷,哪一個還能站得住?忙不迭的跟著跪倒在地,邊哭邊向賈母求救。到了這會兒,能救二房的,唯獨隻有賈母一人。

    可賈母,卻是一副麵若死灰的模樣。

    過了許久許久,賈母才仿佛活過來一般,緩緩的開口道:“外頭的那些流言蜚語是赦兒放出來的,還有聖上厭棄了娘娘,肯定也是赦兒幹的。若是這事兒再不依了他,接下來還會發生甚麽事兒?珠兒……翰林院那頭,隻要略尋個不是,就能將珠兒調離,可一旦調離了翰林院,珠兒還能去哪裏呢?其父名政,為子避政!要是赦兒鐵了心想要作踐你們,我就算要攔,又能怎麽攔?”

    說到這裏,賈母早已是滿臉的淚痕,她知道這一次她是輸定了。

    誠然,她可以用孝道逼著賈赦不提分家一事,可旁的事情卻是無可奈何。賈赦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連宮裏的娘娘都能作踐,更別提珠哥兒等人了。況且,寶玉等幾個孩子年歲也不小了,哪怕頂著國公府的名頭好說親,可前提卻是賈赦不搗亂!

    “……萬一,等將來給寶玉說親的時候,赦兒他、他放出話去,敢結親就是跟他過不去,那可怎麽辦?這種事情,他絕對幹得出來!還有寶玉的前程,他今年不過才四十有五,別說再幹十年了,再幹二十年都有可能。而但凡有他在的一日,珠兒和寶玉再無出頭之日。”

    “你們,真的要我用孝道攔著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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