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點一點靠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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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精神動力,天剛亮,戚年就早早地爬了起來。
時間還早,她吃過早飯,哼著歌給家裏的綠色植物都澆了一遍水,這才出門。
劉夏打著哈欠和戚年會合時,天色還早。
她眯著眼,看著遠處腳步輕快的戚年,嘀咕了一句:“這貨不是淩晨才睡下的嘛,精神這麽好?”
到教室時,有不少人已經來了。
也許是習慣了紀教授魅力大,每天都會有陌生的臉孔加入,他們的表現絲毫沒有意外,隻是抬頭看了眼,便事不關己地低頭繼續啃書。
劉夏朝戚年招招手,坐在第三排的正中間。
她把原本挎在肩上的包取下來,往身旁的位置上一放,幫李越占座。
“紀老師授課之後,有關無關的人,但凡是來這裏,基本上都是為了紀教授過來。像你這樣心懷不軌的,我就不多說了,還有一些是真正為了紀老師的課來的,比如後麵那群廢寢忘食的學霸。”
什麽叫心懷不軌像她這樣的?
戚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我心懷不軌有表現得那麽明顯嗎?”
劉夏嗤笑一聲,抬手支著下巴,笑得風情萬種,“小戚年,你的意圖都快刻在臉上了,你說呢?”
戚年摸了摸臉,一臉驚恐。
“別裝了,太假了。”劉夏收了笑,從包裏拿出書來,因為熬夜寫論文,她今天的精神都有些不濟,“院外那些姑娘們天天羨慕我們生化院的,但她們哪裏知道,我們天天被紀教授錘煉,一個個都快懨成黃瓜了。”
話落,見戚年一臉向往的表情,她頓時連傾訴的**都沒了
友軍已被敵方同化,沒有共同語言了。
紀言信受歡迎的程度,真的是親眼見了才知道。
離上課時間還有段時間,整個教室就已經坐滿了人,要是來晚了,恐怕連牆角都蹲不下。
上課鈴聲剛響,紀言信就走進了教室。他手裏拎著一本書,修長的手指握在書脊處,走到講台上。
沒有多餘情緒的眼睛在教室裏掃了一圈,似乎並不意外這次又是那麽多人來上課。
也隻有在常規教室上課時,他才能縱容那麽多人的旁聽。
沒有點名,直接切入主題。
戚年支著腦袋看他寫課題,好奇地問:“紀老師都不點名嗎?”
劉夏趁紀言信轉身寫板書,悄悄咬了幾口李越帶來的麵包,等辛苦地咽下去了,才小聲地回答:“除了第一次上課,點名互相認識過以後,就再也沒有點名。”
嚶嚶嚶,戚年羨慕得都要哭了
哪像她的老師,每次課必點名,遲到了還要青蛙跳著去座位。
偏偏她的課永遠都是上午的第一節,戚年這種晝伏夜出的夜貓子在她老師手上無一幸免過。
“不點名是因為紀老師記得住。”劉夏磨了磨牙,“你以為我們的出勤率是怎麽來的?”
戚年還是覺得好羨慕
能被記住啊!
戚年一直覺得紀言信這樣冷清的人,也許上課也是那麽不冷不淡,恪守規律,但意外的,他的課即使涉及很多專業的知識,戚年還是聽懂了一小半。
課堂上安靜得隻有他清潤的聲音,低沉,勻速,起初還像是沉浮在沸水裏的茶葉,越往後,反而像那化開的茶水,清淺溫和。
在這樣的教學姿態的影響下,紀言信的課堂總是很安靜,女生欣賞他磁性的聲音和他的顏,男生拚命記重點,還有一個例外,就是戚年這樣的
戚年從小左腦就不發達,尤其是理科,一旦涉及計算,她準歇菜。
毋庸置疑的,像生物化學專業這樣需要掌握數學、物理、計算機等基本理論知識,還要掌握化學、微生物學、細胞生物學等學科知識,強化交叉運用這樣的,她根本不覺得自己能參透多少
所以,她隻是裝作非常認真記筆記的樣子,在筆記本上畫畫。
或是記下他畫的原理圖,或是自己瞎塗亂畫。
此時,安靜的教室裏,除了他有些低啞的聲音之外,便是筆尖和紙頁摩擦的聲音。
戚年正勾著筆填色,圖畫陰影。
筆下是一個站在講台上的年輕男人,一手捧著書,微斂著眼簾,那雙眼睛深邃又沉涼,深不見底。筆挺的鼻梁下,那唇被筆鋒勾勒得有些堅毅,溫涼又淺淡。
戚年盯著這個像了九成的畫像,蹙著眉頭思索了半天,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正想著再觀察觀察,剛抬起眼來,正對上紀言信看過來的目光。
聽了幾次課,戚年基本上已經摸出他每個眼神的含義了。
這一眼,微凝的目光直看得戚年心肝撲通一聲,似是沉進了水裏,一直保持著下落的趨勢直到他錯開目光,她這才摸著心口深吐出一口氣。
好像這樣做,能讓連日來的沉鬱都跟著散掉一般。
但事實上,並沒有。
除了那一天吃過飯,紀言信順帶著送她回家之後,戚年再沒有和紀言信有過任何交流。
劉夏說他最近有些忙,每次上完課就離開教室。
戚年說到底也不是他的學生,無法像劉夏一樣,有那麽充足的理由去找他問題目她甚至連問題都提不出來。
唯一的收獲,大概就是在他畫的原理圖的基礎上,改成漫畫形式。
也就是說,七崽大大在微博的漫畫連載裏,已經有好幾天都是女主支著下巴一臉呆滯地望著男主了。
她低下頭,輕抿著唇,握筆的指尖微微用力,有些鬱悶地刻畫著陰影,用力得那張紙都被筆墨浸透,柔軟脆弱得隨時都會碎掉。
而這時
視線之間,突然伸出一隻手來,輕易就把她的筆記本從她的手底下抽了出來。
紀言信看著她錯愕地抬起頭來,目光落在紙上,停留了大概三秒。
很顯然,他已經發現了戚年剛才塗畫的就是他。
戚年眼看著他眸色漸深,周身寒意微沉,還來不及哆嗦,紀言信已經把筆記本收起,修長的手指微曲,在她的桌麵上輕敲了一下,以作警示。
竟然什麽話也沒說,隻是沒收了她的筆記本?
戚年看著他轉身走回講台,那修長的背影,回想起他剛才微變的表情,頓時紅了臉。
劉夏莫名地轉頭看了她一眼,用眼神詢問:“怎麽回事?”
戚年還沒回答,剛回到講台上的紀言信恰好開口:“戚年,下課之後,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作為第一個被點名要求去紀言信辦公室的外院人員,戚年在萬眾矚目中,成功地把自己煮熟了。
周五的下午,已經放學。
市的秋天,天時漸短,往往剛過五點,天色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暗沉。
剛才在教室遇到有學生問問題,紀言信留下來指導,耽擱了一些時間。
這會兒剛過五點,雖然天還沒有徹底陰沉下來,但也已經昏蒙蒙的,那暮色,從很遙遠的天際,轟然而來。
沈教授剛準備關門回家,邁出走廊還沒走幾步,就看見從樓梯口上來的紀言信。
他身後還跟著個分外眼熟的姑娘,半垂著腦袋,無精打采的,典型一副做錯事被老師請喝茶的模樣。
紀言信也看到了他,快走到麵前時,停下腳步,頷首應禮道:“沈教授。”
一同跟著停下來的戚年驀然抬起頭,對上沈教授有那麽幾分戲謔的眼神,臉上消退沒多久的熱度又有重新漫上來的趨勢。
“沈教授。”
底氣不足的聲音。
沈教授記性不太好,一時沒想起來戚年是誰,隻覺得有些眼熟,而且眼熟得讓他覺得必須要想起來,“是不是上次一起吃飯的那個戚年啊?”
想到了名字,所有的記憶也瞬間回籠。
沈教授習慣性地笑了兩聲,打趣道:“這是怎麽了?不是古代專業的,怎麽跑你這兒來了?”
紀言信表情都沒變一下,回答:“我應該不需要事事向您匯報吧?”
沈教授頓時瞪了眼睛,“嘿,你這小子”
話還沒說完,顯然是發現對方根本不買他的賬,沈教授輕哼了一聲,氣呼呼地交代道:“現在天黑得早,別留學生留太久。”
紀言信“嗯”了一聲,等著沈教授走了,回頭看了戚年一眼,“今天要回家?”
那暮色倒映在他的眼底,那瑰麗的色彩仿佛柔化了他以往的清冷,溫和了些許但也隻有些許而已。
戚年點點頭道:“嗯今晚要回家吃飯。”
紀言信沒說什麽,走進辦公室。
戚年緊跟著邁進去。
桌上的電腦沒關,電腦屏幕上的白光倒映在桌麵上,成了這暮色裏唯一的明亮。
他竟然也沒想著開燈,坐在桌後,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說:“坐。”
那聲音,是上完課後的低啞。
“現在,對生化院有多少了解了?”
戚年剛坐下,他就拋出了問題,她有些坐立不安地看著他,“基礎、原理、理論明白了點。”
紀言信手肘撐在扶手上,用手指抵著眉心輕揉了兩下,又問:“那你是知難而退了,還是覺得已經夠用了?”
突然拋出來的話題,讓戚年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課上她在筆記本上畫他的事。
“或者你對我本人的興趣,更大一些。”
戚年嚇了一跳,幾乎是一瞬間,把目光投擲在他的身上。
幽沉的暮色裏,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更顯得漆黑明亮,帶了幾分審視,幾分探究,安靜地看著她。
全是戚年無法招架的情緒,沒有一絲善意。
紀言信和別人不同的一點,他的眼睛在黑暗的環境裏反而比尋常時候更加明亮。
是那種森林中點了一捧篝火的那種亮光,隻是一小捧,卻能夠點亮你心底那盞燭燈。
戚年有些慌亂地低下頭,雙手無意識地折著膝蓋上的裙子,“我”
我對你的興趣的確更大啊。
可是這種情況下,這句話說出來就顯得很是輕浮。
戚年搖搖頭,有些想哭,即使低著頭,也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沒有移開。
長久的沉默讓紀言信漸漸失去耐心,“嗯?”
戚年又搖搖頭,“我我不知道老師是、是什麽意思。”
紀言信似乎是輕笑了一聲,語氣有些薄涼:“古代專業的,理解能力隻是這樣而已?”
從窗口吹進來的風,讓她脖頸一陣陣冒著寒意。
她抬起頭,看了他好久,才鼓足了勇氣,理直氣壯道:“我拒絕回答。”
這個話題本來就開始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這樣的回答,倒是沒有讓紀言信覺得太意外,他多看了她兩眼,順手關上電腦。
那屏幕驟然變亮,又在轉瞬之間暗了下去。
辦公室裏所有的光源,都凝結成了窗外最後的一抹暮色。
短暫的安靜裏,他起身去倒水。大概是沒找到茶杯,他索性蹲下來,從飲水機下方的櫃子裏抽了一個一次性的紙杯出來,想起什麽,轉頭看了她一眼,“要不要喝水?”
戚年搖搖頭。
喝不下,嚇飽了。
飲水機咕咚咕咚的聲音裏,他說:“最好沒有。”
戚年糾結的手指一頓,抬頭看他。
他捏著紙杯喝了口水,看著她,被水濕潤過的嗓音清亮了許多:“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樣,我會少很多困擾,懂嗎?”
戚年裝傻。
心裏卻是一陣發虛,明明喜歡一個人是很美好的事情,可為什麽到了她這裏,就做賊心虛了
好像也不能怪她?
畢竟談話的地點不是別的地方,是紀言信的辦公室
是個人應該都有壓力吧?何況本來就是心懷不軌的戚年。
尤其他還那麽不客氣地說這是困擾。
拎著紙杯,紀言信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看麵前的女孩低著頭,一副被打擊到了的模樣,終於找回了一點良心他話說得有些難聽了?
略微沉吟片刻,紀言信收回目光,紙杯被他順手扔進紙簍。
看了眼天色,他拉開辦公桌的抽屜找出車鑰匙,那黑色的鑰匙在他的指尖一滑,就被收進了手心裏,“順路,我送你。”
上了車,戚年乖乖地係上安全帶。
很安分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一路出了校門,匯入主流車道。
接連的幾個紅燈,他停下來,目光還落在不遠處的指示燈上,便聽見她小心翼翼地問:“紀老師,你最近有交女朋友的計劃嗎?”
問完,戚年又懊悔地差點咬舌頭這種問題現在問,合適嗎!合適嗎!合適嗎!
紀言信握在方向盤上的手鬆開,側目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答道:“我拒絕回答。”
戚年:“”竟然學她說話!
她鼓起臉,鼻子微微皺起,往座椅裏縮了縮,整個人,分明就是一個大寫的不高興。
意外地,紀言信有些想笑。
他傾身,在控製台打開音頻的開關。
廣播電台裏,主播誇張的笑聲傳來,他忍不住,也勾了勾唇角。
礙於周五那一次打擊來得突然又直接,戚年的星期六過得很是無精打采。
戚媽媽做的點心,她沒什麽食欲吃。好朋友打來電話叫她出去逛街,她也沒有什麽興致。
劉夏作為軍師和臥底,對此表示了十分的重視和關心。
嘲笑了足足半個小時,這才正經起來,“那個戚年啊打起精神來啊,這次又不是直接被拒絕,有什麽好一蹶不振的,你懨得為時尚早啊。”
戚年揪著羊駝抱枕的耳朵,有氣無力地說:“那也是拒絕啊我不頹廢下怎麽能體現我用情至深?”
劉夏:“”竟無言以對。
扯犢子扯了半天,劉夏這才“哎”了一聲,拋出早已打探好的情報:“明天下午,在市中心的森夏美術館有個畫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
戚年搖頭道:“不去,在家療傷。”
劉夏“嗬”了一聲,“我話還沒說完呢紀教授也去,你去不去?”
“我去!”
正經過戚年房間門口的戚媽媽敲了敲門,不太讚同地批評:“戚年,不要說髒話。”
手機那端幸災樂禍的笑聲裏,戚年乖乖認錯:“哦,知道了。”
掛斷電話,劉夏接過李越削好的蘋果,看著李越越來越出神入化的削蘋果皮技能,幽幽地歎了口氣。
李越等會兒還要去盯著實驗,邊洗手邊扭頭看她,“怎麽了?”
劉夏咬了口蘋果,酥鬆的果肉被咬碎,她嚼了嚼,卻有些食不知味,“我擔心戚年,蘋果你吃吧。”
李越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一眼劉夏,就著她遞來的手咬了口蘋果,這才問道:“這不是有我們給她做內應,戚年還是第一個打進生化院內部的,有什麽好擔心的?”
“好不容易有個事操心,你說戚年要是被紀老師這麽多打擊幾次我這紅娘可不是半路被拆橋了啊。”
而且,目前的局勢,怎麽看都是一副死局啊。
紀教授這朵“高嶺之花”,可不輕易折腰。
李越笑了一聲,絲毫不擔心,“你忘了我怎麽追到的你?”
劉夏語塞
相比較劉夏那裏的和風暖暖,戚年的房間就有如戰場一樣激烈了。
衣櫃的門大開著,衣服鋪了整整一床。
戚年正皺著眉頭一件件地往自己身上比畫著。
不是覺得顏色不好看,就是覺得款式不夠新。
不然怎麽說女人的衣櫃裏總是少一件衣服,放平時穿的時候哪一件衣服都沒什麽,怎麽現在看起來,都不合適呢?
戚年的衣服大多數都放在學校附近租的那個小公寓裏,家裏的存貨反而不太多。
原本,戚年每個星期回家前,都會先回公寓一趟,無論是長假還是周末,總會裝上一小袋子的衣服再回家。
但這一次因為是紀言信順路送她回來,她哪敢再要求先在公寓樓下停一停,結果就什麽都沒帶,兩手空空地回家了
噢,不
她好像忘記了什麽東西?!
戚年腦子一蒙,僵在床邊。
星期五那天上課,她除了帶筆記本之外,還帶了一個包,包裏裝著鑰匙、錢包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但是包呢!
戚年努力地回想了一下。
在去紀言信辦公室的路上,她還帶在身邊的
後來
十分鍾後。
戚年伸著腳尖在陽台的地磚上畫著圈圈,耳邊的手機正發出嘟嘟嘟的忙音,等待接通。
陽台的風有些大,卻正好,能給戚年散散熱。
從剛才發現自己的包應該落在紀言信那裏開始,戚年就止不住的頭昏腦熱。
正出神,一直規律響著的忙音被切斷,電話被接起。
戚年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凝神豎耳,等著那端響起低沉又潤澤的男聲。
“喂,你好。”清脆的女聲,帶著甜意,“請問你找哪位?”
戚年熱乎乎的小心髒頓時涼了半截,被涼涼的秋風一吹,頓時碎成一地,就像是迎頭被潑了一盆冷水,從頭到腳冷得她發抖。
“喂?”那端放低聲音,有些疑惑地確認了一遍,“請問你找哪位?”
戚年強打起精神,可開口,聲音卻一點底氣都沒有:“你好,我找紀教授。”
“哦,你稍等一下。”輕柔的女聲停頓了一下,隨即便是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腳步聲。
戚年的呼吸都隨著那腳步聲漸漸收緊。
直到那端,傳來疑似剛被吵醒的慵懶男聲:“誰?”
“不知道。”
手機應該被轉手,一陣短暫的安靜後,紀言信的聲音清晰起來:“我是紀言信。”
“那個”戚年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紀老師,我是戚年”
“七寶。”他微沉著聲音喝止了一聲,站起身,換了個地方接電話。
戚年握著手機,突然有些無措。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掛斷當作根本沒有打過這個電話的幾秒,他似乎處理好了那邊的情況,“戚年?”
這個時候,戚年隻慶幸他剛才聽見了,不然再讓她說一遍,她隻怕會忍不住掛電話。
“嗯,紀老師。”戚年悶悶地叫了他一聲,“我的包好像落在你那裏了。”
紀言信看了眼靠著牆罰站的七寶以及七寶身旁被它咬了幾口的戚年的包,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嗯,在我這裏。”
戚年“哦”了一聲,沒說話。
“戚年”他開口,有些無奈,“這次包裏,又裝了狗糧嗎?”
戚年在地磚上劃拉的腳尖一頓,“啊”了一聲,有些不明所以地問道:“什麽狗糧?”
紀言信拉開窗簾,看向落地窗外的繁華街景,眼底被霓虹燈的燈光渲染出無數個光點,他在這一明一滅的燈光裏,背轉過身,“嗯,狗糧。”
清潤低沉的聲音裏,是他略微有些歉意的語氣。
戚年被風吹得有些遲鈍的大腦終於轉過彎來,有些驚訝地張了張嘴,“七寶又”
“抱歉,我”
“等等!”戚年打斷他的話,揉了揉被風吹得涼涼的鼻尖,“那個,紀老師你沒揍七寶吧?”
掛斷電話,戚年把手機抱在胸口。
機身微微有些發燙,她捂在手心裏,暖得四肢百骸像是被打通了經脈。
良久,她才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幾下衝回房間,撲倒在床上來回滾了幾圈。
紀言信看著手機上那陌生的號碼良久,等著屏幕暗下去,這才順手把手機丟在書桌上。
不輕不重的聲音,讓漸漸往地上趴去的七寶立刻端正坐姿,垂著腦袋,做出認真反省的模樣。
紀秋在門外偷聽了半天,早忍不住了,悄悄探出半個腦袋看著站在窗邊的紀言信,擠著眼睛曖昧地笑道:“我聽見了,是女人的聲音。”
紀言信轉頭看了紀秋一眼,“進來。”
那聲音毫無情緒起伏,隱約還有幾分低沉,紀秋連忙收斂了臉上的表情,“哦”了一聲,乖乖地走進來。
七寶甩了甩尾巴,無聲地表示歡迎。
紀言信坐回桌後,修長的手指在書桌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直敲得紀秋的腦袋越垂越低,這才停下。
“作業做好了?”他問。
紀秋老老實實地點頭,把背在身後的作業遞過去,“都寫好了,請堂哥過目。”
紀言信接過來,看到她並不端正的字體時,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紀秋是紀言信伯父的女兒,也是紀家唯一的女孩。
因為家庭的原因,紀秋從小跟在紀老爺子身邊,從小學到如今高二,至今還未踏出過市。
紀言信回國之後,紀老爺子周五就把紀秋送來他這裏,方便紀秋周六去輔導班上課。
按紀老爺子的原話是說:“這丫頭在我身邊已經養皮了,家裏也隻有你能壓得住她,好好教教,起碼大學是要考上的。”
紀秋見紀言信都不說話,隻那眉心越皺越緊,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我做錯了很多嗎?”
紀言信握著筆在她做錯的地方畫上標記,快速地掃完,把作業本遞給她,“先自己修改,不會的等會兒再問我。”
紀秋“哦”了一聲,轉身看到七寶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又扭頭問道:“七寶還要罰多久?”
紀言信順著看了眼耷拉著耳朵看他的七寶,順著書脊重新拿起他剛才看到一半倒扣在桌上的書,淡淡道:“還早。”
紀秋同情地看了眼七寶,又瞄了眼七寶旁邊被啃了好幾口已經不能用的包,軟聲求情:“七寶一直這麽懂事,你念在它是初犯的份兒”
“上”字還沒說完,就被紀言信打斷:“不是初犯。”
原來還有案底。
紀秋嘀咕了聲,眼珠子轉了轉,一臉的狡黠,“剛才那個電話是不是就是受害者啊?”
紀言信的耐心已經告罄,徐徐地掃了她一眼,“你也想罰站?”
紀秋趕緊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那我先出去了。”
“等等。”紀言信順手扣上筆帽,把鋼筆插回筆筒裏,看著她,提醒道,“明天早上有人要來,時間到了就自己去輔導班。”
紀秋乖巧地點頭,表示知道了。
“還有,”紀言信喝了口水,慢條斯理地交代,“接下來半個月不用來我這兒,我要出國一趟。”
紀秋指了指七寶,問:“那七寶怎麽辦,讓爺爺帶回去嗎?”
紀老爺子生平最不喜歡這種長毛的,還特別喜歡撒嬌黏人的生物,如果是紀言信自己在還好,真把七寶交給他
“不用你操心。”紀言信回答。
戚年在床上滾完一個周圈,差點收勢不及從床沿滾下去,最後緊緊地抓住了床單才重新爬了回去。
這麽一滾,因為明早要去紀言信家裏的驚喜終於冷卻了一點。
戚年冷靜下來,一個驢打滾坐起來
等等!
剛才接電話的那個女孩是誰啊啊啊啊啊!
紀言信的家並不遠,地鐵幾站就到了。
戚年起了個大早,過去的時候順便帶了足量的早餐。
紀言信的具體地址昨晚已經通過短信發了過來,戚年下了地鐵,一路雖然磕磕絆絆的,但在手機導航的指引下,還是有驚無險地到達了。
站在紀言信的家門口,戚年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要登堂入室了!
這隱隱的興奮和小嬌羞讓戚年揉著耳朵,在樓道裏散了好一會兒熱,這才鼓足了勇氣,按響門鈴。
來開門的是紀秋,她起得晚,還在衛生間裏刷牙,聽見門鈴聲,迫不及待地叼著牙刷就衝出來開門。
一開門,看見門外站著的女孩,紀秋愣了愣,含著一嘴泡沫熱情地打招呼:“你好。”
戚年遲疑著看了眼門牌號,“你好請問,這裏是紀老師家嗎?”
紀秋還沒點頭,從她腳邊擠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來,然後是身體
夥食明顯很好的七寶靈巧地從紀秋的腳邊鑽出來,咧著嘴吐氣,歡快地繞著戚年轉圈子。
戚年在航站樓的停車場被七寶突然撲過來的舉動嚇到過一次,這次便有些僵硬地舉起手讓七寶嗅味道。
確認戚年是熟人,七寶舔了舔戚年的腳踝,尾巴搖得像一把風扇。
那哈氣聲也大了些,熱情地搭了個爪子上來拍了拍戚年的小腿。
紀秋一嘴泡沫都快要含不住了,把人迎進來,急匆匆地跑回了衛生間。
快速地刷完牙,紀秋迎出來,“堂哥好像在書房裏,我去叫一聲,你先坐一下。”
戚年點點頭,剛坐下,差點又彈起來!
堂、堂哥?
這是紀言信的堂妹?!
還沒從這個消息裏回神,便聽見身後,紀言信堂妹天真無邪的聲音響起:“堂哥,你女朋友來了。”
戚年徹底坐不住了,從沙發上彈起,轉身看向身後。
幾步外,紀言信穿著鬆垮隨意的家居服站在房間門口,剛洗完澡,頭發濕潤,還滴著水,手裏正拿著一條毛巾擦頭發。
聽見紀秋這句話,明顯也是一怔,抬目看來。
他身後,是從房間裏湧來的大片日光,背著光,額前的碎發下,他那雙眼睛尤為顯得深幽。
戚年被紀言信的目光燙到,不由自主地挪開視線,裝作看向窗外的樣子。
“不是女朋友。”紀言信一手落在紀秋的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語氣裏略帶幾分警告,“不要亂說話,嗯?”
那上揚的尾音聽得紀秋小心肝一抖,乖乖地點點頭,心裏想的卻是
騙小孩呢!七寶都從他車裏把人家的包叼回來了,還說不是女朋友不是也快是了!
腹誹是腹誹,紀秋可沒有膽子挑戰紀言信的權威,她回頭看了眼戚年,指指自己的房間,“那我先回房間了啊。”
紀言信點頭,信步往客廳走來。
原本走進房間快關門的紀秋見狀,又退出來,笑眯眯地朝戚年招招手示好。
毫無防備的戚年頓時被逗樂,笑出聲來。
等紀言信轉頭看去,紀秋趕緊收斂起表情,一臉嚴肅地關上門,隨著那一聲輕響,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隻剩下紀言信,戚年不敢看他,清了清嗓子,把她帶來的早餐遞給他,“紀老師,我順路帶了早餐。”
話音剛落,原本趴在戚年腳邊的七寶忽然站起來,前爪往前伸,高高地翹起臀部扭了扭,伸了個懶腰,然後吐著舌頭,一臉垂涎地盯著戚年手裏的早餐,搖尾巴。
那姿勢萌得簡直讓戚年肝顫。
紀言信打量了她一眼,看她勾著唇角,悄悄去看七寶的樣子,眼底的光一柔,接過來,“我吃過了。”
戚年“哎”了一聲,看向他。
“不過紀秋還沒吃。”他在沙發上坐下,擦幹頭發的毛巾被他隨手放在桌幾上。
“我把包裏的東西收納到了一起。”紀言信傾身,從桌幾下拿出一個收納盒還有被七寶咬得麵目全非的她的包。
“是我粗心大意”戚年咬咬唇,“不然也不會把包落下,你別怪七寶。”
已經被罰站了一整晚,取消零食、取消玩具、取消愛撫的七寶嗚咽了一聲,整隻狗都貼在了地板上,隻抬起眼睛看著戚年。
竟給戚年一種,它很委屈的感覺。
她壓下到嘴邊的笑意,把收納盒裏的散碎物品收好。
“你在這裏坐一會兒,等會兒我們出去。”紀言信沒有解釋什麽,隻抬腕看了眼時間,“大概要四十多分鍾。”
戚年點點頭,表示沒問題。
他一走,七寶也跟著過去。
整個客廳,就隻剩下戚年一個人。
好在,紀秋沒多久就出來吃早飯。
看到戚年帶來的早餐,瞪圓了眼,“這、這麽多?”
戚年不知道紀言信的飯量多少,買的時候便各種都來了一些,加上給七寶的小籠包子,早餐豐盛得格外可觀。
難怪,剛才紀言信接過時,表情略微有那麽些
吃過早飯,紀秋要出門去輔導班上課。
她今天一整天都排滿了,一直上到下午五點,紀老爺子把她接回家,然後下個星期五再送過來。
臨走之前,她要走了戚年的手機號碼,說是方便聯係,這才一蹦一跳地背著書包走了。
紀秋剛走沒多久,紀言信便拎著車鑰匙準備出門。
戚年看了眼時間離他說的四十多分鍾才過了半個小時而已。
戚年隱約猜到他想做什麽,但當看到他給七寶戴上項圈,又扣上牽引繩,有些疑惑地問:“七寶也去嗎?”
紀言信“嗯”了一聲,揉了揉七寶的腦袋,難得解釋,“我要去美國半個月,下午的飛機,所以現在先把它帶去寄養。”
“寄養?”戚年看了眼七寶。
它正叼著裝著自己狗糧、玩具和日常用品的收納包搖尾巴,迫不及待地想出門。
下了樓,紀言信先開了後座的車門讓七寶上車。
寄養七寶的寵物店並不遠,環境還不錯,並沒有一般寵物店撲麵而來的濃重味道,清爽的,甚至還帶了淡淡的橘檸香氣。
紀言信去辦手續,戚年牽著七寶適應環境。
這不是七寶第一次寄養在寵物店裏,寄養師對七寶的情況很了解,牽過七寶的牽引繩帶七寶去接下來半個月它要住的地方。
直到此刻,真的要離開主人。
七寶才低著嗓子嗚咽著,細細小小的聲音,卻聽得戚年有些不忍。
紀言信蹲下來,修長的手指在它的腦袋上揉了揉,又摸了摸它的下顎,安撫道:“七寶乖,我回來了就來接你。”
那聲音,是戚年從未聽過的柔軟溫和。
七寶伸出前爪拍了拍紀言信的手,被他握在掌心裏,又戀戀不舍地低頭去舔他的手指,舔夠了,這才跟著寄養師離開。
戚年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安頓好七寶,紀言信帶戚年去了商場。
戚年雖然已經料到,但和紀言信一起邁進商場專櫃時,小心肝還是抖了抖。
“可以不買嗎”戚年盯著價格,氣弱地問道。
“我沒有別的聯係方式可以給你了。”紀言信回答。
戚年立刻沉默,對著手指轉回身,繼續挑
她就知道,第一次見麵一定留下了“登徒浪子”的壞印象,紀言信才對她那麽沒有好感!
戚年聽導購的推薦聽得頭昏腦漲,一轉頭,就看到了鑲嵌在貨架上的落地鏡裏的紀言信。
他坐在供客人休息的沙發上,右手的手肘撐在扶手上,正翻著雜誌。
那閑適的姿態,看上去格外慵懶愜意。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紀言信抬起頭來,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戚年透過鏡子看來的目光。
一對視,他站起身,向她走來。
那腳步聲猶如落在戚年的心口上,一步步,越靠近越讓她覺得沉悶窒息。
導購在說些什麽她已經聽不見了,被紀言信鎖住目光,隻能無措地看著他走到身前,慌亂得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擺。
“沒有合適的?”他問。
戚年點點頭,“我總感覺價格都虛高”
紀言信看了她一眼,抬手翻了一下價格,“還好。”
戚年絞著手指,糾結了好一會兒,才問:“能不能換一種方式?雖然,我是真的真的不需要紀老師賠償。”
這麽清楚地劃清界限,戚年怎麽會看不懂。
紀言信蹙眉,並不是很有耐心地看著她,“換一種方式?”
戚年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小聲地要求:“能不能給你發信息你還會回複的那種。”
話音一落,整個世界都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