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得失由心,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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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年對路清舞的挑釁就像是所有事件的導火索,她點燃了引線,無論這條引線布得多崎嶇多漫長,何時爆炸都不過是時間問題。

    路清舞當然不會真的考慮“自首”這個選擇,隻是不可避免地對自己一直以來所堅信的事情產生了懷疑和猜忌。

    戚年毫不意外這一次的n市之行會一無所獲,學校裏由紀言信請了假,戚年並沒有直接回市,轉而繼續北上去了b市。

    葉長安這幾日就在b市,昨晚和戚年聯係了一下,就影視版權的合作定在b市商談。

    葉長安是個很爽快的人,從市的圖書訂貨會見過一麵後,她回去就開會評估了戚年的市場價值,以及對戚年手上影視版權購入的投資做好了預估。

    僅用了一個小時談妥了合同的大致條件,又定好了明天上午十點簽合同,便結束了工作話題,想了想,葉長安又隨口問道:“剛才聽說你研二快實習了,我最近剛在市投資了一個出版傳媒公司,有沒有興趣去試試主編?”

    戚年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

    戚年其實很感謝葉長安,無論是她的賞識還是她的信任,畢竟,能不顧及現在滿天飛的黑料,堅持要簽她的胸襟心理不強大的決策人一般還真做不到。

    大概是看出戚年在想什麽,葉長安一哂,笑道:“每個在圈子裏沉浮久了的人都能看清不少東西,我相信你不是她們說的那種人,所以願意給你相應的價值。這件事過去之後,戚年,你會走得越來越好,我現在,隻是提前投資。”

    嚶嚶嚶

    這話說完更刷好感了。

    回到酒店房間,安靜又黑暗的空間莫名地讓戚年生出一股無力的疲憊感,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戚年盯著手機,就要不要給紀言信打電話掙紮了十分鍾

    最後還是周欣欣的來電,及時拯救了她。

    一切都來得毫無預兆,就像某一天四年前的事情忽然卷土重來一樣,這一刻,所有的寧靜都被驟變的風浪打破。

    那一直漂泊在海上的帆船,被陽光曬得發舊的帆布終於被暴風卷碎,迅猛的暴雨折斷了船桅,把整艘帆船壓入了海底,撕成了碎片。

    肖黎黎的微博在晚上七點時發了一條

    肖黎黎sn:“對不起,七崽。”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突然的道歉讓剛沉寂不久的話題又重新熱鬧了起來,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地猜測著肖黎黎這句話的意思,所幸,沒讓大家等太久。

    幾分鍾後,肖黎黎在微博上發表了一篇長微博,同一時間,又鄭重地在漫繪論壇開了一帖,公開道歉。

    作為一個知道四年前全部真相的旁觀者,直到現在才鼓起勇氣說出實情,我感到很慚愧。首先,要對七崽道歉,因為我的私利和一念之差,導致她在四年前承受著本不該她承受的指責。也因為我裝聾作啞,讓她這四年以來,都被友以有色眼光看待、質疑。

    當年的事情是這樣的:

    我在官上注意到了七月清舞的漫本,聯係上七月清舞並且約談出版合同。交談時發現和七月清舞在同城,直接約在公司見麵。見麵交談後,我才發現她原來就是路清舞,所以要求她以“路清舞”署名。因為簽約的都是已經結束連載的漫本,所以在簽訂合同後,我要求路清舞盡快交稿。

    到超過交稿期近三個月,她才把稿子交給我。交給我後沒多久,上就爆出七崽抄襲的事件。那天晚上,我就收到過七崽的好友驗證,大概那時候情緒有點不太穩定,表述上很多邏輯都有漏洞,但當我把七崽和我的聊天記錄發給路清舞看,並且質問她是怎麽回事時,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七月清舞的馬甲後麵一共有兩個人,一個是七崽,一個是路清舞。除了少數的畫麵是路清舞所做以外,其餘都是七崽個人創作。也由於三本漫畫的簽約合同上,我開出了高價的稿費以及承諾推行海外繁體版權,並且也簽走了影視版權的代理權。同時,路清舞故意隱瞞了這個消息,私下更改了七月清舞的注冊信息和登錄密碼,把七崽的作品占為己有。

    而所謂的拖稿三個月,就是因為路清舞沒有原稿,蓄意從七崽那裏拿來的稿子並且毀壞了所有證據,並且,當初所謂的漫友曝光戚年抄襲的帖子,其實是路清舞用小號發的帖子,為的就是想徹底毀了七崽,好讓自己沒有後顧之憂。

    當年的我正在競爭主編的關鍵時期,生怕這件事會在我的履曆上成為汙跡,所以一念之差下,鑄成了大錯。我沒有義無反顧地維護七崽的正當權益,而是當起了鴕鳥,當作什麽事情也不知道,支持了路清舞,也助長了路清舞如今的氣焰。

    四年後的今天,路清舞在圖書訂貨會上偶遇七崽,當晚連發兩條微博苛責七崽以及漫繪當晚的熱帖全是由她一人所做。為了引起友巨大的反響,她甚至還雇傭水軍,引導輿論,並且惡劣地曝光七崽和先生的真實身份。

    至此,便是事情的大概經過,下麵會貼上當年事件時我和路清舞的聊天截圖。

    這條長微博詳細地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加上後麵貼上來的截圖,路清舞這些年所做的事情已經板上釘釘。

    就像是一捧傾覆的輕舟,原本正沿著自己的軌跡漂流著,可中途觸礁,再無翻身的可能。

    長微博發表幾分鍾後,戚年前些天的申明以及那句“我很好,不用擔心我”的微博下,評論數立刻瘋漲。

    戚年的小天使們被輿論壓了那麽多天,如今清白被證明後,除了覺得揚眉吐氣,更多的是心疼戚年。無論是誰,設身處地,都為四年前的七崽感到不公和心疼。

    “我要是早點認識大大就好了,起碼像七熊那樣四年前能夠站在她的身邊,哪怕做不了什麽,也讓她知道還有我們在背後支持著她。”

    “真是年度神轉折腦子都要不夠用了。”

    “果然!我就知道我家大大的人品不會做這種事!!!你們不信!打臉了吧?路清舞家的小婊砸們臉疼不疼?疼不疼?我都要被自己感動哭了。”

    “心疼我七崽大大,大大快去找先生安慰下。”

    作為七崽的後援軍七熊的長評赫然在熱評的第一:不知道為什麽,難過得直哭。我是四年前七崽的老粉,那年那麽凶殘的討伐場麵依稀還能記得起來。那時候無論走哪兒,隻要是七崽的粉就被各種嘲諷各種掐,完全沒有活路。

    我都擔心大大那時候挺不過來,如今看到我所堅持的事情一直是對的,感覺大大頭頂的光環亮得不行,也覺得自己厲害得不行,那種感覺就像是我被證明了清白一樣激動。

    講真的,這麽些年,我唯有對大大,才做到了堅持和完全的信任。我也無比感謝當年的自己那麽堅定不移地站在大大的這邊,這真是一件無比有成就感的事。

    無數無數的評論,支持的、安慰的、道歉的

    所有她曾經想要得到的,在今晚悉數得到。那些不被諒解時候的委屈,那些無法言說的憋悶,那些被指責時反駁的無力,如今終於釋然。

    那顆在胸腔內的心髒跳動得越來越有力,那種熱血的力量像要衝出她的身體,猛烈又強大。

    相比較戚年這裏,路清舞的微博就慘烈得有些無法直視,輿論的矛頭成功地掉轉,那利刃以無比迅猛的速度直紮命門,銳利無比。

    因為紀言信而關注戚年的一溜黃裏,各位大神無論是戚年認識的或是不認識的,都紛紛轉發支持。

    迅猛的關注度,以及二十四小時內格外活躍的話題度,立刻刷出了一個熱門話題給七崽道歉。

    以前從未奢望過能再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可如今,被維護著、被爭取著、被重視著這種強烈的情緒,感動得戚年眼眶發酸。

    然而,整個世界似乎都在為她的事情忙碌著,唯獨一個人,到現在也沒有傳來隻字片語。

    戚年握著手機,盯著最近通話的名單裏紀言信的名字良久,撥出電話。

    短暫的忙音過後,哢一聲輕響,電話被接通。

    戚年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下到現在也沒能安靜下來的澎湃情緒,輕聲“喂”了聲,還未等到紀言信的回答,就聽到電話那端,空姐用溫柔的女聲不厭其煩地提醒旅客注意腳下的聲音。

    紀言信低低地“嗯”了聲,算作回應。

    不出意外地,聽到了那端明顯開始起伏的呼吸聲。

    紀言信找到位置坐下,偏頭看了眼機窗外黑沉的夜色,低聲交代她:“我現在剛上飛機,大概一個小時後到b市的機場,要不要來接我?”

    話落,在戚年的呼吸聲裏,他又格外輕柔地低語了一句:“我想你了。”

    地處市中心最繁華地段的盛遠酒店距離b市的機場非常遙遠,遙遠到即使一路暢通,不等紅綠燈的情況下,開車也需要一個多小時。

    紀言信來之前已經在盛遠酒店訂好了房間,並點了專車接送的服務。在空姐第二次提醒他關機的時候,隻來得及囑咐戚年跟著酒店接送的車過來。

    一路紅燈、堵車,司機把車開得跟烏龜爬一樣,導致戚年在半路上,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等醒來時,身上蓋著一件深灰色的長款大衣,厚實又溫暖。

    戚年有些茫然地擁著衣服坐直,轉頭就看見了合著眼,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的紀言信。

    車廂裏沒有開燈,唯有從黑色車窗外透進來的燈光照得這個有些寬敞的車廂依稀可見。

    紀言信側著臉,清俊的麵容隱在黑暗裏並看不真切,唯有臉部輪廓清晰如斧刻,高挺的鼻梁,以及線條弧度完美的嘴唇,在戚年的眼裏都像是一幀幀漸漸放大的慢鏡頭,最後就那麽定格在他閉著的雙眼上。

    一整排長長的睫毛在他的眼瞼下方投下淡淡的暗影,把他那雙即使閉著也依舊深刻的眼睛襯托得格外立體。

    上車之前,戚年還設想著。

    所有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問題迎刃而解,重逢的畫麵一定感人又溫馨。哪怕紀老師這種性格不可能做出遠遠地看見她,就激動地跑過來把她抱進懷裏這種事好歹也能在人來人往的機場裏尋找到彼此後,來個深情的凝望。

    結果,一個都沒有。

    她破風斬浪完筋疲力盡地在半路上睡著了,而千裏迢迢趕來的人在上車後睡著了,真是出乎意料的接機場麵。

    怕吵醒他,戚年輕輕地靠回椅背。

    抱在懷裏的大衣領口有很淡的清香,是他慣用的洗發水的味道,熟悉又沁脾。戚年忍不住把臉埋進衣服裏,剛蹭了兩下,後腦勺就被輕拍了一下。

    同時,剛睡醒的,還有些低沉的男聲慵懶地開口:“我就帶了那一件外套,別弄髒了。”

    正在對衣服施以“暴行”的戚年立刻停止了動作,抬起頭,不錯視線地看著他,“我吵醒你了?”

    “沒睡著。”紀言信輕揉了一下她的發頂,收回手調整了一下坐姿,“就閉了會兒眼。”

    說話間,他抬手攬住她的肩膀,靠過來,把身體的重量全部壓下來,聲音慵懶:“剛才我掛電話前,你想跟我說什麽?”

    紀言信問的是在空姐第二次提醒他關機前,她那一句“我”字開頭的卻來不及說的話是什麽。

    我知道了?

    我等你?

    我

    “哦。”戚年不敢動,紅了耳朵,隻小小地吐聲,“我是說我也想你了。”

    紀言信剛閉上的眼睛霍然睜開,似乎是笑了一聲,偏頭在她耳後親了親,低了聲音輕語:“以後重要的話要一口氣說完。”

    重要的話

    戚年還在琢磨他這句話的意思,就聽他低而緩地補充道:“比如,我想你,我願意,我愛你。”

    寂靜的地下停車場裏,隻有遠處開鎖時,低鳴的聲音一響而過。

    然而此刻,戚年的心跳聲,震耳欲聾得把所有都掩蓋了下去,耳邊唯有怦怦怦的心跳聲不絕於耳。

    我想你,我願意,我愛你

    過分,又撩妹!

    回去的路暢通了不少。

    到酒店,紀言信去辦入住手續,正在登記身份證。前台負責入住登記的服務員抬頭看了兩眼戚年,委婉地問道:“先生,您是一個人住嗎?”

    戚年原本正在數大理石上的黑格子,聞言立刻豎起耳朵。

    紀言信格外自然地牽住戚年的手,回答:“一個人,她有房間。”

    前台的姑娘這才笑了笑,把紀言信的身份證和房間的房卡遞過來,“您好,這是您房間的房卡。”

    紀言信的房間和戚年同層,不過中間隔了幾個房間,相差得有些遠。

    眼看著電梯到達,戚年盤算著這會兒時間也有些晚了,不太好直白地說出“我去你那坐一會兒”或者“你到我房間我們再說會兒話”,就憋著一肚子話吐出一句:“那我先回房了。”

    陳述句卻偏偏帶上了詢問的語氣。

    等了幾秒,沒等到回答,戚年忍住跺腳的衝動,淡定地轉身,腳還沒邁出去,就被紀言信握住手。

    他皺著眉,表情意外得有些嚴肅,“不急,到我這坐會兒。”

    戚年心底暗笑,麵上卻裝出一副“我都無所謂,既然你說要坐會兒那就坐會兒”的表情,任由他牽著。

    眼看著就要到房間門口,戚年這才想起來問:“肖黎黎會突然道歉,是不是你”

    “嗯。”紀言信沒否認,一手牽著她一手用房卡刷開門,牽著她走進去。

    插入房卡感應後,嘀一聲輕響,滿屋子的燈瞬間亮了起來。戚年還沒適應這強烈的燈光,下一秒,就被紀言信從身後擁進懷裏,修長的雙手遮擋住她全部的視線,除了從指縫中熹微地透出幾縷紅光,什麽也看不見。

    戚年下意識地停住腳步,有些不安地開口:“怎、怎麽了?”

    “往前走。”他的身體貼上來,嚴絲合縫地把她困在了自己的懷裏,“害怕的話,就慢慢地走,我就在你身後。”

    低下來的嗓音輕柔又溫和,像是誘哄著獵物邁進自己的包圍圈,格外地耐心。

    戚年定了定神,竟然讓一直喧囂著安靜不下來的心沉靜下來,在他構築起來的黑暗裏,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

    看不見東西的環境裏,時間便變得格外漫長。

    就在戚年忍不住要問什麽時候停下來時,遮擋在她眼睛上的手指鬆開。一直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後,始終把她圈在懷裏的人突然退開一步。

    窸窣作響的聲音裏,戚年轉過身,邊眯著眼睛適應光線邊搜尋著紀言信的身影。

    他就在戚年身後兩步遠的地方,背著手看著她,臉上的神情篤定又柔和,然後,在戚年的視野逐漸清晰的那刻,紀言信屈膝,單膝跪在了她的麵前。

    他的身後,是鋪了滿床的玫瑰花瓣,那鮮豔欲滴的花瓣拚湊出一個愛心的形狀,就那麽毫無預兆地展現在戚年的麵前。

    一切都突然得讓她手足無措。

    什麽曖昧的燈光,什麽美豔的玫瑰花,都比不上他單膝跪在她麵前,還拿著一個戒指讓戚年來得震撼。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想避開,剛有這個意圖,就被紀言信握住手,很用力地扣住手腕。他壓著笑,低聲警告:“不準跑,聽完再說。”

    戚年抿著唇,緊張得有些發抖,“你起來起來說。”

    這種場麵人生頭一次委實鎮定不下來。

    感覺到她正在努力地想讓他站起來說話,紀言信的笑意到底沒壓住,悶笑了兩聲,問她:“你見過誰求婚的時候是站著的嗎?”

    戚年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麽回答。

    她想說沒關係你站著說就好,可轉念一想重點又落在了他說的“求婚”上,然後滿腦子都在咚咚咚地開著熱鬧的pr。

    “本來沒想這麽早,起碼循序漸進,給你一點反應的時間。”紀言信沉吟著開口,“但忍不住了,從拿到戒指開始,這個念頭就停不下來。”

    所以都等不到你後天回來,市的事情一安排好,就迫不及待地來b市,見你。

    “做這個決定前,我考慮了很久,不是為了我該結婚,也不是為了應付長輩,隻是因為你。我有能力替你解決所有的麻煩,也能包攬你以後人生的所有意外。”頓了頓,紀言信用有些汗濕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考慮下嫁給我。”

    那低沉的聲音,在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喑啞得幾乎不成聲。

    戚年被他發燙的手指握著,腦子空白到完全無法思考,一堆的問題堵在心裏,卻連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那種緊張不是尋常的緊張,隻臉紅心跳就能概括,而是說不出的心底發慌,不是因為他,也不是因為求婚這件事,而是心裏沒有底。

    整顆心荒蕪得隻有寂靜的風聲,卻有一種戰栗從背脊一直蔓延到心口,酥麻得她整顆心都軟得一塌糊塗。

    “我、我沒有準備”太突然了。

    “噩耗還是驚喜?”紀言信笑著問,除了那汗濕發熱的手心,他看上去跟平常沒什麽兩樣。

    “驚喜。”戚年忍不住看向他拿在手裏的鑽戒,有些艱澀地舔了舔嘴唇,“很驚喜,可我還沒有準備好去做你的太太,也承擔不了一個家庭的責任”

    戚媽時不時地總給她灌輸家庭責任這種大宏觀的思想觀念,導致她現在明明急切地想點頭答應,可內心卻壓抑不住往外冒的責任心。這些該說的都還沒說紀言信求完婚之後反悔了怎麽辦!

    “我比你大五歲,我已經做好了慢慢等你的準備。家庭的責任感並不用你努力去學,你要分擔的,隻有對我。而別的所有,你都不用擔心,最重要的是你願意。”

    戚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把眼眶裏的酸澀憋回去。她知道她接下來要說的那句話,分量有多重,所以放緩了速度,一字一句道:“我願意。”

    你知道,我對你一見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