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節 寧願當雜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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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軍的轟炸猛然減弱,希特勒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到德軍飛機從四麵八方趕來,上百架德國戰鬥機與上千架美國轟炸機與戰鬥機糾纏在一起,雙方飛機像火把一樣不斷燃燒,然後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轟然墜毀,在巨大的爆炸聲中化成一團衝天的黑色煙柱。
美軍轟炸機向西北方向逃遁,機場一片狼藉,轟炸前德國飛機早已轉場,惱羞成怒的美國人拿那些木頭簡易房子和老百姓出氣。廢墟裏升起的一股股煙霧中夾裹著點點火星,到處是殘破不全、被燒成焦炭的屍體。那些失去父母的小孩是最可憐的人,他們還沒到懂事的年紀,隻知道自己永遠失去了父親和母親。他們不再喊叫媽媽,隻是默默地流著眼淚,臉上的淚水已經與鼻涕連成一體了。
希特勒剛掙紮了一下又被壓爬在地上,別日娃從身上滾落下來:她試圖掩護元首,卻非常不專業地叉開雙腿橫在元首身體上,她的身子隻蓋住了他的屁股。
施佩爾跑來把希特勒攙扶起來,替他拍打著身上的灰土。哈爾德從一堆樹葉裏抬起頭來,氣呼呼地一口啐掉嘴裏黑呼呼的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隻幹癟的青蛙。
夜幕早已降臨,黑暗並沒有籠罩大地,因為美軍的定時炸彈不斷爆炸,機場被炸壞的煤氣罐向空中噴射出明亮的火舌,照亮著周圍的瓦礫、碎木頭、玻璃碎片、家具,還有散布其中的人體殘肢。
飛機場四周全是與他們一樣逃難的人,一些女人和兒童一邊哭泣一邊用血肉模糊的手在廢墟中拚命刨著。希特勒真正實現了與民同甘共苦,隻是沒有列隊歡迎的場麵。那些忙碌的人們並沒有認出元首,讓他即意外又失落。黑暗中有人把一些鐵鍬塞到希特勒手裏,大聲命令著:“趕快!那裏的水管已經爆裂了,正在淹沒下麵的地窖!”
幾人做賊一般逃離機場,走到大轎車旁邊,發現車門上有兩個圓洞。雷德爾猛然打開駕駛室車門,一幕永世難忘的慘狀呈現在麵前——海軍上校依舊如常地坐在駕駛座上,但他的下半部臉已經被打飛了,胸口中了好幾顆航空槍彈,血液早已經凝固了。
“怎麽辦?”哈爾德惡狠狠地問,故意瞄了元首一眼。
希特勒一肚子的懊悔,如果聽從哈爾德的意見到慕尼黑的話,他們就不會有這麽多磨難,海軍上校也不會送命。但他是元首,元首永遠正確——即使是錯了也是交學費。因此,他神氣活現地反問:“什麽怎麽辦呀?我們到柏林來,主要目的是親自感受一下美國轟炸的規模和強度,以便盡快找到應對辦法。現在,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當然要回上薩爾茨堡了呀。”
他玩世不恭地對部下連諷刺帶挖苦:“空軍司令米爾契元帥,你的空軍被打得屁滾尿流,空軍指揮中心也變成了一堆瓦礫,你隻有到南方指揮你的麻雀們進行空中反擊了。”
“政治局候補委員兼軍備委員會副委員長施佩爾同誌,你要視察的柏林重機槍工廠在你眼皮底下成了廢銅爛鐵,你沒事可幹,隨我回南方吧。”
“海軍司令雷德爾元帥,陸軍總參謀長哈爾德上將,你倆本想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卻連早餐都沒混上,看來跟著我隻有受罪,幹脆各回各家吧。”
“回家?你的意思是……”兩位總長一臉驚慌。有時候,回家也意味著告老還鄉。
“哈爾德回東線,用所有的力量向東穿插,盡早結束東線戰爭;雷德爾回巴黎,把所有能用的潛水艇都派到美洲去。”希特勒望著黑暗的天空,咬牙切齒地吼叫,“連美軍都拚了命,你們還猶豫什麽?記住我的話,不要怕傷亡,不要怕損失,兵打完了我給你們補充,潛水艇損失一艘我給你們兩艘,你們給我狠狠地打擊敵人。”
“是!”陸軍參謀長與海軍司令一下子打了雞血一樣變得硬邦邦的
“我們走,組織空中反擊!”希特勒大步流星地往飛機場走去。米爾契昂首挺胸跟在後麵,施佩爾一路小跑跟隨,別日娃提起褲子從一處窪地裏站起來緊追不舍——元首發號施令時她在大便。
他們回到依然火光衝天的機場。越來越多的市民被吆五喝六的官員們驅趕過來清理廢墟,連八歲的孩子都幫助大人搬運屍體、木頭和大石塊。工兵小心翼翼地排除定時炸彈。一顆定時炸彈在擰引信時猝然爆炸,倒黴的兩名工兵碰到美軍的反排除炸彈,直接變成了粉蒸肉。直到後半夜,機場總算清理出一條跑道,一架相貌醜陋的容克ju52運輸機載著元首冒險起飛,轉眼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三引擎運輸機孤零零地向南飛行,在別日娃聽來,他們三個大人物不斷說著暗語,讓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比如,施佩爾不止一次提到了個名叫“驚天雷”的人,焦急地說:“我的元首,是到了動用‘驚天雷’的時候了。”
烏漆麻黑的天空,伸手看不到手指。偶爾發現底下燈火通明,那是遭到英國夜間轟炸的火光。這是戰爭時期元首唯一沒有護航的飛行,並不是缺少戰鬥機,而是在英國夜航飛機肆虐的空中,一架飛機倒比機群安全得多。飛機電台裏傳出漢堡遇到毀滅性轟炸的噩耗,希特勒望著黑沉沉的舷窗發呆。為了減壓,別日娃依靠在他身邊沒話找話:“到柏林的路上,您給我講了好多潛水艇的戰鬥故事。那我問你,為什麽潛艇裏的鍾是24小時轉一圈的呀?”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那是因為潛艇裏生物鍾被打亂,分不清白天黑夜,所以是24小時的,這樣你就不會把晚上10點當成上午10點了。”
“哪?為什麽有時候開的是昏暗的紅燈啊?”
希特勒煩躁地看表,施佩爾耐心地替元首解答:“那是在晚上。你想啊,潛艇裏通過潛望鏡對外觀察,如果艙室裏很亮、而外麵黑咕隆咚的,當艇長、值更軍官把眼睛湊在潛望鏡上對外觀察時半天啥也看不見。如果裏麵的光線很暗,眼睛就能馬上適應外麵的暗色,就不會貽誤戰機了。”
“噢,我以為省電呢。”別日娃恍然大悟。那懵懵懂懂的天真可愛樣讓希特勒心裏癢癢的,真想一把攬在懷裏啃起來。
運輸機順利到達慕尼黑尼姆機場,在這裏,米爾契與元首發生了爭執。當別日娃登上機場的通勤車時,被米爾契攔阻:“小姐,你不能上去。”
別日娃眼淚汪汪地望著元首,希特勒當然很想帶上她,但一想到愛娃,隻得忍痛割愛,好言相勸:“別日娃,來日方長,等我忙過這一陣子,我帶你到東線。”
偏偏這個妞天真的可愛,她眼珠子一轉,以為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這樣,我以采訪空襲記者的身份去,別人不會對你說三道四了。”
希特勒笑了:敢情女人們都心有靈犀啊。冬天,愛得萊德也是冒充記者跟隨他到前線,半夜裏到他床上“采訪”的。
希特勒瞄著米爾契,說:“哎,這也是個辦法,幹脆說是你的隨行記者,來采訪……”
“不行!”米爾契不上他的當,沒等他說完就一口回絕,瞥了別日娃一眼,繼續得罪人:“我不是雷德爾,她也不是愛倫小姐。再說,她連德語都說不利索,等捋直了舌頭再說吧。”
希特勒瞥了施佩爾一眼,他最信任的人也支持空軍司令:“他是對的,我的元首。”
“好吧,讓空軍派車,把她送回曼海姆。”希特勒氣呼呼地說。
“派車?她完全可以自己……”米爾契繼而向她瞪眼,因為別日娃一隻腳已經踩在踏板上,正伺機往車裏鑽。
“住嘴,你這個猶太人。深更半夜的把一個姑娘扔在這裏,出了事你負責?”希特勒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哪,好吧。”米爾契被狠狠地將了一軍,張大嘴巴望了眼滿天的朝霞,屁顛著跑去安排了。
希特勒自有辦法整治他。米爾希的父親是猶太人,母親是雅利安人,而根據1936年紐倫堡法律,猶太人別說當官,連當兵的資格都沒有。但米爾契的工作能力太強了,空軍建設少不了此人,在戈林授意下,德國政府搞了份假報告,宣稱米爾希不是他父親的親生兒子,而是他母親與一位純雅利安人、男爵貝爾走槍擦火、婚外私生子。這樣,猶太人米爾希就成了純種雅利安人。
為了升官發財,米爾契寧願當雜種也不願承認他爸撒的種籽。其實他心如明鏡,這完全是元首與戈林的法外開恩,因此,隻要元首或戈林對他喊一聲“猶太人”,他馬上像煮熟的麵條一樣軟下來。當然,並不是人人都能用這個殺手鐧。有一次醉酒後不知天高地厚的裏賓特洛甫喊了一聲,他馬上站起來破口大罵:你他媽才是猶太人下的崽。
希特勒睇了眼一直沒怎麽吱聲的施佩爾,他馬上會意,摸索著褲腰帶下車,裝做要去小便的樣子,然後繞到車頭向司機招手,把莫明其妙的司機拉下車。
別日娃梭子魚一樣溜上車,返身關上車門。諾大的車廂裏隻剩下元首與別日娃。空氣中充滿著霏糜的氣息。
“他讓我捋直舌頭。”別日娃委曲地說。希特勒拉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把舌頭伸進她嘴裏咕嚕道:“他說的對,是該給你捋捋舌頭。過兩天我派人接你。”
“真的?”別日娃掙脫嘴唇盯著他,眼裏閃著欣喜的光芒:“我等你,等你完成剩下的一半作業。”
“哈哈,現在就可以——”希特勒被她逗樂了,想起沃羅涅日機場兩人做了一半愛的荒唐一幕,他下麵硬了,猛然將她壓在鋪著地毯的過道上。
空軍通勤車沿著山間道向上薩爾薩堡疾駛。一路上,希特勒木著臉,聽著米爾契壞唱片一樣翻來覆去的倒閑話:“我的元首,我是為你著想,如果你把她帶去,別說愛娃小姐,就是你的那兩個活寶都會這樣說:‘瞧,你已經有了德國、俄羅斯、拉脫維亞的**,現在又加上立陶宛的,明天再找個愛莎尼亞的,整個東歐的人都讓你嫖遍了。’元首,不是我嘴碎,現在有人在背後議論紛紛,說海軍總司令那麽老了,還找了個法國絕色女子,而你貴為元首,卻老是找東歐女人,嫖都不會嫖……”
“誰說我不會嫖?誰說我隻找東歐女人?這是造謠中傷。那個海倫小姐還不是讓我上了?”當然這是在心裏說的。想起與海倫的幽會,他微微笑了。米爾契以為被他說服了,便對著鏡子作揖——自己恭敬開了:“人人都說我的口才賽過蘇格拉底,辯才賽過諸葛亮,看來真是不假。”
從炸成了瓦礫的德國北部進入上薩爾茨山,恍若進入世外桃源。高山巍峨,溪流潺潺,森林茂密,山花遍野,湖泊如鏡,牧場似氈;貝希特斯加登市高幹別墅區還在沉睡中。這裏剛下過雨,屋簷上還在滴水,而遠方的瓦茨曼山頂已然白雪皚皚。
遠遠看到一群軍官聚集在戈林別墅周圍,在清晨的霧氣中傳來憤激的聲音:“英美把半個德國炸成了廢墟,空軍司令生死不明,元首失蹤,戈林副元首不知去向,誰都不接見我們,走,我們自己幹。”
一群人亂蓬蓬地奔向一長溜轎車,一陣乒乒乓乓的車門聲後,車隊向這邊急駛而來。元首的大轎車橫在馬路中間,為首的一輛大奔馳車尖叫著停下,空軍總參謀長探出頭大罵:“瞎眼啦?你們想死不想死?”
米爾契忍住笑喊叫:“耶舒恩內克,你個狗日的,誰生死不明了?”
空軍總參謀長跳下車迎過來,臉上的肌肉劇烈痙攣著,說的話也因氣憤而痙攣著:“我正在醫院治療胃痙攣,被該死的英國佬美國鬼從病床上拉起來了。我說米爾契元帥,關健時刻你們躲到那個狗洞裏了……咦,元……元首?”
空軍總參謀長綻開了笑容,那樣的笑容大概自盟軍空襲以來從來無緣得見,以致於讓圍攏過來的軍官們也看得癡迷。希特勒誰都沒有理睬,因為空軍參謀長說了個大實話:拜這些空軍軍官所賜,他的確鑽了狗洞。鑽狗洞者大步流星走向戈林別墅。那些空軍將領們頓時像打了激素一樣,呼啦啦跟在後麵。
一輛大奔馳停在戈林別墅前,那個肥胖的大家夥一邊挪下車,一邊人模狗樣地係著自己新軍裝最上方的扣子。然後那家夥以與身體不相適應的敏捷一路小跑到元首麵前,“啪”一個敬禮,敬禮的姿勢活脫脫要把自己絆倒:“我的元首,德意誌第三帝國副元首、帝國元帥戈林前來迎接並恭候指示。”說完他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