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節 天壤之別的替罪羊

字數:5596   加入書籤

A+A-




    希特勒笑眯眯地對二位說:“你倆消消氣,其實,鮑曼同誌是好心,因昨晚總理過生日,你們睡得晚,他怕打擾你們的好夢。戈培爾,你的生日派對我沒能參加,這樣吧,我讓鮑曼從我的稿費裏拿出一萬馬克給你,權當我的生日賀禮。”

    戈培爾馬上滿臉堆笑站起來:“您整天疲於奔命還記著我的生日,我和瑪格達都感激不盡。隻是又讓您破費,實在是不好意思。”話沒說完便把雞爪子一樣的手伸向鮑曼。

    “什麽?”鮑曼還沒有反應過來,戈培爾厲聲說:“一萬馬克的支票呀?那是元首給我的錢,你想貪汙啊!”

    希姆萊瞥了站著筆直的韋斯中將一眼,問怎麽回事。空軍軍官們沒有吱聲,一直閉目養神的戈林閉著眼睛說,元首要追究德國遭到轟炸的責任人。

    希姆萊“騰”地站起來,一個大步撲到將軍麵前噴濺著唾沫:“你這個祖國的罪人,民族的敗類,還有臉站在這裏。我要把你押上人民法庭。”

    米爾契馬上站起來反駁:“要審判也是軍事法庭的事,這是軍務,你激動什麽?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

    希姆萊強詞奪理:“他危害了人民的利益,當然要受人民審判了。哼!”

    戈培爾趁風揚沙子:“希姆萊同誌,他把你比做太監,意思是閹人。”

    “什麽是閹人?”夜間戰鬥機司令卡爾霍伯爾中將低聲問。

    “就是被閹割了的人。”戰鬥機總監加蘭德不耐煩地回答。

    中將還不明白,加蘭德高聲嚷嚷:“就是把球割下來喂了狗的人。”

    “啊——”老實巴腳的卡爾霍伯爾中將向希姆萊的褲襠望過去。一塊抹布飛過來“啪”地打在他臉上。

    在他們狗咬狗期間,韋斯中將悄悄出門。他走進施佩爾剛剛修繕一新的觀景台,深情鳥瞰著上薩爾茨堡的優美風光。地處阿爾卑斯山北麓的上薩爾茨堡風光實在太美了,難怪當年雨果感慨道:“碧湖輕輕的拍著堤岸,柔水輕輕的從我腳下流過……這是大自然難以描繪的偉大演出。這是萬能上帝創造得醉人的卓越事物的最和諧的組合。旅遊者在這裏看到的是一個景觀,思想家在這裏看到的是一部大書:每塊岩石是一個字母,每片湖水是一個句子,每個村莊是一個重音號……”

    剛才上山時,元首對空軍將領們炫耀:“真的,你到了鷹巢,你會流連忘返,你會把魂丟在那裏。”韋斯到了鷹巢,卻是不歸路。他丟下的不光是魂,還有生命。他無神的眼神望著鉛色的雲層,緩緩掏出手槍,把槍口塞進嘴裏。

    伴隨著女服務員的尖叫,一聲清脆的槍聲打斷了屋裏的吵嚷。米爾契第一個衝出門,看到女服務員癱軟在門外,韋斯中將臥爬在裏麵,大簷帽滾到一旁,後腦勺不翼而飛,在門口找到幾塊連紅帶白的碎骨片。摻雜著腦.漿的血液浸染了銀灰色軍裝,而那座新落成的新型建築玻璃窗上濺滿了血,使窗外的美麗景色沐浴在血色裏。

    韋斯中將死了,死得很難看。牛皮吹上天的德國在英美的空中打擊下不堪一擊,帝國上下群情激憤,老百姓需要安撫,官員們需要交待,空軍上層需要推諉責任,政敵需要泄憤,元首需要殺一儆百。作為國土防空軍司令,他就成了當替死鬼的不二人選,榮膺殺雞給猴看的那隻道具雞。

    韋斯中將本可以不死。他應該對元首曲意奉迎,攬過全部責任,說元首為了確保帝國上空不受侵犯,早就做過明確指示,但他沒有盡心盡力貫徹元首的偉大指示,陽奉陰違,所以導致失敗。由此也彰顯出了元首的英明偉大。在專製國家,一切取決於一把手的喜好。這樣一來,元首龍心大悅,便開了金口玉言:死人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我們幹的是前人沒有幹過的事業,我們走的是前人沒有走過的道路,沒有現成的經驗可以遵循。摸著石頭過河,要允許失敗嘛,失敗是成功的媽媽,隻當交了次學費嘛。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重打五十大板,讓他戴罪立功。

    韋斯中將本可以不死,他應該趕緊上下打點,給主管海空軍的戈林一幅名畫,給手握紀檢大權的希姆萊送一箱法國拉菲名酒,給空軍司令米爾契送一套中國景德鎮瓷器,參謀長是有名的怕老婆,給他的夫人送一件裘皮大衣,給空軍人事處長、紀檢員、軍法官等等之類的魑魅魍魎送上點小禮品,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大家同心協力上界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軍事法庭上最多判他個十年八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坐等戰爭結束,豈不美哉?

    韋斯中將本可以不死,他應該把責任一古腦推給下屬,說張三辦事不力,說李四傳達錯了命令,說王五打麻將耽誤事情,說趙六公然破壞軍備生產,說中東的不良商人往汽油裏摻水,說烏克蘭牛奶裏有三聚氰胺,飛行員喝了以後在半空中拉肚子;說俄羅斯玉米是轉基因產品,裏麵發現有類似除草劑草甘磷成份,使飛行員在空戰中辨不出方向,甚至向自家人開火。總之一句話,導致空戰失利的原因全部在下麵,而他的責任是犯了嚴重的官僚主義,用人不當,管理方麵存在漏洞,同時對敵人空襲規模、對鬥爭的艱巨性複雜性預見不夠,犯了主觀主義……雲山霧罩繞來繞去,把軍法官繞暈了,得,先收監再行調查,最後判個無期,不也保住了一條小命嗎?

    可是他死了,結果是他成了痰盂,大家把所有責任都一古腦推到他身上,把所有汙水都往他身上潑。不過,大家從心底裏暗暗敬佩這位寧折不彎的普魯士軍人,這從元首給他家屬一大筆撫恤金可以看出來。死者為尊,逝者為大嘛。

    韋斯中將與鮑曼都是替罪羊,結局天壤之別:鮑曼代元首受過,獲得了一萬馬克獎勵;他為空軍的失敗買單,被迫以死抵罪。人生百態,世事無常,命運多舛,蒼天無眼,隻有在另一個世界垂淚千年。

    韋斯中將被包裹在屍體袋裏抬走了,怒發衝冠的耶舒恩內克“砰”地一掌拍在桌子上,煙灰缸、杯子跳離桌麵二尺高,他的小姆指也折斷了。手疼加上心痛,讓他全身發抖,幾乎說不出話來:“每……每一分鍾……都有德國婦女……兒童死於炸彈,瞧你們都……都他媽幹了些什麽?”

    空軍將領們齊刷刷盯向希姆萊,國家社會主義德國工人黨常務副主席若無其事地喃喃:“我隻是說了句氣話,沒想到他真的無臉活在世上了。這叫畏罪自殺,自絕於人民。”

    希特勒臉上的肌肉不斷地抽搐著,他沒想到韋斯中將會采取這樣極端的方式,但事已至此,隻得化悲痛為力量,把該辦的事辦好,盡快讓帝國渡過難關。他冷冷地盯著空軍參謀長,讓他匯報。

    正在接受山寨外科大夫冉妮亞包紮的耶舒恩內克爬在桌子上,笨拙地攤開帶翅膀鷹徽的文件夾,侃侃而談。

    飛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初露鋒芒。德國人用飛機空襲倫敦,英國人也轟炸德國西部城市,你一磚頭我一瓦片,互不相讓,概不拖欠。戰爭結束後,一個叫杜黑的意大利將軍著書立說,認為下一次戰爭單靠轟炸就可以打贏。杜黑的“空軍製勝論”頗受島國英國的推崇,也被德國、蘇聯所接受。

    英國在1918年建立了以遠程轟炸機為主力的空軍。1935年,納粹德國撕毀凡爾賽和約,公開展示了隱蔽多年的德國空軍。德國空軍最初也受杜黑理論的影響,重點發展遠程轟炸機。但1936—1939年的西班牙內戰,卻使德國人改變了看法。德國人在實戰中發現,空軍直接支援地麵部隊效果驚人,而轟炸城市、工業中心卻效果甚微。同時,德國財力有限,時間緊迫,急需“短、平、快”項目,所以放棄了戰略轟炸的思想,集中力量發展戰術支援飛機。

    二戰初期,靠著裝備這種飛機的德國空軍的支援,德國軍隊所向披靡,“斯圖卡”式轟炸機也出盡了風頭。與此同時,英國空軍沒有受德國人的影響,繼續發展自己的戰略轟炸機部隊。

    不列顛戰役開始後,德國空軍猛炸英國城市,倫敦陷入濃煙烈火之中,考文垂市被夷為平地。孤軍奮戰的英國在夜間派出轟炸機打擊德國。最初,皇家空軍轟炸德國的工業目標,但不久發現夜間轟炸精度非常低,大部分炸彈都落到居民區。新任轟炸機司令哈裏斯中將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下令以整個德國城市為轟炸目標,以製造恐怖,動搖德國人的士氣。他有個奇特的理論:為了避免屠殺,必須對敵人平民進行空中屠殺。1942個上半年對德國科隆的“千機大轟炸”就是他搞的,在那個血光之夜,兩萬德國人死於非命,從此哈裏斯得了個外號:屠夫。

    1942年8月美國參戰後,美國第8航空隊進駐英國。美國人對英國人的恐怖轟炸不感冒,除了道義上的原因外,還認為既然是轟炸,就要在白天堂堂正正地炸,擁有全球第一工業力量的美國豈能偷雞摸狗一般。美國人還勸說英國人放棄夜間恐怖轟炸,恢複白天精確轟炸。英國人並沒有聽他們那一套,哈裏斯私下說:曆史上舉世公認的軍事強國是英、法、俄、德,你美國不過是臭錢多而已,知道個屁呀。

    英國人反過來勸美國人:轟炸機在白天會遭到德國戰鬥機毀滅性打擊,就算你美國有再多的錢,也會招架不住的。美國人反駁說,我有遮天蔽日的b—17戰略轟炸機,結構堅固,防禦火力極強,是名符其實的空中堡壘,怕它個鳥!

    由於兩國空軍各持己見,最後決定各行其是,瞎子拉二胡——各拉各的調:英國轟炸機繼續在夜間“恐怖轟炸”,美國轟炸機進行晝間精確轟炸。

    燦爛的陽光照耀著鷹巢外麵,滿天烏雲早已消散,經曆了昨天的苦難後,希特勒最怕豔陽天,因為這也是敵人轟炸機的最愛。他警覺地望了眼碧空如洗的窗外,耳邊充斥著空軍參謀長口幹舌燥的匯報:

    “今年夏天,在元首的親自指導下,我們發起了‘天使的翅膀’空中反擊戰役,把英國一頓胖揍,迫使英國老實了一陣子,最多發動些打了就跑的零星襲擊,那近乎騷擾而非轟炸。8月26日德美開戰,尤其是9月下旬海軍對美國海岸線發起全麵襲擊之後,英美開始大規模轟炸,英國在夜間轟炸,美國在白天轟炸,攪得我們晝夜不安。輕點,你怎麽回事?”

    參謀長匯報期間,大家刷刷刷地在筆記本上記錄著,聽到這裏後一齊抬起頭,看到耶舒恩內克正對給他換藥的冉妮亞橫眉冷對。冉妮亞可不是受氣的兒媳,她將參謀長的手一推,硬邦邦地回敬道:“讓你別動你非要動,弄疼了便罵我,還瞪眼。再瞪我不球管了。”

    她硬他就軟,耶舒恩內克由倨轉恭,低聲辯解:“我沒動啊。”

    他軟她更硬,毫不相讓:“你先動的,說到攪得我們晝夜不安時激動起來了,手也……”

    “閉嘴,少說兩句沒人當啞巴。你是晚輩,對將軍尊重點嘛”。希特勒一說話,冉妮亞像霜打了一般蔫了。但所有人都覺得話語間關愛甚於斥責。

    耶舒恩內克繼續:“本來,麵對英國空軍越來越猛的夜間恐怖轟炸,德國夜間戰鬥機部隊司令卡爾霍伯爾中將建立了一條雷達警戒線,從丹麥開始,穿過德國北部、荷蘭、比利時、法國東部,直至瑞士邊界。每隔20英裏建立一座雷達站。雷達站一發現英國轟炸機群,立刻將轟炸機群的方位、航向、航速不斷報告給夜間戰鬥機部隊和高射炮部隊。

    自10月25日開始,隨著美國發明的鋁箔條幹擾技術投入實戰並獲得空前成功,英美一下子加大了轟炸力度,我們的雷達屏幕上滿是雪花點,雷達失效,設在法國加萊的預警站被英國突擊隊破壞。從法國、低地國家到帝國連綿幾百公裏的人力觀察站也莫明其妙失去作用,原因是轟炸前英美飛機沿途撒下了裝有對眼睛有強刺激性的炸彈,使觀察員睜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