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希姆萊敲打麗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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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整天的雪停了,初冬的夜空在白茫茫的大地襯托下更加深邃幽藍,讓人感到冬夜的孤獨和淒涼。幾顆星星在遠處跳動著,一會兒,那星星便隱沒在夜空中。天空像被墨水塗抹得一樣濃黑起來。
希特勒雙手抱胸獨獨佇立在窗戶前,望著冷寂的天空出神。雪後的夜空閃動點點的寒星,清冷的光芒映著深邃的目光,穿越蒼穹到達遙遠的、不可預知的純真之地。
此刻,他激情澎湃:他已經站在群峰之巔,傲視四海,接受芸芸眾生的頂禮膜拜。經過大起大落後他更加清醒——作為偉大領袖和最高統帥,他自認為具備遠遠超過一般人的素質:高尚獨特的人格魅力、必不可少的霸氣,尤其是模糊決策的超凡能力。
國家領導人麵臨千頭萬緒,各種信息和情報來源也互相打架,你不知道那些是真的,那些是故意攪局的。要做出正確決策不僅要有超過常人的預見性,還要有超過常人的定力,任何時候都保持清醒的頭腦。就拿當前來說,要懂得見好就收,不能被情緒和情勢牽著鼻子轉。
孫子兵法雲:“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
克勞塞維茨真大師也,《戰爭論》中的這些話好似專門為他量身定做的:“大多數統帥寧願在遠離目標的地方停下來,而不願離目標太近;而有些具有出色的勇敢和高度的進取精神的統帥往往又超過了目標,因而達不到目的。”
“任何戰鬥都是雙方物質力量和精神力量以流血的方式和破壞的方式進行的較量。最後誰在這兩方麵剩下的力量最多,誰就是勝利者。”
每一個德軍高官能夠生背這些至理名言,但是真正做到的沒有幾個,好多人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利欲熏心,不知道見好就收,最後連本帶利輸個精光才算玩完。第一次世界大戰德國兩線作戰,四麵樹敵,被大家亂棍加身,死得很難看。
現在,德國雖然捷報頻傳,兩線作戰,四麵樹敵的態勢並沒有改變。為了擺脫兩線作戰,德軍不顧一切向西伯利亞進軍,然而西伯利亞太大了,德軍士兵被漫無邊際的荒原弄得身心交瘁。最大的問題是沒有時間了。西伯利亞一半是永久凍土,一半是沼澤,冬天雪堆得比人高,到了春天又成了泥淖的海洋,從十一月下旬到來年五月底整整半年時間別想打仗。如果不停戰的話,德國國防軍半年時間在東線無所事事,而美國肯定不會閑著。所以,希特勒權衡再三,覺得還不如利用目前的有利地位停戰。當然,這個意思隻給裏賓特洛甫悄悄透露過。
領袖人物還得海納百川,集思廣益。曆史人物取得震古鑠今的成就,其實是集體智慧的結晶,但是人們把光環都籠罩在領袖人物身上。這也是希特勒今天開會的目的,即發揚了民主,讓手下把自己當根蔥,又博采眾議,開拓自己的視野,何樂而不為呢。所以對停戰的事他先按住不發,先聽聽大家怎麽說。
“他媽的,幹活時一個個推三揀四,吃肉時一個個眼珠子瞪出來了。”希姆萊破口大罵,將希特勒從深思中喚回。
帝國外長正對德國的盟友評頭論足。莫斯科大閱兵都好幾天了,好多國家的外交官仍然不願意回國。留就留吧,逛逛街遊遊名勝玩玩東歐女人都無可非議,誰也管不著,可他們天天往第三帝國駐莫斯科辦事處跑,說的話都像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當初進攻蘇聯,希特勒親口答應給大家分一塊肉,看在吃肉的份上他們才站在德國一邊的,無利不起早嘛。就算是出工不出力,考勤表上也有他們的名字,理應分紅。誰知現在希特勒反悔了,想吃獨食,沒門,連窗戶都沒有。他們不是出席莫斯科閱兵式的,誰稀罕看木頭人走路?他們是來要個說法的。
看來沒得推搪,希特勒感到嗓子冒煙,從冉妮亞麵前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一陣子水,使勁扯開讓他憋氣的領帶,把以前說了十八遍的話再說一遍:
“9月3日墨索利尼跑到羅斯托夫來,要求從俄國南部劃一塊土地給他,我沒答應,因為我們不能開這個先例,如果今天給意大利劃給土地,那麽明天,羅馬尼亞人、匈牙利人、斯洛伐克人都找來了。後天,西班牙、荷蘭人會派出代表團來。再後來,整個歐洲的人都來分贓。到時候我們怎麽辦?再說了,不管烏克蘭也好,俄羅斯也罷,實際上是我們的衛星國,我們還要指望他們與斯大林的亞洲部分作戰,節省下德軍全力對付美英,還指望他們給德國供應糧食。所以,我們不能給任何人土地。”
希特勒越說越激動:“不錯,我們劃了220萬平方公裏土地,那是東方國家饋贈給我們的。我們摧毀了蘇聯,讓蘇聯各加盟共和國獨立,解放了東方民族,傳播了歐洲文明,保衛了歐洲大陸免遭布爾什維克的威脅,加快了歐洲一體化的進程,這是多大的功勞啊。上百萬德意誌優秀兒女為此灑下了鮮血,這是回報。”
“沒有220萬平方公裏。噯,你胡說。”弗拉索夫抬起頭咕嘟了一句,然後又耷拉進褲襠裏。大家直接當他是擾人的空氣。
元首撲到牛賴特麵前連說帶嚷:“老官,我送你幾個字:一是賴,對,我說過歐洲各國參加征討布爾什維克的十字軍東征的話,但那是號召而已,沒有法律約束力。噢,羅斯福還天天號召推翻我們呢,難道我自己下台不成?二是推,等戰爭結束再說嘛。雞都沒孵出來就數蛋?三是擋,人家是獨立國家,我們管不著。他們謀算俄羅斯就讓他們找弗拉索夫,他們算計烏克蘭就讓他們找班德拉,他們對白俄羅斯圖謀就讓他們去找阿斯特羅夫斯基。人家是主權國家,找德國也辦不了呀。四是充傻裝楞,你當了一輩子外交官,想必這點不用我教你。五是靈活對待:對一些確實有功的可以考慮用其它手段,法國荷蘭等等之類的國家適當答應釋放戰俘。對希臘多給點燕麥,給挪威擴大貿易,給拉脫維亞進口點男人,向利比亞出口俄羅斯美女……”
戈培爾氣鼓鼓地插話:“怪不得元首把文工團發配到利比亞了呢。”
“是勞軍,是提高部隊士氣,是部隊文化建設的一項重大舉措。”希特勒毫不客氣地頂回去了,順便收拾了一句:“凡事有度,過猶不及,人生有度,過則為災。作為帝國總理,有點風花雪月也是小雅,但要有個度,不然成牲口了。”
滿堂大笑。戈培爾自己笑得最開心,看來他把比作牲口當成表揚了。
餐廳服務員將飯菜送來了,這些天吃慣了大魚大肉美味佳肴的人們望著隻有幾片肉的盒飯發悶。希特勒吃了幾口便東張西望起來,看到大家都像吃藥的樣子,感慨道:“哎,這幾日太安逸了,好吃好喝好玩,這安逸害人啊。以前開會我們就著礦泉水啃麵包還不是好好的?現在不行了,讓弗拉索夫這個狗……這個他慣壞啦。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太安逸了,人生就沒有了追求,太安逸了,人生就失去了它的意義。”
大家澀然,爭相扒拉起來,希姆萊在這場吃藥比賽中勝出,咂吧著嘴喊麗達。不知是沒聽見還是因沒得到戒指賭氣,她仍不緊不慢地吃飯,連喊三遍都沒聽見。希特勒白了她一眼,預感到她要吃虧了。對希姆萊裝聾作啞可一點都不好玩。
希姆萊緩緩點上一支雪茄,慢慢噴出一口煙,很隨意地把一張紙放到茶幾上,把冉妮亞叫過來陰測測地說:“來,請你把這個禮物送給那位高傲的公主。功勞不大架子不小,誰慣的毛病。”
這是明打麗達暗敲元首,但他隻能暗地裏埋怨麗達:小公主噢,你惹誰也不能惹這個眼鏡蛇呀。他看到麗達接過紙隻一瞥就大驚失色了,由倨轉卑:“不,首長,帝國主席先生,我冤枉……”
原來,這是一封告密信,告發麗達利用職務之便為俄國同鄉批給緊俏物資,從中收取好處。有的是他知道的,比如給下羅夫哥羅德市女商務局長批鋼板指標是他授意辦的,事成後這個半老徐娘主動脫下褲子以身相謝。有些是背著他幹的。這些事情可大可小,希姆萊打狗還得看主人。不過,最近這個麗達膽子越來越大,還背著我幹事情,讓人家敲打一下也好。
麵對誘惑,麵對一夜暴富,麵對灰姑娘升騰到白雪公主的眩暈,出身於書香門第的冉妮亞能經受住考驗,像麗達這樣的草根對自己把握不住了,剛出現點苗頭就果斷掐斷,也是對她負責。
麗達恭恭敬敬地站在希姆萊跟前聆聽黨的教導,雞啄米一樣地點頭稱是,像犯了錯誤的小學生,更像監獄裏站在管教幹部麵前的犯人。在希姆萊繼續他關於黨風廉政建設方麵三章九條十八款的例行公事期間,希特勒木著臉,木著臉有個好處:別人打臉時不覺得疼。戈培爾麵沉如水地點頭,哈爾德幸災樂禍地傻笑,裏賓特洛甫抬頭望著水晶吊燈,約德爾跟著望,沒發現上麵有特別的地方,便向裏賓特洛甫投去迷惑的一撇。鮑曼動靜很大地翻著手裏的幾頁張,燕尾服一遍遍看表,冉妮亞奮筆疾書,薇拉看過去時笑出了聲:她在本子上畫畫,畫的是一隻眼鏡蛇惡狠狠撲向一隻小白兔。
鮑曼大爺發話了:“副主席先生,黨課講得差不多了,是不是我們繼續開會呀。”
希姆萊的教導在奚落中結束:“鮑曼,麗達犯錯你也有責任,平時你們在一起,難道沒發現一點苗頭?整天就知道喝酒。”
鮑曼從來不是吃虧的主,馬上反駁道:“你好幾次把人家抽調去破案,又是裝逼又是賣萌,如此說來你也有責任。”
“噢,對了,我把這茬給忘了。”這會兒希姆萊心情好得要死,甜蜜地說:“麗達上尉,在破案上你有一套,也有功勞。今後你要戒驕戒躁,珍惜已經取得的榮譽,不能躺在功勞薄上。年輕人犯點小錯在所難免,今後一定注意。好了,回去吧,沒事了。”
“沒……事……了?”麗達腦子還在嗡嗡響著。
“我說沒事就沒事,不留底子不入檔案。冉妮亞,把你的記錄銷毀。”希姆萊夾著雪茄的手朝冉妮亞揮動了一下,冉妮亞與薇拉相視一笑,匆匆補畫了一筆:眼鏡蛇與小白兔各長出了一隻手握在一起。
元首的房間裏又來了兩個人,是弗拉索夫叫來的。一個是娃娃臉赫普納的副官,一個是偉岸美男子、花帥羅科索夫斯基。總統套房金碧輝煌但椅子欠奉,因而這兩個人挨個兒敬禮後隻好坐在厚厚的地毯。
壓軸戲開始,副官們飛快地將俄羅斯中部地圖掛在牆上,哈爾德推了推眼鏡,整了整一塵不染的軍服,用鋁梳子整理一絲不亂的頭發,拿出據說是用釣魚杆改造的折疊式指揮棒匯報最近戰局。
哈爾德匯報工作,永遠是以攻擊別人開頭,今天以明打暗敲元首開始:“10月24日的海軍匯報會上,我專門跑到山莊向元首匯報了東方戰局:在哈薩克斯坦北部,古德裏安的第21軍經過十天的艱苦戰鬥,於23日全部占領了車裏雅賓斯克州,中亞軍團布蘭登貝格爾上將的第1軍攻占了巴甫洛達爾,抵達了哈薩克斯坦與俄羅斯邊境。赫普納的部隊前鋒直指秋明。但那天我還沒說完,就被元首粗暴地打斷了。因此,我想重新回顧一下半個月前的戰局……”
“哈爾德,不要熱剩飯了,說最新的。”希姆萊不想聽了。
“說元首粗暴,有多粗?怎麽個暴法,**你了?”戈培爾玩世不恭地幹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