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老記得袁公子曾說過，沒有親眼見到於靖死了，永遠不要相信那個人死了。

    離山上，那麽多的人看見於靖死了。

    連袁公子起初覺得這個人應該死了，畢竟離江那段的江水實在太凶險了。

    現在，袁公子又說這個人活著，這…

    袁公子笑著將手中紙條遞了過去，道：“天老，你從這張紙條上看出什麽？”

    天老看著紙條，眼睛猛然落在掌門令牌上，眼瞳一下子收縮起來。

    掌門令牌。”

    袁公子點頭道：“可以很肯定一點，泰山派是不會給我們送東西的，所以，這個掌門令牌就比較蹊蹺和關鍵了，那麽掌門令牌是如何到了鎮遠鏢局手中的？”

    天老眼睛睜大，有些不可思議。

    不可能…不可能…玉子虛可是騰蛇境圓滿的頂尖高手啊。”

    袁公子點了點頭，道：“正因為不可能，所以其他人才會相信泰山派給我們送東西這件事，其次，正因為有這樣的高手，於靖才可能活著離開離江，不是嗎？”

    天老腦海一亂，將那幾天搜集來的信息在腦海裏整理一遍，腦門瞬間就出了一層汗水。

    鴨嘴岩…是他故意選在哪裏的，因為下麵是離江，方便那個人在水裏救他，也能給圍觀的人一個信息，那就是他真的死了，讓他和鎮海仙人功法這件事一下得到了解決；其次，他在鴨嘴岩上燒火烤兔肉，不隻是為了等謝十三等人，不隻是將離山上的人吸引到他身邊，還要告訴接應他的人，他在鴨嘴岩在煙起來的地方；最後，他甘願讓梅山七傑的親屬報仇，一來向圍觀的惹暗示他必死的決心，二來化解這些人的仇恨，三來造成他重傷，掉進江裏必死的假象。”

    袁公子點了點頭，道：“就是這樣，也就說，相當於他利用我們的手，變向地解決了他和白璿璣之間的仇恨和隔閡。”

    天老急促地喘息了兩聲，眉頭緊緊皺起。

    這樣一個人，被他們算計完之後沒死，還暗地裏反將了他們一軍，讓他們籌備了十三年的計劃最後功虧一簣，那麽這個人要是報複過來…

    袁公子似乎看透了天老的想法，道：“他已經開始報複了。”

    天老眼皮垂下，他知道，從這簡短的一句話，他除了看到掌門令牌，還看到了袁公子。

    也就是說，泰山派和逍遙派和解之後，他們所有的目標肯定都指向了袁公子。這樣一來，袁公子就由暗轉明了。

    因為以泰山和逍遙兩個門派的勢力，查到他和袁公子是遲早的事情。

    怎麽樣，害怕沒有？我讓他從王老五變回了於靖，他用同樣的方式將我也從暗處推到了明處。”

    天老道：“他這樣的手段，我心裏有數。”

    袁公子笑道：“天老，我們用什麽東西將人調上羅浮山的？”

    天老道：“鎮海仙人的秘籍…”

    秘籍也是書，於靖現在讓鎮遠鏢局運送的也是一本書，用的是同樣的東西。

    可是…一本書，說明不了問題啊。”

    袁公子笑道：“是啊，那本書我猜測可能是一本小說，或者一本極無聊的詩詞，也可能是一本空白書，上麵他寫著，‘我回來找你報仇的’之類宣誓或者恐嚇我的話，可是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用泰山派掌門令牌為名運送的，你覺得外麵的人會相信動用掌門令牌運送一本無關緊要的書嗎？”

    這才是這件事關鍵所在，誰都不會相信，你發射大炮就是為了打一隻蚊子，這件事也是這個道理。

    天老輕輕摸了摸額頭的汗。

    一個掌門令牌，一本無關緊要的書，加上鎮遠鏢局這個見證者，就成了一個一個局，一舉粉碎了他們的布局，還用同樣方式方法，讓袁公子入了局。

    這個人…真的是人嗎？

    天老心裏沒底了。

    袁公子笑道：“既然他宣戰了，我總得接招吧。”

    公子，你…”

    袁公子笑道：“無妨，回京吧，接下來，就是我的事情了。”

    天老收拾好行禮，在城門即將關閉之前，趕到了京城。

    回小院，還是…”

    袁公子道：“小院吧。”

    馬車駛到京城南，一處灰白色的小院前停了下來。

    天老和袁公子將行禮往裏搬。

    兩個人像是遠遊回來的學子回家一般，搬著一箱一箱的書籍。

    之後天老開始將馬車卸了，給馬喂草料，袁公子回到屋裏休息。

    夜色已深，整個京城的安靜下來。

    袁公子悄聲起來的時候，天老還在門外。

    你去休息吧。”

    天老笑道：“人老了，覺就少了，無妨的。”

    袁公子穿著一身夜行衣，道：“該去見大總司了，失敗就是失敗了，灰心喪氣沒有用，該我麵對的我還得麵對。”

    天老道：“我陪公子去。”

    袁公子笑道：“大總司不會動我的。”

    天老有些不放心，袁公子道：“回去睡吧，我睡覺時，你不用守夜的。”

    天老道：“反正睡不著。”

    袁公子輕聲翻出院牆，在黑暗的街巷裏行走，心情複雜難明。

    地婆已經死了，天老…

    他能重視的人不多，但是為了這些人，他就絕不會倒下，哪怕對手是於靖這樣精於算計，做事出人預料的人。

    黑色的身影在夜間遊弋，輕易躲過禁夜軍的巡查，朝著皇宮西南麵的小巷走了進去。

    小巷很安靜，當他走到那扇朱紅色大門的時候，有兩條人影撲了過來。

    袁公子伸手拿出一塊令牌，那兩條身影如鬼魅一般退了回去，躲在牆角的黑暗裏，若不仔細聽，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袁公子沒有推門進入，而是躍上了牆頭，飛了進去。

    他知道，不論多晚，密偵司的大殿裏總會有燈光，總會有一個人還沒有入睡的人。

    袁公子舒了一口氣，輕步走進大殿。

    大殿裏蠟燭的燈芯搖晃，在那塊黑暗的角落裏，傳來一句話。

    我以為你過幾天才會來的。”

    袁公子走到案幾前，單膝跪下，道：“事情…辦砸了。”

    黑暗處半響沒有回答，隻有窸窸窣窣地身影傳來。

    袁公子抬頭的時候，看到一個蒼老的背影正在收拾書簡和散在地上的筆。

    這些我知道，說些我不知道的。”

    袁公子知道大總司應該是知道了，那些書簡和筆是他聽到這個信息後，發怒扔下去的。現在，他又將這些書和筆收拾起來。

    大總司語氣很平，但是他的怒火是發泄完了，還是還在壓抑。

    這次，破壞我布局的人是於靖。”

    那個蒼老的背影將一支筆掛在筆架上，道：“那個人不是死了嗎？”

    袁公子道：“有人救了他。”

    誰？”

    那個能偷走玉子虛令牌的人。”

    大總司拿著書簡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放在桌上。

    繼續說。”

    那個傳說中的瘋子。”

    大總司坐在了案幾旁，看著袁公子道：“你不是說殺鐵杉的是於靖，那個人是於靖假扮的嗎？”

    袁公子躬身道：“是的，但是這次出手的肯定是那個人。”

    大總司想了想，道：“也是，天下也隻有他了…”

    袁公子道：“今夜，我是來…”

    大總司忽然打斷袁公子的話，道：“該做什麽做什麽，不就是沒死嗎，再殺一次就好了。”

    袁公子低著頭，抱著的拳抖了抖。

    大總司起身，將袁公子拉起來，道：“我需要你，密偵司需要你，這個朝廷需要你，這個天下需要你。”

    袁公子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不知如何說。

    今夜，他是來告辭的。

    可是…

    你還年輕，你還有時間，我…老了…”

    袁公子沉聲道：“屬下知道了。”

    大總司回到案幾後，笑道：“將他們找出來。”

    袁公子躬身，退了出來。

    案幾後，大總司看著空曠的大殿，低聲自語道：“在我需要你出現的時候，你不出現，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卻出現了，你真是…”

    夜終究還長，散落的東西，能慢慢的收拾起來。

    可是，有的東西終究收拾不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