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子拿著手劄回到大殿的時候，大總司微微錯愕了一下。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袁公子道：“我必須回來。”

    大總司道：“你想說服我。”

    袁公子搖頭道：“一旦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產生懷疑，那麽這個人做什麽，都是值得懷疑的，所以我回來不是為了說服你，而是想將我知道的告訴你。”

    大總司冷冷笑了一聲。

    袁公子道：“我不想對不起你的信任，對於無關緊要的人，哪怕是陛下和太後，我都不屑解釋，但是對於您，我必須解釋。聽不聽，那是你的事情。”

    大總司看著袁公子波瀾不驚，挑了挑眉，道：“說吧。”

    袁公子歎了一口氣，道：“關於量天步的下冊，不是泰山派送給我的，而是我祖上在太祖處得到半冊量天步後，又從泰山派哪裏換來的，而代價就是讓泰山派戰後成為天下第一門派。”

    大總司抬起頭，看著袁公子，這個信息他從來就沒在卷宗裏找到過。

    袁公子道：“我祖父是道一派的弟子，隻是不受重視，才離開道一派雲遊天下，得到《量天步》的消息後，他就想到了一個辦法，既能從太祖處得到那半本《量天步》又能從泰山派得到那半冊《量天步》，而那個辦法就是現在新朝和門派之間的那個約定。”

    這是一段密辛，袁公子說出來，相當於將那祖父那個光輝的形象和一世英明都毀了。

    後來，太祖發現了這件事，可是，那時候天下都看到了大治的希望，對祖父吹捧的極高，太祖欲治罪又恐天下悠悠眾口，大賞，又心有不甘，所以才沒有冊封袁家為世家，隻是簡單賞了謝地和金銀。我的祖父拿到量天步之後，覺得這本書根本沒有傳說中神奇，晚年的時候也後悔自己的決定，所以給袁家子孫留下遺言，糾正他身前犯下的錯誤。正是這樣，我們袁家的子孫在過周歲會抓周，可惜…前麵幾人長大後都不成材，隻有我…”

    袁公子說完，躬身道：“這是《量天步》的來曆，至於天老和地婆的死，我什麽也不說，因為…終究是我對不起他們。”

    袁公子說完，恭恭敬敬給大總司施禮。

    多謝您這十五年的照顧。”

    轉身，向大殿外走去，毫不猶豫。

    袁家人的使命，終究沒有到他這一代結束。

    大總司看著袁公子悲愴的背影，毫不猶豫的腳步，眼神卻明亮起來。

    明日，我希望你還在我的身邊。”

    袁公子邁出大殿的一隻腳停了下來。

    您應該知道，讓一個人生疑心很容易，但是讓一個人信任很難，眼下我的事情，很難處理了。”

    大總司在他背後笑道：“那是我這個作為密偵司大總司的事情，還輪不到你操心。”

    袁公子苦笑道：“真得不想給您添麻煩。”

    大總司道：“若是就這樣放棄了，你甘願嗎？我是挺不甘願的。”

    袁公子邁步跨出大殿，陽光正好，雖然東邊有了烏雲。

    我記得我答應你的話，你記得你答應我的話嗎？”

    袁公子身子怔了怔。

    因為一個人，便把自己困在這個大殿一生，這很傻，可是偏偏又是那麽甘願。

    大總司是這樣，他何嚐不是呢？

    第二日，袁公子來到了大殿，又坐到了大宗司的旁邊。

    兩人誰都沒說話，似乎昨日的事情不曾發生一樣。

    大總司將天老死亡的信息遞給了袁公子。

    這是天老死時的戰場，根據勘測，袁家三名弟子死在了天月彎刀下，隻有一名被擰斷了脖子，被於靖送回去了。”

    袁公子看著眼前的調查信息，皺了皺眉。

    於靖將這件事做的太可疑了，三個人死在天老的刀下，我想這是誤傷，可是…”

    大總司道：“這件事你看，需要修改之後給聖上和太後嗎？”

    袁公子道：“不需要，如實的寫吧，若是他們去勘察，反倒顯的我們心虛了。”

    大宗司笑道：“你這樣的心態我就放心了。”

    袁公子知道不論他掩藏或不掩藏，甚至他們偽造現場痕跡，太後不會信任他還是不會信任的。

    耿邇的事情，沒有任何頭緒，想來他們見麵的時候太隱蔽，還有就是他確實讓人調查過你和鐵劍山的事情，隻是這些事還不足以讓太後信任你。”

    袁公子道：“我知道。”

    大宗師歎了一口氣。耿邇的事情是他做的過激了，下獄嚴刑逼供，沒有防範耿邇自殺，這是他的失職，原本在平日裏這就是一件小事，他跟皇上說一聲就好了，可是現在牽扯上袁公子，陡然就變得說不清，理不順而且是居心叵測的事情了。

    但是他沒有隱瞞，將事情如實的寫好，遞給了皇上。當然，他在事情後麵說了自己的看法。

    這一次，遞進去的奏章沒了消息，而他讓袁公子當繼任者的事情也沒有了下文。

    大宗司知道，皇上和太後在使用拖字決，但他拖不起了。

    三日後，大宗司離開密偵司求見皇上。

    李晟隆以繁忙為由，沒有見他。

    四日前，還說他是家人的人，四日後，他卻見不到這個人。

    大總司站在宮門外，對稟報的內侍道：“老臣就在這裏等，等皇上有時間見老臣為止。”

    太陽不算熾熱，天空中的雲層散了又聚，此刻已經淡淡地鋪滿了天空，讓夏日的悶熱更加潮濕。

    大宗司站在這悶熱潮濕的午後，站在百官經過的宮門前。

    袁公子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頭有些發沉。

    在這個世上，出去死去的天老和地婆，也隻有大總司如此待他了。

    大宗司等了一下午，沒有見到皇上，倒是那些路過的大臣會遠遠地看他幾眼，露出嘲諷的表情。

    禦書房，李晟隆根本沒有心思批閱奏章，過一會兒讓內侍偷偷地去看看大宗司還在不在？

    可是，那個人還在。

    沒有辦法，天老的事情太可疑了，五人殺一人，最後沒有殺死那個人，天老最後還落得一個自爆身亡的下場，更主要的是，有三個人死在天老的天月刀下，這更不正常，除非說天老叛變了？

    但是他們知道天老不會叛變，那麽隻能是那四個人有問題，如果是一對四的話，天老才會被逼的自爆身亡吧。

    那麽，這件事可能就不是殺於靖的殺局，而是引誘天老並殺死他的局，那麽，為什麽要殺死天老呢？

    隻能是天老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

    而天老這十幾年隻跟在袁公子的身邊！

    帝王從來多疑心，一旦起了疑心，那便如洪水猛獸一般，不可收拾。

    袁公子明白這一點，所以在大宗司傍晚都沒有回來的時候，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太陽西墜，帝都一片歡樂。

    皇宮的燈張了起來，卻死一般的靜。

    大宗司就站在宮外，看著眼前那片氣勢恢宏的宮殿，如猛獸匍匐在他的眼前。

    終究是老了，有些力不存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