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話隱情員外嚇破膽 說太歲七叔釋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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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叔,你千萬救我一家老小…”。吳老爺躬著身站起,帶著哭腔哀求道。七叔趕緊起身,用手相攙:“吳老爺放心,降妖除魔,乃我輩本分。倘若真有妖孽作祟,在下義不容辭,隻是依我看來此事恐怕另有隱情”。吳老爺聽得糊塗,盯視七叔問道:“有隱情?請七叔明示”。七叔微微一笑道:“隻是猜測,尚無憑據,還煩請吳老爺帶我到黃半仙作法的地方看上一看方有定論”。吳老爺難解其意,但也滿口應允。

    吳家宅子很大,吳老爺引著七叔穿廊過戶,說話間已經到吳家後宅。院內諸般事物尚未收拾,依舊破亂的擺放著。七叔圍著院中轉了一圈,目光最終停在了破碎的香案上。桌案已殘,黃色的桌帷鬆垮的搭在其上。說是桌案,實則是一台木車。木車設計巧妙,一對推車把手翻折後可支在地上,與兩條車輪配合,形成四個支點,如此一來車就變作桌子,此物妙用,居鬧市可支攤算命,遊街巷可推行攬客。七叔小心翼翼的將之扶正,扯下桌帷,透過破碎的桌麵隱見下設一暗格,七叔沿著桌沿摸索一番,尋得機括,輕輕一按,殘破的桌麵“吱呀”一聲彈了起來,暗格之內並無他物,隻在角落裏倒著一個殘破的小壇子,烏黑的壇身上用朱砂寫滿了梵文咒語,七叔撫摸著光滑的壇身,心中已有了分曉。

    吳老爺心有餘悸,不敢靠近,隻在遠處呆呆出神。七叔趁吳老爺不備即將黑色小壇子塞進了隨身的布袋裏,又作勢細查片刻,轉身對吳老爺道:“吳老爺,恕我直言,您老讓人家給蒙了”。吳老爺眉頭緊鎖,問道:“七叔,您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七叔沒搭茬,隻連連歎氣:“這場法式做起來本就不易,有此一節,更是難上加難”。七叔說到此處突然停住,捋著胡須怔怔出神。

    “話隻說三分,無事也要弄玄虛”。這行當的老規矩了,吳老爺何等老道,如何會不明白七叔的意思,招手喚過周安,低聲耳語幾句,周安點頭,當即轉身退了出去。七叔表麵上假意掐指計算,暗地裏卻豎起耳朵偷偷聽著主仆談話,隻聽得眉頭舒展,精神煥發。周安前腳剛走,七叔輕輕咳嗽一聲,轉向吳老爺:“吳老爺,說出來您也甭怕,如您所料,當日令郎上錯香的確是陰差陽錯的請回了吳老太爺的鬼魂,依夢中所見,定是你家祖墳有異變,若要破綻還需擇日往老太爺的陰宅一觀方可見分曉。而那黃半仙則是個江湖騙子,懂些歪門邪道,專搞些行騙的勾當”。七叔聲音很低,語氣卻不容置疑:“作祟的怪物就是黃半仙帶入貴府的”。吳老爺沉吟道:“他帶進來的?那麽大一具屍體怎麽帶進來?”。七叔拽著吳老爺走到案前,扣動機括,再次打開暗格:“玄機就在於此,他把事先準備好的屍體裝進暗格裏,隨著桌案帶入府中,待到做法之時,稍稍使個障眼法,把屍體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出來,繼而施法將其製服,坐等收銀子,這叫自己搭台,自己唱戲”。吳老爺略一思索,難懂其中奧妙,但見七叔說的煞有介事,也附和著頻頻點頭。

    正在說話間,周安去而複返,背後還跟著個半大的孩子,卻是二娃。二娃沒進過這麽闊氣的宅子,怯生生的偷眼打量著,心中又是驚訝,又是羨慕,一間七叔便不似時才那般拘束,小跑著到七叔身邊,說著笑嘻嘻的拍了拍身後背的長條包袱:“師父,家夥我都帶全了,就等您一聲令下話咱就做法捉妖”。七叔責備的瞧了一眼二娃,二娃方然醒悟——別人家裏出了事,自己表現的如此興奮,確有不妥,隨即板起臉來,故作深沉。吳老爺也沒有心思去理會這些細節,滿麵愁容道:“七叔,家中出此禍事,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可全仰仗您了”。七叔似乎有些為難:“這個……”。吳老爺見狀趕緊道:“七叔,你我雖是初見,卻一見如故,人與人之間講究的就是個緣分,常言道塞翁失馬,焉知禍福。若不是家中遭此異事,也無緣與您得見,知道修道之人不愛財,但這個您務必收下,就當我給三清真人奉上的一點香火錢”。說著接過周安手中的一個小布包,遞到七叔麵前:“請您務必收下,待到事成之後吳某另有重謝”。七叔擺出一副無功不受祿的架勢,推辭了一番,最後終於“推辭不過”,將銀子揣在懷中,正色道:“吳老爺,府上之事我定當竭盡全力,不為錢財,隻為交您這個朋友,我還要回去準備一些法器,晚間再來叨擾,告辭,告辭”。說著對吳老爺一抱拳,兩下互道了個“請”字,歡歡喜喜的領著二娃去了,吳老爺看著七叔遠去的背影,皺了皺眉,問周安:“這老家夥真靠譜嗎?”

    七叔的房子前後兩落院,前院舊房兩間,僅容師徒二人居住,後院草房兩座,卻是擺棺停屍使用。二人返回家中,七叔打發二娃去放家夥,自己掩上房門仔細地將吳老爺的香火錢過了過數,不多不少剛好十兩。七叔滿麵歡喜,謹慎的環顧四周,見無異樣,從牆邊的紅漆櫃下挪出一個壇子,小心翼翼的將銀子塞了進去,又從壇中摸出一小塊碎銀子,在手中顛了顛,猶豫多時,這才將銀子揣進懷裏,複又將壇子推回櫃子下。收拾停當,向門外喊道:“二娃”

    二娃聽聞師父招呼,不敢耽擱,一邊答應一邊小跑著進了屋,七叔從懷中摸出那一小塊銀子遞給二娃,二娃一把搶過,驚喜交加道:“師父,怎麽尋常素日的也給壓歲錢了?您不是劫了皇杠了吧”。七叔白了二娃一眼,伸手就要往回搶。二娃將手一縮,趕緊將銀子揣進懷中,嬉皮笑臉的說:“別,別,師父您老人家別生氣,我多嘴,該打,該打”。說著在臉上輕摑了兩下,七叔被二娃逗得一笑,二娃仔細地揣好銀子,問七叔:“師父,這吳老爺家究竟什麽情況?不會是真的鬧鬼吧?”。七叔撇了撇嘴了對二娃說:“我說鬧鬼你信嗎?吳老爺家中不是鬧鬼,而是妖”。

    二娃不解,盯視著七叔。七叔道:“物之反常者為妖,吳家這種妖我還見過”。七叔眼神微渺,陷入了回憶,“多年前,我在襄陽白鶴鎮遇過一件異事,那幾年襄陽雨水充足,但奇的是,雨下的再多,偏偏是土地幹旱欲裂,莊家顆粒無收,白鶴鎮人心惶惶,奔走逃難。我滿腹狐疑,料想此中定有文章,便在白鶴鎮多逗留了幾日,想一探究竟,可一連幾日卻毫無線索。那時襄陽正值雨季,一日細雨綿綿,我閑來無事,就在山中亂走,忽聞激流湧動,波濤洶湧之聲,猶如狂風鬧海,巨浪淘沙”。七叔雙手比劃著,表情動作很是誇張,二娃聽他說的有趣,一邊往嘴裏塞花生米一邊咧嘴傻笑。七叔瞥了二娃一眼,繼續說道:“於是我登高而望,這方圓百裏之內別說大海,就連流水能超過裏許的溪水也不曾有,又無山洪暴發,哪裏來的如此動靜。我揉了揉耳朵,確信自己絕沒有聽錯,四下仔細搜尋聲音的來源,虧得我心細如絲,終於發現這聲音竟是從腳下地層深處來的,稍加推演,這才知道我腳下所踩正是白鶴鎮的地脈,俯身細聽,果聞地下江海翻騰之聲大作。也沒敢聲張,從附近農戶家中借了鍬、鎬”。

    七叔正說的興起,二娃嘟嘟囔囔道:“是借,還是偷?”。七叔不悅道:“你小子哪來的那麽多廢話,以師父的為人會去做那小偷小摸的勾當嗎?”。二娃連聲稱錯,七叔冷哼了一聲,繼續道:“為師掘地數尺,不出我所料,果然在泥土中找到了一個尺許的醬色肉球,喲,這不是鬧海太歲嘛!一看見這玩意兒,漫天疑雲全都散盡了”。七叔說著自己當年的經曆,麵露得意之色。

    “鬧海太歲,沒聽說過”。二娃脫口道,七叔嘿嘿笑道:“你當然不會知道,這鬧海太歲是被人以苗疆蠱術養成的太歲,太歲這東西本就邪得很,苗疆術士又以一種鮮為人知的法子將其供養,使其長於弄水,此蠱成後,將其埋於地脈之下,待到鬧海太歲長成,就可將方圓百裏之內的雨水吸到地下,匯攏在一處,繼而降水送往地下深處匯入暗河,流向江海,從而鬧的田地幹旱成災,乃一大禍害”。

    “師父,您老說了半天我就沒明白這鬧海太歲與吳老爺家裏鬧的怪有什麽關係”。二娃問七叔。七叔答道:“我所說的鬧海太歲隻是苗疆利用太歲施蠱害人的一種法子,除鬧海太歲之外,還有鬧地太歲,攝魂太歲等十餘種”。七叔剛說到此處,二娃腦中靈光忽現,有意賣弄敏捷才思,問道:“師父,這吳老爺家中鬧的妖難不成是攝魂太歲?”。七叔淡淡一笑:“不對,吳老爺家中的是嗜血太歲”。二娃討了個沒趣,悻悻的低下頭。

    七叔麵色凝重道:“我想那黃半仙定是在屍體上施了蠱,這種蠱術手段及其殘忍,聞說要將事先準備好的太歲寄入活人腹中,時間久了,太歲就會以人的肚腸、血肉為食。與此同時,還要每日給活人灌食苗疆秘藥,從而使人的皮膚堅硬無比,把太歲困在人體之內。被太歲寄居的人表麵上看起來猶如身懷六甲,過不了半年就被太歲蠶食成了一副皮囊,時至太歲可操縱軀體行動,此蠱就算成了”。七叔眉頭緊皺道:“也該著黃半仙命中有此一劫,怎麽也沒想到會遭了天雷劈擊,封印被破,妖蠱即成,銀子沒掙上,反把命賠上了”。

    二娃道:“師父,如此說來那黃半仙似乎也有些手段,怎麽會如此疏忽,不掐準天時就唐突做法,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吧”。

    七叔嘿嘿笑道:“你小子倒學會動腦子了,沒錯,如果當晚真有天雷,以黃半仙的本事絕對不可能毫無察覺,所以這事沒那麽簡單,我思前想後,斷定其中定有高人施法引天雷,算計了黃半仙”

    二娃追問道:“誰,誰想害他?”。七叔又哪裏能知道,可七叔絕不會在二娃麵前承認這天地下還有他不知道的事,微微一愣神兒,突然用手指了指房頂,低聲對二娃道:“房上有人,呆在屋裏不要出聲”。二娃聞言大驚,大氣也不敢喘。隻見七叔躡足潛蹤,來到後窗切近,輕輕推開窗戶,蹭的一下跳了出去,翻身上房。接著隻聽房頂傳來一陣細碎的踏瓦之聲,過了片刻,七叔飄身躍至當院,惱道:“他娘的,還是給他跑了”。二娃扒著窗台問道:“師父,怎麽了?誰跑了?”。七叔忖度道:“料來就是害死黃半仙的人”。二娃嘴巴張的老大,由衷讚許道:“師父,您老人家這功夫,那真是到了火候,我就沒聽到房上有人”。七叔沒說話,心中卻暗暗歡喜道:“房上就沒人!”。

    經七叔這麽一番折騰,二娃更覺得吳老爺家中的事情深不可測,對恩師的仰慕之情陡增,沒等七叔坐下又問七叔道:“師父,晚上您去吳老爺家裏捉妖一定把我帶上,讓我也開開眼界”。七叔想也沒想當即應允,二娃滿心歡喜,對七叔道:“師父,您老歇著,我去給您整倆硬菜”。二娃轉身要走,七叔卻又把二娃叫住,高聲道:“來壺酒”。二娃道:“師父,您放一百個心,這個差不了”。二娃一隻腳邁出了門口,又似乎想到了什麽,轉頭問七叔道:“師父,您老能不能先和我說說該如何製服嗜血太歲?”。七叔沉靜地一笑,半晌方道:“天機不可泄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