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酒館做戲理短情屈 街前受辱福兮禍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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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稼漢望著龍吟風的背影不禁一笑,他頂著眾人詫異的顏色出了明福寺,尋河放了幾尾鯉子,思量也無處可去,便信步沿街閑遊。

    提鼻子聞了聞,一陣熗鍋的蔥花香味撲鼻而來,他咽了口口水,才知實是餓了,順著香味兒找去,前頭不遠就是一家糖餅鋪子,遠看食客三三兩兩,進進出出,不自覺的也跟了進去。

    夥計忙迎上去,兩眼笑的眯成了一條縫,一邊往店裏讓,一邊說道:“爺,辛苦,快請裏頭安置,咱這現成的湯水茶飯,您甭心疼廚子,可著勁兒的點”。

    漢子被幾句客套話說的溫馨,遂笑道:“我隻一個人,也沒甚忌口,全憑小二哥安排”。

    夥計陪著笑道:“爺,聽您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您要是頭一次來,得吃的仔細精致些,燴菜、酥肉、豬頭肉,燒雞、**、芝麻餅,這幾樣又解饞,又得味”,夥計說的吐沫橫飛,“您一個人,暫不作踐浪費,我給您拚著來,圖個長遠,酒錢您不用出,算小店為爺接風洗塵”。漢子被他逗得一笑,微微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夥計說聲:“得嘞”,自去傳單備酒。

    酒菜頃刻已妥當,漢子提柱擎杯,不一時已吃得了,從腰間拿出一個鼓鼓的錢袋,喚過夥計結賬。

    牆角坐的嗑著瓜子、毛豆的女孩偷偷隨著漢子的舉動遊移,見了那鼓囊囊的錢袋子,已是眉開眼笑。她眼中嘰裏咕嚕的轉著,略一沉吟,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見漢子起身欲去,也立即離桌,迎著走了上去。前腳剛到跟前,忽見她一撫額頭,輕歎一聲,已是站立不穩,一頭撞在漢子身上。漢子見此,立即伸手接了,喚道:“小姑娘醒醒”。

    姑娘緩緩睜開雙目,無神地看著漢子,一臉疲憊地說道:“大叔,擾著你了,剛才我頭有些暈沉,對不住了”。說著撐著漢子的手臂直起身子,又連連致歉道謝,罷了才腳步橐橐的去了。

    漢子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總覺得這姑娘假惺惺的,一摸腰間,銀袋子不見了!

    漢子臉色變得異常嚴厲,力生喝道:“站住!”。

    那少女自知漏了餡,撒腿就跑,剛然躍到街上,偏偏與街上奔來一人迎頭撞個滿懷,她揉著膀子剛要咒罵,閃眼一看,旋即笑道:“哥!”。

    “靈兒!”,龍吟風驚詫地張著嘴,一眼瞧見靈兒身後跟來的漢子,這不是明福寺買魚的莊稼漢嘛!真是冤家路窄,對靈兒使了個眼色,拽起靈兒撒丫子就跑。莊稼漢子竟不追趕,隻笑吟吟地看著兄妹。

    兄妹一溜煙兒地奔到城外躲避。一連挨了三天,約莫風聲過了,心中又留戀城中熱鬧的光景,城外荒山野嶺,懷裏揣著大把的銀子,就是沒地兒花,龍吟風和靈兒經常蹲在地上注視著白花花的銀子,心下十分鬱悶——以前是沒銀子買不了,如今是有銀子花不出。

    龍吟風終於再也按耐不住,又偷偷帶著靈兒回了縣城,兄妹倆照舊分開行動,各自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龍吟風在城裏逛了一上午,除去兩個包子,竟再也沒舍得買,縱是如此,一想到懷中揣的銀兩,仍免不了暗自歡喜,精神頭兒很足,他是真窮怕了。

    龍吟風東一頭,西一頭漫無目的的亂轉,忽見前頭路口圍著一群閑人伸著脖子瞧熱鬧,吵吵嚷嚷,還夾著一個女孩子呼天搶地的哭聲,他頓時斂了笑容,不由得好奇心起,湊上前去瞧個熱鬧。

    還沒走到跟前,便見人群中坐著個蓬頭垢麵、滿臉淚痕的女孩,周身的衣服被抓咬的殘破不堪,破碎的衣襖半遮著深入肌理牙印,紅腫烏青,水明透亮,讓人不忍直視。

    女孩抹著臉上的泥巴,嗓子已哭啞了,眼巴巴的瞧著瞧熱鬧的看客求助。

    “靈兒!”,龍吟風撲上前去一把起妹子,心中又酸又疼:“靈兒,你這是怎麽了,是誰欺負你,我剁了他”。

    靈兒眼淚汪汪的看著龍吟風,隻是委屈的嗚嗚咽咽的喊著哥哥,卻是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說,龍吟風知道妹子害怕自己吃虧,寧肯委屈自己。

    他的心好像被刀子一刀一刀的割碎了,胸口積鬱的發悶,熱血灌的頭頂脹痛,隻覺得雙腿發軟,身上直抖。他突然擰過頭,眼中幾乎噴出火來,咬牙差了聲的喝道:“****八輩祖宗,誰欺負我妹子,你站出來,我非掐死你不可”。

    龍吟風話音剛落,便聽人群外接口道:“喲,怎麽著,有人把橫是不是,我看看是誰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還要掐死我”。

    閑漢們兩下一讓,閃出一條胡同,便見一身穿寶藍色緞子長袍的胖少年緩步踱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架鷹牽狗的下人。那少年一臉狂態,鄙夷的覷著龍吟風道:“你要掐死我?兩個野雜種,小爺早就瞧你們礙眼,隻平日裏沒騰出功夫收拾你們,今天已是手下留情了,告訴你們,土豆搬家——給我滾蛋”。

    龍吟風眼睛瞪得滾圓,冷哼了一聲:“你這王八蛋忒煞的欺負人,滾不滾蛋恐怕由不得你”。說著抽冷子將那少年按倒在地,也顧不得什麽把式架勢,劈頭蓋臉的一陣胡亂撕摞。

    那少年身材雖胖,卻沒什麽力氣,立即招架不住,早被龍吟風打的額頭淤青,鼻孔冒血。抱著腦袋殺豬般的吆喝:“來人呐,你們是死人嗎?給我打死他!”。

    那胖少年學過幾日三腳貓的手段,自恃了得,因此老早以前就吩咐過下人,沒他的話誰也不能幫手,以顯示他的本領。幾個惡奴得令,不由分說圍著龍吟風就打。

    胖少年又朝得以解脫,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躥了起來,二指含在嘴裏“噓”的一聲尖嘯,踞蹲在一旁的狼狗得了主子的號令立即飛躥而去,靈兒一見惡犬嚇得哇地哭出了聲,大叫著:“哥,救我!狗狗咬我!”,她緊張過度,“哎喲”一聲就癱倒在地上。

    惡奴的拳腳雨點兒般交加著,龍吟風蜷縮在地上,護住要害,任憑惡奴毆打也全不在乎,嘴裏卻不服軟:“打的爺爺好受用!”。

    乍聞靈兒呼救,連滾帶爬的到了妹子近前,緊緊把她攬在胸前,一腳便將撲至的惡犬踢了出去。那狼狗不依不饒,又狂吠著撲將上來。幾個惡奴正要去拿龍吟風,胖少年卻壞笑著擺擺手:“別動,給我仔細瞧著,有好戲上演嘍”。

    龍吟風迎上撲來地惡犬,雙手胡亂向前一抓,竟把惡犬的脖子掐了個瓷實,順勢向下一按,見雙手不得空閑,也容不得多想,如發瘋了一般在惡犬身上撕咬,連皮帶肉,撕地遍地皆是,那狼狗吱吱哀嚎了幾聲,忽地一陣粗重的喘息,四腿一垂,已是氣絕。

    龍吟風渾身是血,陰寒的眼光跳動著,麵色十分猙獰可怖,胖少年被驚的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顫聲吆喝道:“我的大黃,你們幾個快…快給我抓住他”。

    惡奴應聲而上,未費周折便將龍吟風按翻在地,沒頭沒腦地拳腳招呼。龍吟風被打的來回翻滾,終是不吭一聲。

    胖少年此定下神來,旋即加入戰團,死命去踢龍吟風的肚子,問道:“野雜種你服不服”。

    龍吟風聲嘶力竭地大喊:“我不服!我不服!”。胖少年暴怒的瞪著眼道:“給我打,往死裏打!”。奈何不論家奴如何毆打,龍吟風嘴中始終是那句“我不服”,最後幾乎聽不到聲音。

    胖少年一擺手,家奴立即停了手,他俯身到了龍吟風近前,蔑視的一笑:“野雜種,有章程再說一遍不服來聽聽”。說著抓起龍吟風的發髻接連使勁往地上撞去。

    龍吟風腦門兒濺著血珠子,在接連的撞擊下,他腦中陡地略過似真似幻的帷幕:

    一中年男子抱著斷臂,煞白著臉揮手哮道:“風兒快跑!”。

    “爹,我不走我不走”。

    繼而一枯瘦的頭陀奸笑著,接著一片遮天蔽日的血光。

    “爹,爹”,龍吟風渾身瑟縮著大喊,“我是龍吟風,我是龍吟風,我不是野雜種,我不是哈哈哈”。他腦中劃過一道閃電,神誌已清爽了許多,忽覺體內那兩股氣流打著旋兒地衝撞搏擊,無名的力量在體內湧動,周身幾欲爆裂,卻又無處發泄。

    龍吟風“啊”的一聲怪吼,雙掌猛地平推而出,重重地打在了胖少年的前胸。

    龍吟風一躍而起,抱了玲兒拔腿就跑。胖少年被打得飛起三丈多遠,重重的摔在地上,幾個惡奴失聲的驚呼:“少爺!少爺!”。

    龍吟風負著靈兒拚命狂奔,他空白的腦裏隻有一個字——跑。他又是興奮有時悲痛,加之體內氣息未盡,隻知一味地發足狂奔,其間雖覺疲累也隻駐足稍稍喘得一口氣,直至日近西山,隻聞溪水潺潺,龍吟風方覺一陣倦意襲來,已是乏透了。

    停步查看,見四下盡是荒山,竟不知身在何處,輕輕將靈兒在邊路旁的草叢上安置妥當,取水喂靈兒服了,自己也喝了一些。這才挨著靈兒坐下,靈兒一陣清醒,一陣迷糊,有時咯咯地笑,有時噎噎地哭,龍吟風焦急的背起靈兒,隻聽得她悠長的歎了口氣,道:“哥,我會不會死?”。

    龍吟風忽覺嗓子裏像被噎住了什麽東西,斷斷續續道:“好靈兒,你不會死,哥帶你去找郎中”。

    他沿路疾步前行,他不敢讓靈兒睡著,唯恐她一睡之下就此長眠不醒,一個勁兒地逗弄著靈兒說話,途中斷斷續續將自己的所記起姓名身世說給了靈兒。靈兒咯咯笑著,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走走停停,天近傍晚,一路疾行,卻未遇市鎮,登高遠眺,目之所及全無燈火人家。躊躇之間,天色已然更暗,龍吟風垂頭喪氣地繞山而行,忽見山腰下又間木屋,他頓覺眼前一亮,奔臨切近,見門板半掩,遂扯著嗓門道:“晚輩急於趕路,錯失宿頭,欲在寶地借住,不知住家意下如何?”。

    良久,未聞有人相應,看了看熟睡的靈兒,猶豫地推開了門板。見屋中無人,桌翻凳倒,滿是積塵蛛網,顯示久無人居,於是背著靈兒進了屋,尋些鬆軟的幹草在地上鋪了,扶靈兒躺了,自己一旁坐下掖著靈兒衣角,不禁泛起了一陣深淵般的絕望。

    打西北風來的涼風不管人的喜惡,隻是自顧自的吹著,本就不暖和的秋夜,更添了幾分刺骨的寒意。

    “哥,我冷!”,靈兒翻了個身,聲氣十分微弱卻又十分清晰。龍吟風聞言立即解了外衣慌亂地蓋在靈兒身上,見靈兒仍是瑟縮,龍吟風不知如何應對,已是亂了方寸,“冷?”,他嘟囔著四下遊視,慌亂地拾起地上的幹草蓋在靈兒身上。“火!”,他心念一轉,立即出門尋柴,生起一堆柴火,篝火輕爆,靈兒終於不再發抖了。

    他守在妹妹身邊,時而跪地乞求上天憐憫庇佑,時而神經質的緊攥著靈兒的小手自言自語。未及天明,靈兒病地越發嚴重,額頭鬢角早被汗水打濕,身子卻不住的抽搐抖動,她一會癡癡的說著胡話,一會又昏昏睡去。

    龍吟風手足無措,一個勁兒地打著陌遊,心中隱隱有些憤怒:“老天爺,我磕頭搗蒜的求了你一晚上,也不見你顯靈,我們真正受苦落難的窮人你是斷不會理的,此時不知又跑到哪個富貴人家吃喝供奉去了,罷了,罷了,與其等你這虛無縹緲的老天爺顯靈,不如自己想辦法救妹妹來的容易”。說道惱怒時,禁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他整理著思緒,湊到靈兒近前,盡量緩著聲兒道:“好妹妹,哥馬上去找郎中給你瞧病,隻要郎中一看你就好啦,你要好好的等著哥回來”。

    靈兒似乎聽到了龍吟風的話,身子輕輕一動,口中喃喃說了些癡話。龍吟風止了篝火,澿著眼淚幾乎是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了木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