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華燈初上殿前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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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太和殿。

    華燈正映,映得進進出出的人臉色通紅。長長的通道,大紅燈籠高高掛,一副盛世喜慶的景象。

    賓客們早已經候著了,琳琳而立地有幾十號人,在各自的隊伍裏輕聲打著招呼。商國的大臣與齊國的使節各自站隊,涇渭分明,等著主事太監通告入席。

    除了駐兵在東籬邊界的二皇子外,其餘四位皇子都到了,正親昵地說著話。

    太子商澤弘約莫二十五,體態修長,膚色白皙,比那些酒樓吟詩的書生還要好看,隻是那雙眼睛,有著商國繼承者的自信與老成,叫人無法輕視。太子在很多年前就開始輔助商帝處理一些國家要事,各類事情也都處理的井井有條,加之親切愛民,在民間跟群臣之間都頗具賢名,素有“完美太子”之稱。

    隻是對於商澤憶來說,對自己的這位太子哥哥可沒有太高的熱情。從小到大,太子就像跟老夫子似的在商澤憶耳邊念叨,勸解他切勿貪玩,應當發奮向上,承擔起共同治理商國的重責。

    “一切應當以國事為重”是自己這位太子哥哥的口頭禪,對於幾位皇弟特別是商澤憶,太子既像老哥又像老娘,幾乎每次見到他,總會像抓到嘮叨個沒完。

    太子什麽都好,就是太囉嗦。這是商澤憶心裏對太子的評價。

    “澤憶,這次有齊國使節,你可切莫作有什麽不規矩的動作,以免傷了國體!“太子見了商澤憶,又不忘對他有所交代。他知道自己的四皇弟年少貪玩,常常會作出些出格的事情,父皇也拿他沒辦法,但這次使節來訪,不比其他,絕不能出什麽岔子,讓人家看了笑話。

    商澤憶見太子就專門囑咐自己,也是老臉一紅。畢竟這臉也不是真的鐵打的,在這麽多人麵前特地交代自己,怎麽也會感覺不好意思。

    “太子放心,我懂得分寸,絕對不會弄出什麽亂子!“

    三皇子商澤晉聽著也是會心一笑。他也知道,這宮中最散漫最沒規矩的怕就是自己的這位四皇弟了,經常把這宮裏弄得雞飛狗跳的,讓他老老實實確實不容易。

    三皇子跟太子頗為相像,隻是比太子更年輕一些,也顯得更稚嫩一些。也許是寄情詩書的原因,三皇子沒有太子那樣果斷決然,那雙眼睛顯得格外溫柔,能將人看得陷進去。

    “澤憶今晚你可不能不說話,今晚這宴,可是為你設的!“

    “為我設的?“商澤憶二丈和尚摸不著腦袋。不知道怎麽的,他有一股被人計算著的感覺。

    “太子,三皇兄,我有一股不好的預感,現在逃還來不及不?“商澤憶苦笑。

    “不許胡鬧,在使節麵前失了國體,一切當以國事為重。”

    商澤憶見太子那關過不去,又轉頭找三皇子,希望從他那裏探出點信息,到時候有什麽狀態,也好有個心裏準備。

    “三皇兄,你剛從齊國回來,你可知道這次齊國使節來訪,所謂何事?”

    “這嘛……”

    三皇子剛要說話,那邊就傳來了主事太監尖尖的聲音。

    “入席~~~”

    隨著主事太監通告入席,所有人都放下了寒暄,有序地順著長長的通道進到太和殿內。

    殿前名士雲集卻鴉雀無聲。商國這方主賓是各部主管與王公貴族,以太子為首,按著職位高低有序地排下。對麵坐著的是齊國的使團。

    商澤憶極不愛出席這樣的宴會,不免有些不自在。百無聊賴,他開始打量對麵齊國的使團。

    坐頭桌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見他衣冠華貴,舉手投足之間有著從容與淡定。這股氣質倒是跟自己的三皇兄有點像。如此年輕卻坐首席,這位少年的身份倒不難猜,怕該是齊國的一位皇子。

    坐於次席的是位小姑娘,十四歲左右,唇紅齒白,年紀雖小,卻已經像待放的花朵展露出了顏色,一看就是未來的美人。這位,身份也不會太低,大概也是位公主!

    商澤憶想,目光已經移到了第三個席位。

    第三席上坐的是一位白衣的中年男子,不似官僚。

    雖然是已達中年,但卻保養得很好,冷峻的臉瘦長,唇如劍,眉似劍,眼神如劍,整個人就像出了鞘的劍。

    這必定是位強人。商澤憶想,

    那位白衣男人似乎感覺到了商澤憶的灼灼目光,轉頭也朝商澤憶的方向望去。

    兩個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處,白衣男人眼裏閃過疑惑,又濾了過去。兩人相互一笑。

    “那位白衣的男人是誰?”商澤憶轉過頭問三皇子。

    “那位是齊國太子府上的一位客卿,似乎極受齊國太子重視,這次齊國四皇子林子期帶使團來訪,就讓他隨使團照應,似乎是叫劍孤鳴。”

    “這人,武藝很高?”商澤憶繼續問。劍孤鳴,這名字一聽就來戲,像是個武林高手的樣子,裝逼有在行的。

    “武功?這倒未可而知。皇兄出使齊國的時候,隻是有聽到過這位先生的一些傳言,隻知道他是太子府的客卿,極富智謀,為齊國太子謀劃了幾件大事。至於武功強弱,倒是從未聽說過。澤憶你為何會如此關注此人?”

    “沒事,隻是覺得此人有些不一樣而已。”商澤憶沒有失望,江湖上的高人或許真的不顯山露水,況且三皇兄隻懂文濤,對於武略鮮有涉及,不知道此人武藝也在所難免。或許未來可以找個機會拜訪一下。

    商澤憶暗暗做了打算。

    就在這個時候殿側一方傳來隱隱琴瑟之聲,宮樂莊嚴中有太監高聲嘶喊:“陛下駕到。”整個商國最有權利的唯一的主人皇帝陛下攜著皇後緩緩從側方走了過來,滿臉溫和笑容地站到龍椅之前。,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殿前的群臣恭敬跪下,行禮使團來賓躬身行禮,原本殘留在殿內的那一絲隨意全部被一種莫名莊嚴肅穆的感覺所取代了。

    ……

    商帝年紀四十上下,許是早年帶兵的關係,自然地帶著一股肅殺之氣。他站得筆直,像他早年征戰停下槍和現在管理天下的筆,永遠不會彎折。雖然是微笑著,卻仍使人感覺到有無形的壓力。

    “平身吧”

    行禮而起,賜席宴席正式開始。

    宮女端著食盤跟酒漿陸續為各席添上,君臣埋頭進食不敢說話。陛下沒有開口自然一片安靜。

    “今日齊使來訪,為兩國萬世友誼,共飲這一杯!”商帝舉起了酒杯,群臣見此紛紛舉起酒杯,一同宣揚兩國萬世友好,同結兄弟之邦。

    過了這一陣,酒宴才開始熱鬧起來。

    舞蹈歌姬紛紛上場,一個個節目轉得殿內的人眼花繚亂。皇子大臣各個使節之間開始交談起來,你來我往紛紛敬酒。

    商澤憶低著頭獨自飲酒,眼睛不易為人察覺地一直盯著那位劍孤鳴。

    劍孤鳴酒量極好,來者不拒。從開席為止已經飲了快一壇酒了,一絲醉意都沒有,還在與商國的官員喝個不停。

    在喝倒四個商國官員後,劍孤鳴才施施然坐下,也不再拚酒,與左右淡淡地說話,一副大家的風範。

    這人倒是挺會顯擺。

    酒到正酣,眾人皆有了微微醉意。商澤憶也有了絲醉意。

    就在眾人皆醉的時候,一人直直起了身,乘酒暖之時與眾人道。

    “陛下,聽聞商國能人滿地,今日隻喝酒卻是單調了,不若找些節目助助!”說話的是齊國的四皇子。

    商澤憶冷笑,夜宴的主菜來了。

    “有何節目?四皇子倒可以拿出來與我們一同看看。“太子說得極有分寸,不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隻是讓齊國四皇子將節目拿出來先看看。

    齊國四皇子不緩不慢。他絲毫也不擔心,隻要自己出了難題,商國上下必然要作答,不然落得不戰而逃的說法,這傳出去更為難聽。

    齊國四皇子對商帝作了躬,說:“此節目尚缺幾個物件,望陛下能為外臣準備三個盒子。”

    商帝準了要求,吩咐了服侍太監。沒多久,馬上就有小太監呈上三個盒子。

    齊國四皇子也不再過多作態,從懷中掏出一顆珠子,給眾人看了。珠子是珍品,碧綠色,晶瑩剔透,是由寒玉打磨成的,隔著很遠就能感覺到那股涼意。

    “商國以商為國之根本,應該對經商之道最為擅長。“

    “所謂為商者,在於眼亮心明,應當最懂察之道,不僅能察貨品珍貴,還能察人心真偽,才能不被人所騙,笑傲商場。

    “今日,我就以查真辯偽為題,與各位玩個小把戲。”

    “這顆珠子是千年寒玉所製,有潤透涼意,隨身佩戴能提神去燥,夏日更能清涼解暑。是不可多得的寶物。”

    四皇子說完,忽然將身上大氅拋出。也不知使了什麽手法,大氅有如充氣般鼓起,罩住了四個盒子,四皇子身隨大氅,隱在一片籠罩之中。

    “彭”。

    隻聽著盒子打開與關閉的聲音,四皇子已經恢複了原樣,垂著手立於原地,剛飛起的大氅也服帖地穿在身上,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好快的身法。商澤憶想。這樣的手法自然雖然也能做到,但得費點功夫,不能像他一樣遊刃有餘。看對方臉不紅心不跳大氣不喘的樣子,似乎還留有餘地。

    一個身法如此漂亮的皇子,一個劍氣淩厲的客卿,齊國這一行的使團不簡單。

    四皇子以手為筆,在空氣中隨手畫了個圈,以自己為中心將三個盒子都圈了進去。

    “在這裏麵有有一顆珠子,各位便來猜猜珠子在哪裏。誰若能解了我這道題,我就將這顆珠子贈於他。“

    “當然,各位也不能隨便亂猜隨便猜,不然這次的題目就顯得全憑運氣,全無水平。。“

    “各位有機會問我一個問題。我對這個問題必定誠實作答。“

    “問題隻有一次,機會也隻有一次,望各位珍惜了。”

    四皇子說完就背著手悠然地站著,似乎信心切切。

    在座的商國大臣王公早已討論開了,齊國四皇子擺下陣來,又是以商道入題,目的再明確不過了。

    狠狠地甩商國上下一巴掌。瞧吧,商國人不是善於經商嗎,我用為商之法作了道題目,商國上下居然沒一個人能達得上來。

    隻是大臣王公們雖然有心為國解難,但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這道題目實在是刁鑽。

    “這道題目很刁鑽。”

    商澤憶對幾位皇子說。他試著解了下,但發現這題目難以解決。

    這道題目類似於自己穿越前常有的邏輯題,給出兩個正反辯證關係,通過外部的問題,刺激兩個辯證關係出現唯一指向型方向,出正確答案。

    就像很經典的天堂與地獄的問題。

    ……

    你來到兩道門口,一道是天堂之門,一道是地獄之門。

    門口都有一個守衛,隻知道守衛一個隻說假話,一個隻說真話。

    現在你隻有一次提問機會,隻向一個守衛問一個問題,這個守衛對你的問題,隻給出“是”或者”不是“的答案。

    ……

    對於這樣的題目,因為內部存在相互辯證關係,可以通過將內部辯證關係突破,從而尋找出答案。

    比如,我們可以問,另外那個守衛會告訴我你是天堂守衛嗎?就可以找到天堂守衛的所在。

    ……

    但這道題目不行。

    當題目變成三個盒子的時候,未知性就變成了三,缺少一個去除另一個答案的提示。

    無論問什麽問題都隻能去除一個答案。

    這道題目是無解的。

    “這道題目是無解的。”商澤憶說。

    太子跟三皇子也是聰慧之人,早已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五皇子商澤睿還年幼,一會還沒想通,商澤憶認真地跟他解釋了一番,他立刻也明白了。

    “不,這道問題是有答案的。”太子搖頭說。

    “難道太子已經想出解法了?”商澤憶好奇地詢問。他能肯定,這道題目按照邏輯的可行性是沒有解法的。但太子卻說此題有解,這讓他費解。

    “我同意四皇弟的想法,此題應當是無法解開的。卻不知太子為何說此題有解?”三皇子自幼聰慧,對“算術”之道也有研究,此題按“算術”來看,確實少了一門先提條件。

    太子溫和一笑,又搖了搖頭。

    “此題我還未解開。不過我卻敢確定此題有答案。”

    “我與你們所想的有些不同。此題看似無解,卻必定有解。“

    “兩國相交,不比無賴扯皮。無論怎樣想弱人聲勢,也必定要拿出個合理的說法來。指鹿為馬的事隻能發生在弱國身上,而今商國不弱,齊國四皇子也不是無賴。若是此題無解,齊國白白丟了麵子不說,更甚者能以欺君之罪扣了四皇子一行人。齊國四皇子不是愚蠢之人,所以我說此題必定有解。“

    與商澤憶不同,太子是站在政治的角度思考問題。

    兩國互交,豈能兒戲。齊國四皇子再如何要弱商國威風,也不至於拿出一道無解的題來。不然等到公布答案那一刻,有傷的就是齊國國體了。

    “有人能解決這道題目嗎?“

    長時間沒人敢上來解題,齊國四皇子雖仍保持著背著手的姿勢,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趾高氣揚起來了。

    商國的大臣見他一副得意的樣子,不免有些氣結,恨不得上去狠狠揍他一頓。可實在沒人能答出來,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真的把一位鄰國皇子打成豬頭,隻能任由著他繼續在殿前囂張。

    比之各個大臣的氣急敗壞,商帝顯得淡然。他指著林子期,笑著對皇後說。

    “這小家夥倒是有些手段,竟用一個題目就難倒了我滿朝百官。”

    “小孩子多胡鬧。大臣們一把年紀了,哪趕的上小孩子的胡鬧勁。”皇後微微一笑低聲在商帝耳邊說道。

    “小孩子胡鬧,就讓小孩去。太子幾人跟齊國四皇子年紀倒差不多,便讓他們陪去胡鬧吧。”

    商帝微微一點頭,臉上仍是笑意。

    滿朝百官被一個年輕人戲耍,怒而不敢言。這本是傷了天家顏麵的事,商帝卻並不在意。麵子這東西最是無用,天下之爭不是爭點機靈話頭,被撫了麵子,以後戰場上打回來就是了。況且,今日我大商還沒算輸呢。

    “太子,今日齊國四皇子這題目取的機巧。你可解了?”商帝淡淡道。小輩的事就讓小輩解決,太子性穩,做事滴水不漏,此事交他正合適。

    “啟稟父皇。此題兒臣不便解。”太子作了個輯,恭敬地說。

    齊國四皇子不服氣,冷笑道:“太子若是有了答案就來解解看。何必用不便解的借口。”

    “四皇子言重了。我說不便解,自然有我的理由。你我雖共為異國皇子,但我身居東宮,又長你幾歲,若是由我解了你的題目,難免有人說我以大欺小,勝之不武。”

    太子說不便解,不是不能解,隻是不想解而已。

    題目太容易,你太弱智,配不上我,反正就是能解而不像解。

    “解題容易,找解題的人難。今日四皇子出題,雖然滿堂都能解,但也不能隨隨便便找個人解了。”

    太子的目光在大殿中轉動,似是在尋找目標,繞了一圈,最後回到了身邊。

    落到了商澤憶身上。

    “我看,這滿殿的人,怕隻有我四皇弟的身份最配得上解你的題了。”

    “四皇弟,你看如何?”

    太子笑眯眯地對他說,

    商澤憶傻眼了,怎麽繞了一圈,太子把所有的人都撇清了,把自己給賣了。

    莫欺自家人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