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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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黃安問二虎,二舅說讓我們到外打工,你怎麽看?
二虎若有所思地說,哥,你才從獄中出來,雖然有幾個兄弟走了,但王貴、明鳳還在家裏,我們湊合一幫人,正好跟著大哥幹一番事業,出去幹嗎?
看來二舅說得對,是得出去。二虎,你想,我們這些人都有一大把力氣,又有一點文化,出去也許能幹一番事業。退一步說,即使幹不出啥事業,再回來。如果不出去,在家能幹啥事?
二虎說,哥,你說得也有道理。但是他們不這麽看,有些人想讓我們出去,怕咱們在家搗蛋。還有些人怕咱們在家頂了他們生意。如果出去了,不正好中計嗎?
你說的這些,在我們這裏是有的。但我們不能賭一時之氣,在獄中我也在思考,也許我們看問題太簡單了,也許外麵的世界很大,出去看看,未必不可。
二虎說,聽說在外打工,很苦。出去了,四方黑八方,怎麽打工?
二舅不是說了嗎?黃安說,如果想出去,他可以幫忙。
二虎說,說我是說不贏你,你又是大哥,我呢,在家也沒有鳥事,閑著也是閑著,你說吧,大哥,我聽你的。
要是定了,你得回去準備一下,也得跟嬸、叔說一聲。黃安遲疑了一下,又說,我也還得跟父母言一聲。父母,他們也許還有很多想法。父母好說,還有一個人,我得跟她說一聲。
二虎說,你說的是說明鳳吧?你回來這多天,她還不知道?她也沒有來看看你?
我回來了,又不是光榮的事情,還用到處宣傳嗎?黃安說,隻是這一走,又不知多長時間才回來,不見明鳳一下,我心裏忍不住呀。
二虎說,今天黑了,明天,怎麽樣?
黃安遲疑了一下,站著不走。
二虎看看黃安,問還有事嗎?
黃安看看二虎說,要不,二虎,你去跟明鳳說一聲,就說我在四方塘那棵白果樹下等她。明天得把豹子他們幾個也喊來,要出去我們一起出去。
二虎說,豹子不在家,聽說到北方去了。還有長壽幾個,也各奔東西,有的已經成家,養家糊口,都不容易。明鳳那兒,你要是想見,我去通知。說過,二虎走了。
黃安沒有回去,他往四方塘方向走去。來到四方塘的白果樹下,在那散著步子,顯得十分焦急。
四方塘足有五畝麵積,靠近公路。天已經暗了下來,雲霞一抹在天際,大地變成了金黃色。黃安在白果樹下來回地走動著,感情特別複雜,不時向四周看。四方塘,荷葉鋪蓋著,映著霞光,小魚在水中跳動,風平浪靜。再抬頭看高大的白果樹,也十分的平靜,葉子一動也不動地在樹枝上懸著。
黃安回味著,明鳳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就像這一塘清水。還有,明鳳臉上那一對小酒窩,真是迷死人啦。想著,他又甜甜地回憶起那夜聽大鼓書的情景。那天晚上,明鳳也要去,走到這棵白果樹下,繞過這個塘,前麵有幾塊稻田,明鳳忽然撒嬌地說,大哥我怕,怎麽辦呢?其實弟兄們都想牽著明鳳。二虎說“八妹”說怕,不如就讓大哥背著。誰知,明鳳卻說,二虎,你使壞,大哥就是大哥,叫大哥背就讓大哥背。明鳳又向著自己看看說,看你咋的?說得斬釘截鐵。那時心裏好高興呀。心想,讓我背,明鳳也說讓我背,那我就背著。現在回憶起這段往事,還有一種甜絲絲的感覺。
等呀等,足有一個小時,白果樹後不遠處,有一個小白點晃動,是明鳳?是她。黃安的心跳在加快。明鳳今天穿著雪白的外褂,下身穿著花色的喇叭褲,隨風擺著,那披肩發隨風飄著。
黃安看著,心想,明鳳成大姑娘了,比原來又變漂亮了。
見到黃安,明鳳雖有點羞澀,但顯得很大方。明鳳先開口:黃安,什麽時候出來的?
出來有一段時間了,隻是我這是醜事,在屋藏著,沒出來。黃安說,今天我去見了一個人,他讓我出去打工,想約你出來見一見,聽一聽你的看法。
明鳳問,你見到誰了?
二虎的二舅,一個縣文化局退休的幹部。
明鳳“噢”了一聲,盯住黃安,說,一個退休幹部?
黃安沒有吱聲。
明鳳等了一會兒,見黃安不說話,心裏也在琢磨。而黃安呢?心裏也有事,想,這玉琮的事不能說,說了明鳳也不信。自己才出來,就撿到一件寶貝,這不是天方夜譚嗎?還是不說為好。
明鳳見黃安不說話,心想,蹲了牢獄,變了。沒有深想,就大大方方地說,這幾年,社會變化很大,農村到處都在搞改革,田地已分到戶,在家能幹啥?有很多人也就走出去了。走出去的人,有混好的,像來福、長壽,年終也帶回不少票子。聽他們說,在外麵也很苦,挖煤也好,做磚也好,都很累。但不出去咋辦?窩在家裏,飯都吃不飽。
黃安說,六弟、七弟都出去了?
明鳳點著頭又說,你剛從獄中出來,在家咋辦?現在人言可畏,你出門,人家見到你,就會指手畫腳,說三道四。就算你改了,誰能相信?我不是看不起你,在家的出路就是當村幹部,就是這,哪能輪到你?再個就是當教師。如果考,我看你還行。可現在還是推薦,就輪不到你了。
黃安覺得明鳳分析得有道理,暗自下定了決心,於是就說,八妹,我準備出去打工。要不,你也跟我們一起出去吧?
明鳳卻笑了,說,黃安,你們都是大老爺們,我去咋辦?
黃安說,那你……
明鳳說,黃安,你這幾年在獄中,瘦了,個頭長高了,但也變化很大。
話說到這種地步,說工作,已經沒有什麽意義,黃安就說,明鳳,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沒有想到,明鳳卻說,這幾年,都大了,也都下學了,都不胡鬧了,反而生活過得十分的平靜,好像人們也比較認可這種生活。同時,現在人們沒有大集體那時忙了,閑時,三三五五,聚在一起,打打撲克,聊聊天,再不,就是說笑話,唱歌。現在,在本村,有很多人都會唱流行歌曲。
說起這些,反倒放鬆了許多,但黃安的心,不知是一種什麽感覺,隱隱在痛。黃安等明鳳說完了,就問了一句,說,大嬸大叔都還好嗎?
明鳳說,我父母都還好。家裏養了幾頭豬,田地到戶了,種點水稻,收點糧食,生活也算過得去。隻是,父母就我一個,這你知道,我又是一個女孩,他們思想有問題,覺著沒有兒子,在農村抬不起頭,有些人,有不順心的事,就找俺家的茬子,說話帶刺。另外,就是農村活很累,要是能脫離農村不當農民就好了。
黃安說,要不,我就不出去了,到農忙時節,我有一把力氣,也可以幫你家一把?
明鳳斜眼看了一下,忽然笑了,笑得有點讓黃安捉摸不透。笑過之後,說,黃安,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知道嗎?這裏有個道理,我不是看不起你,你是坐過牢的人,在家,你能混得出頭嗎?你隻有走出去,才能有一線希望。而我呢?家裏牽掛的有父母,又是個女孩子,出去,我也想,但現實是不允許的。
黃安沒有話說,一個勁地看著,看得明鳳有點不好意思。明鳳的手在擺弄著,臉上出現了紅暈,過了好一會兒,明鳳說,黃安,你不要再猶豫了,出去吧,出外要混出個人樣。同時,那些不成熟的事情就不要再做了,你一定要汲取教訓,吃一塹長一智,在外要放聰明點。祝你好運,我等你的好消息。
說過,明鳳大方地伸出了手,握過手之後,轉過頭,匆匆走了。
黃安悻悻地回去了。回到家,他父母正等他吃晚飯。
黃安端著飯碗,跟他父母說,我想出去打工?
父親一聽,馬上把飯碗往桌上一撂,大聲說,小祖宗,你再也不要給我惹是生非了。
他娘也停了下來,忙問,你說啥子?才回來,又要走,娘不放心。再說,我跟你爹都老了,家裏分的幾畝田地還指望你種呢?
黃安很難過,看著父親那滿臉的皺紋,又瞅一瞅母親那有點斑白的頭發,他抬起了頭,咬了咬嘴唇,勸他父母說,爹,娘,你們想過沒有?如果我在家裏,也許可以照顧你們,但家裏窮,怎麽能混好?我出去了,三年五載,也許有一線生機。
他娘說,我不圖啥,隻圖你平安。你知道嗎?我們村裏也有人出去了,也有混到大錢的;但是,也有幾個人,走幾年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出去怎麽叫娘放心?再說你也大了,在家說個媳婦,娘心裏踏實。
他娘說著,他父親抽著煙,沉思著,過了好一會兒,沒想到,他爹忽然說話了。他說,我想通了。這幾年,你沒在家,我們不也生活過來了?現在你要出去,就讓你出去,出去闖闖,雖說不在身邊,還是比在獄中讓我們牽掛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