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把二虎單獨留了下來，二虎狂喜，心情特別愉快，覺得甜絲絲的。

    紫藤對二虎說，你知道我為什麽把你留下來嗎？

    二虎眨巴一下眼睛，問，不知道。

    你把我手機拿來，幫我撥通邱菊的手機號，讓她趕到酒店，我中午想跟你表姐聊聊。

    二虎心裏一陣高興，心想，莫不是想跟表姐提提我的事情，於是打通了邱菊說，姐，紫老板問你中午有時間嗎？她中午請你吃飯。

    有外事活動，中午趕去。邱菊說過，掛機了。

    紫藤聽到邱菊的回話，就對二虎說，邱菊有事，你就陪我說說話兒。

    老板，你身體單薄，操心又多，可得注意呀。二虎說完，又把紫藤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紫藤問，聽黃安說，你們那兒山清水秀，人傑地靈，很美，是嗎？

    二虎一愣，嘿，原來問這呀，那我太熟悉了，就自豪地說，那當然。有時間你到我家鄉商城去瞅瞅。不說別的，就說那湯泉池，那真是一股神水，水能治很多皮膚病，沐浴之後，全身清爽，皮膚細滑柔嫩，比天天做美容好得多。我到東莞，天天做夢，就夢見天宮，覺著瑤池氤氳，仙女揮紗，又轉回頭，是草木繁盛，蓓蕾競爭，香氣襲人，醒來後，就覺得那是我家鄉的湯泉池。

    紫藤笑著說，原來總認為你老實，沒想到一談起你家鄉，眉飛色舞，嘴跟抹蜜一樣，甜呢。

    二虎心裏滋潤，臉上漾起一股幸福的光彩。

    紫藤又問，你跟黃安是哥兒們，怎麽到東莞隻你兩個，難道就隻你倆好嗎？

    二虎忙解釋說，不是這回事，我們在家鄉時，那時都是十幾歲的孩子，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們有八個人，黃安是老大。二虎端來一杯水給紫藤，接著說，黃安為什麽是老大呢？他不計較個人得失，護著我們，辦法又多，我們都聽他的。我們八個叫“七虎”，有個女的叫“八妹”。八妹就是李明鳳。我們都叫她明鳳。

    紫藤說，噢，還有這麽有趣的事，你講講，讓我開心開心。

    二虎說，也沒啥好講的。那時，我們都是小孩子，做的都是些雞鳴狗盜之事，不入正道，不說也罷。

    紫藤一板臉，火了，說，難道你們做的都是見不得人的事？

    那倒也不全是。就說一件事，這件事我們認為是做對了。1979年夏天，傾盆大雨下得幾天幾夜沒合眼。我們縣城，有兩大水庫，一個叫鐵佛寺，一個叫鰱魚山。水都齊壩埂了，連溢洪道都出水了，不知怎的上遊衝下來一個男人，從灌河中央往岸邊遊，時沉時浮。我們村有一條大木船，船夫叫王麻子，他見死不救，我們幾位，黃安帶頭，上去二話沒說，把王麻子捆了，用斧子把船鏈砍開，撐著船往河中心遊。二虎看紫藤聽得專注，就起勁地說，那浪花卷著黃沙，向下遊衝，流速急，此時，黃安一頭紮到大河裏，把那名男子救上了岸。那男子被救上岸已氣息奄奄。後來才知道，他就是看守縣拘留所的蔡田。從那以後，我們都叫黃安為大哥。大哥犯事，在拘留所時，蔡田常同他飲酒聊天，蔡田因此牽連，提前退休了。前幾年還打聽黃安的下落。

    紫藤本來對二虎講故事不太感興趣，等講完，就接過問，你們都清一色的男人，怎麽有個女的呢？還叫“八妹”，怪怪的。難道深山裏要飛出金鳳凰了？要不，去叫來，到我這裏來打工。

    可惜呀，來不了嘍。二虎說，八妹已嫁人了。嫁的是鄉鎮的一位秘書，國家幹部，又是大學畢業生呢。成家了，她還能出來嗎？

    紫藤說，一說這明鳳姑娘，你就酸酸的，莫不是有什麽問題？

    二虎說，我有什麽問題？我有問題放在眼前嗎？這問題是出在黃安頭上。本來，他倆是很般配的，黃安出來打工了，幾年沒見，明鳳就變了，黃安能不傷心嗎？

    紫藤調侃說，哦，有這等事，黃安沒想到還挺風流的。

    黃安風流倒不是，他不信邪，是個重情義的人。二虎說，當年他家裏很窮，上學時，沒有吃的，明鳳跟他同路，家裏有吃的。她爺是紳士，娶了地主家的愛女，她爹長得漂亮，又娶了當地有名的美女做妻子，生下明鳳就跟天仙一般。可明鳳很怪，很高傲，誰她都不說話，在校就是學習，她比黃安學習好，每次在班裏總考第一，黃安總考第二，而每次有不會的題就問黃安，黃安全會，你說怪不怪？

    紫藤微笑，也不說話，聽著。

    二虎有點興奮，又說，有一次，我們就此事問黃安，黃安說，這丫頭自尊心太強，有一股強勁，誰能比得過？自然甘拜下風了。每次放學，黃安說肚子餓，明鳳就會從書包裏掏出一個紅薯或一個饃饃給黃安，還說，你吃吧，吃了就不餓了。慢慢都長大了，隻要是黃安與明鳳走在一起，大家就知趣地走開。在大家的心目中，這位“鳳凰”遲早是要落到黃安這棵樹上，黃安也是這麽想的，隻是都不說而已。

    紫藤說，你這次回去，碰見明鳳已結婚了，就把此事告訴了黃安，黃安感到感情失落，心裏不暢快，就出了事，是嗎？

    基本上是這樣。二虎說，但是，我與黃安哥最好，就是搞不懂這是怎麽回事。明鳳與黃安哥這好，說分手就分手了。難道感情的東西，就像雲一樣，說飄走就飄走了，就那般不值錢嗎？

    二虎，你錯了，大錯特錯。紫藤說，黃安也許對明鳳寄托著希望，但明鳳對黃安一點感情也沒有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為什麽？

    紫藤說，愛是雙方的事情，雙方都得付出，黃安對明鳳沒有付出，但黃安又得到什麽？隻有越重的東西放在心上，才記得越深。

    二虎搖著頭說，我哪能知道呢？

    紫藤接著說，黃安得到了明鳳的慰藉，明鳳一點也沒有得到黃安的慰藉。更何況，這幾年沒有見到黃安，明鳳又遇見一位有知識的大學生，那還不成了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明鳳不管怎麽選擇，都行。她心目中，沒有欠黃安。黃安在條件上不如人家，明鳳也沒欠黃安的，心靈又怎麽能有火花呢？怎麽能有愛呢？

    二虎震驚了，目不轉睛地盯著，心裏不知說什麽好，覺得紫藤嬌小瘦弱的身體裏，實則包著博大精深的內容，這就是女性。這就是女老板的睿智與豐富。二虎還能說什麽呢，他走出醫院，仰頭看天，覺著天上像掛著一輪明月，清爽而明亮。

    二虎走了，紫藤的病也好了。

    紫藤想，沒想到輕輕用計，就解開了一個繩結，心裏的陰霾也散盡了，覺著身體像一根羽毛，輕飄飄地飛著。該下床了，邱菊還等著中午在一起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