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12月,她跟她為愛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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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太陽從雲層中露出一張蒼白的笑臉,道路兩旁的積雪在光暈中閃爍著晶瑩。仍有風不時掠過枯幹的枝椏,帶著幹燥的氣息迎麵吹來,倦怠著絲絲縷縷寒雪的味道。

    回西山別墅的路上,尹凝絡雙手插在羽絨服的衣兜兒裏,不說話,隻管低頭小心翼翼走的路。感覺到冷的時候便把小臉往圍巾上蹭一蹭,羊羔毛溫軟,想來對皮膚也是一種厚待。

    那人還在身後跟著,他的存在對早已依賴著他的她而言無疑是一種守護。讓她知道即使是身處於清寒的冬天,自己的那抹陽光一直都在。如此,她的心中便會升起一股暖意。

    眼看著家的距離漸漸拉近,待那人的腳步快趕上自己的時候,尹凝絡在前麵停了下來,轉身,從衣兜裏掏出紙筆寫下:“我快到家了,你回去吧。”給他看。

    娟秀的字體透露著女兒家盈盈的心事。

    離開之前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她動手解下脖子上的羊羔毛圍巾還給了他。

    她繼續在前麵走著,他沒有跟。低眸看著自己手中的圍巾,細軟的質地在指尖摩挲,墨眸中蕩著一絲愉悅,勾起唇角,“等一下!”他喊住了她,握著手中的圍巾跑向她。

    他在她麵前立定,來回的氣息間吐透著白霧,帶著微微起伏的情緒。

    他把雙手搭在她的肩頭,“把紙筆給我。”

    那時,尹凝絡並不明白他的意思,心想他有什麽事情直接說就可以了,她能夠聽得到。何必學她這樣麻煩!

    背靠著陽光,一雙漆黑的眸裏琉璃婉轉。與季節無關,唇角的那抹笑卻如春日盛放的百萬花朵。見她不動,他倒是自己伸手從她口袋裏掏出紙筆,翻開了空白頁,下筆之前多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揚,接著隻見鋼筆在他手中如飛龍飄逸,寫完之後他把有字的一麵拿給她看:“昨天晚上一個人睡覺害怕嗎?”

    她愣住了,昨天晚上b市突降一場暴風雨,半夜驚醒,獨自一人躲在被子裏蜷著身體,冷眼觀看上蒼在夜晚放肆自己的脾氣,而她卻要強迫自己勇敢起來。

    記憶隨著那些剛勁的字眼變得溫潤起來,以前在c市,若是遇到暴風雨的夜晚,她是不必害怕的。因為那時身邊總有一個他。聽見打雷聲,她隻需要轉一個身便可躲到他的懷抱裏。管它暴風如何肆虐,她的夢始終都帶著一種馨甜。

    冬日裏他們的記憶相互融合,其實每逢那樣的夜晚,他都不是最先睡著的那個人。知道她害怕,所以他就會留意著把她擁在懷裏。有時她活脫就是一隻調皮的小貓。起初無法安睡便把毛茸茸的小腦袋在他胸膛前使勁的蹭蹭,雙臂圈著他的腰,想方兒擠走他的呼吸。

    昨天夜裏在她最害怕的時候房間裏的燈突然亮了。大哥張雨辰急匆匆的走過來,抱起被暴風雨驚嚇的她。撫著她的背,一遍遍軟聲安慰:“雨曦別怕哥在呢!”

    雨辰對她說,她很小的時候就很怕有暴風雨的夜晚,每每那時年幼的她總會抱著小枕頭去敲他的門,讓她哄她入睡。後來這樣的習慣一直追隨著她。

    半夜,張雨辰放棄了自己安逸的睡眠跑過來陪著她,一直到她入睡後他才熄燈離開。

    現實與記憶交織,有些情緒莫名之中打開了她心中的柔軟。在看明白他的意思之後,她接過紙筆直接寫道:“不用擔心,昨晚我睡得很好,大哥一直陪著我。”

    原以為這就是結束語,誰知卻是因為這樣一句話才將她的心思全都暴露給他。這次他沒有問她要紙筆,而是雙手搭在她的肩頭,目光灼灼自信開口:“尹凝絡,你是什麽時候恢複的記憶。”

    那聲音不是疑問,而是十足的肯定。他肯定她的記憶裏有他。

    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她的眼裏閃過恐慌,急切的想要逃離他。但她卻不知正是因為她這樣的行為讓他已經可以完全確定她真的恢複記憶。當她錯過他身邊離開之時,他已經伸出長臂將她圈在懷裏,起伏的胸膛,壓抑著他太多的情緒,不知是喜是憂。

    他在嗓音最含糊不清的時候開了口:“道歉嗎?說好了保護你卻中途離席。我以為我可以幫你安排好一切,我以為我可以放手贈予你幸福。可到頭來我才發現自己有多麽卑鄙。讓你獨自一個人橫穿荊棘,走過暗夜。到如今我已不敢再奢求你的原諒。以前可以毫無顧忌的叫你凝兒,現在凝兒二字含在齒間卻要百般思量。這是對我背信棄義的懲罰,我知道,我該的。但是現在,尹凝絡,我喪失了某種權利,你來教我好不好,如果你覺得是好的,請你告訴我,如果你覺得是不好的請你也告訴我。餘生,我的心意隻想被你的意誌賦予。就像剛才一樣,不要嫌棄我,可好?”

    他的懷裏,尹凝絡纖長的手指緊摳他黑色大衣的衣擺,借此來隱忍眼裏突騰的水氣。她的心突然覺得很疼,他跟她,一生還未過半,在正值美好的歲月時光裏為何就像是老人一樣滄桑?

    時光凝練了一切,包括一個她,一個他。

    沒有虧欠不說原諒,她終是推開了他,她抬眸眼神一片平靜,更不曾看見她流過淚的眸子。一場愛,窒息太久,她需要時間緩衝。

    那日回到家,客廳裏不安的氣氛,迎麵而來的是林宛如憂心的明眸。她把尹凝絡拉到沙發上坐下,似是把她當成可以解憂的人,“怎麽辦,新聞你看了嗎,若是你大嫂知道了,以她的脾氣一定會攪得天翻地覆的!”

    林宛如會擔憂是因為張雨辰是她的兒子,等女人到了她這把年紀,心裏所想的絕不會離開家庭二字,換句話說,維持一個家庭的安寧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看著焦心憂愁的母親,尹凝絡卻是平靜如初。

    怎麽辦?

    張雨辰的感情她雖不去窺探,但那個男人究竟是怎樣一種品性她還是知道的。新聞上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嗎?外出洽公,是餓了,所以才會跟秘書就近吃了些東西。其實不管這話中有幾分虛,幾分實,她都相信張雨辰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

    接著就聽見林宛如又說:“我相信你大哥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其實這些年他跟上官雅的感情一直很好。若不是……”

    就是這句若不是凝聚了尹凝絡的注意力,林宛如適而製止,伸手撫摸她的臉。隻道一句:“委屈你了!”

    尹凝絡懂了,若不是三年後她突然出現,若不是彼時她的身邊多了一個君淩。若不是她失憶了忘記上官揚。在這些若不是裏包含了太多隱晦,傷了她,也傷了這個家。

    其實感情的事情向來勉強不得,更何況是一起生活多年的夫妻。與她無關,若是上官雅信任她的丈夫,要他們的家就會對這些子虛烏有的緋聞置若罔聞。

    這一次逃不過感情糾纏的人不隻是張雨辰,還有她。從外麵回來周身浸染了一層寒氣,她真的有必要回房間泡泡熱水澡去去寒。

    上樓之前,她給林宛如寫了一段話:“心放寬些,事情已經發生了就隻當這一次是對大哥大嫂的考驗,若是兩人情比金堅,外界的流言蜚語自會散去。母親,靜觀其變才是對兒子最好的支持。”

    身體竟在白色的浴缸裏,放空大腦,橘色的燈光散了她一身的琉璃,從未想過一間不大不小的浴室竟有如此魔力能幫她抵擋外界一切風雨寒意。

    玉肌抵在白瓷缸壁上,仰頭,頭頂璀璨的琉璃晃了她的眼,星星點點的水晶燈似乎會說話,燈光裏她仿佛看到了一個個小小的身影,有女子開心的笑聲,有男子柔聲的溺愛。

    時光返回到三年前,她人生當中最無憂的那段日子裏。c市無風無雨,她跟他被溫暖的陽光照拂。

    再回憶,她的心田裏隻餘溫暖二字,怎會有悲傷?

    那個男人把他最好的時光,最暖的溫情毫無保留的都交給了她。燈光裏,她看到了自己的笑顏,看到了男人最虔誠的黑眸,他把她當成了信仰,如此小心翼翼的嗬護著。回首過來,不是她的世界裏隻有他,而是他的世界裏隻剩下唯一的她。曾經他對她說過:若是能將你融進骨血,走到哪兒都隨身帶著,多好!

    紅塵男女,未愛之前隻是兩個陌生的個體。相愛之後抵不過日日纏綿,因此總想跟對方融為一體。她是這樣,君淩也是這樣。

    母親的若不是給了她許多暗示。到讓她清醒了許多。人生有太多的意外了,在這座城市裏每天都上演著種種悲歡離合,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事。她不敢說自己太優秀,但她確實遇到了很優秀的愛人。

    一直以來她給了自己太多的負擔,因為跟君淩親,所以她把這些壓抑的情緒都給他看。從未留意她的這些小情緒落在君淩的眼裏都是傷,他給了她最幸福的時光,他說:此生不指望別的,隻求你能忘了傷。

    他愛她,可她心裏還放不下一個上官揚,他看了怎能不傷心難過?

    以往,她會說這段感情當中最疲憊的人是她。但其實她才是最沒有良心的那一個,從一開始男人就把她護得很好,何曾讓她受過任何的傷害?若不是她一直任性的糾葛著,他又怎麽會想到退而求其次?所以她很壞,自私的將一個男人驕傲的自尊逼到了角落裏,還要居高臨下的藐視他,任他化作塵土卑微到塵埃裏。

    合上眼眸的時候,有淚從尹凝絡眼角滑落,墜入浴缸。

    ——當你的肋骨卻無視你的苦痛,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你,是我!

    陸家燈火通明,這座莊園的華麗與奢侈在夜間變得莊重凝練。

    陸天柔的房間裏,女子換上了一襲真絲裙,受傷的胳膊裸露在外,鞭痕觸目驚心。

    床畔位置,陸天柔皺著眉頭用酒精清理傷口。

    陸天豪懷裏端著一個漆木托盤,上麵放著跌打損傷的特效藥,修長的身影站在門前靜靜的看著妹妹,漆黑的眼裏流淌著許多複雜的情緒。陸家是望族之後,陸天柔從小就被陸錫跟自己嬌養長大,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那可是馬鞭啊,陸錫抽打她時,雖不說用了十分的力氣,但*分卻是有的。兄妹兩個陸天柔從小就是最怕痛的那一個。如今竟然為了張雨辰,生生的挨了陸錫一馬鞭。他看著都疼,何況陸天柔本人。

    陸天豪走過去,拉了一張一張坐在妹妹麵前,黑色長衫,白色西褲,修長的雙腿翹起。從托盤裏拿出藥,沾了棉球,伸手接過妹妹被打的手臂,隻一眼,陸天豪眼裏就像紮了刺一般。

    馬鞭落下,嬌嫩的皮膚立刻皮開肉綻。此刻血跡未幹,那些猙獰的傷口指教人觸目驚心。

    陸天豪拉著妹妹的胳膊遲遲不肯擦藥,室內燈光落在陸天豪身上,但卻無法窺探他眼裏的情緒。

    “哥。”陸天柔單手放在陸天豪肩頭,輕輕喚了一句。

    最終那朵帶著藥的棉球並未接觸到陸天柔的傷口,而是被陸天豪狠狠的丟在一旁的垃圾桶裏。這一幕落在陸天柔眼裏,她咬著唇,卻不知如何開口。

    陸天豪噌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叉腰,周圍散著的風預示著他的怒意。大口呼吸過後,似是壓下了脾氣,他問陸天柔:“你從小到大想要什麽沒有,為什麽一個張雨辰竟把你變得這樣卑微!”

    若不是今天陸錫把話挑明了他還真不知道陸天柔回國竟是為了張雨辰。當初接到她回國的電話時,陸天豪有種說不出的歡喜,此生唯一疼愛的妹妹,在國外漂流了那麽久,終於想要回國了,回到他跟父親的身邊。

    陸天豪說:“母親去世的早,父親疼你,我疼你。萬望你一生無憂,可你怎可這般作踐自己。今時今日,倘若那張雨辰仍是單身,你要與他交往,縱使父親不願,我也會不惜餘力為你從中周全,爭取幸福。可你怎能這般糊塗,他有家有室,有妻有女,你的存在算什麽?你從小接受國外教育,對自己認定的事情自有一份堅持。當初棄商從律,用的便是這份堅持,我與父親兩人拗不過你也隻能由了你。但陸天柔,如果你要將這份堅持用在張雨辰身上,我勸你還是死了這份心。身為你的兄長,我有代母親照顧你的責任。父親雖然嘴上不說,但對你他心裏也一定是愧疚的。若是母親在世看到你這般模樣,怎叫她不心痛?”

    陸天豪平平言語,卻已讓陸天柔內心萬種情緒泛濫,明眸被親情燙紅,她怎不知自己這般做法何其衝動,怎不知愛上張雨辰就等於把自己推向萬丈深淵。但真的沒有辦法,世間事物她可以掌控,但唯獨感情不受控製,愛了張雨辰經年,原以為她在聽到他結婚時可以瀟灑轉身,對曾經深愛的男子說一聲:祝你幸福。但是後來才發現她實在太高估自己了。

    這些年她一直都有收集他的消息,不知道為什麽這已經成為她的習慣,嵌入骨血無法割舍。她沒有想過打擾他,隻想靜靜的想著他。怎麽就連這種小小的願望到她這裏都成了奢侈了呢?

    對於陸天豪的勸說,陸天柔聽進去一半,丟掉一半,她深知不論是陸錫還是陸天豪他們都愛她,但張雨辰她是不打算放棄。

    “哥,你說的我都懂,但是我愛張雨辰。不敢指望你能夠像對待大嫂一樣的感情來體諒我對雨辰的感情,你可以不認可我的愛情,可以不接受他,隻一點不要摧毀它。”

    “小柔!”

    “哥!”

    前一句是陸天豪的恨鐵不成鋼的無可奈何。後一句,是陸天柔破釜沉舟的執念。

    “哥,算我求你了……”陸天柔的眼淚撲簌落下,那是涉足情愛的女子深沉的絕望,“我答應你收斂我自己的感情,不去打擾他,不給任何人造成困擾,就讓我安靜的愛著他好嗎?”

    氣息凝滯,陸天豪邁著沉重的腳步來到陸天柔麵前,視線撇開她落在一旁的托盤裏,棉球沾了藥水,拉著她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替她上藥,有時候感到她疼了,他會給她吹傷口,然而就在這個瞬間,他的淚就這樣毫無征兆的砸在她的傷口處。

    “哥。”

    這一聲喚來陸天豪抬頭看她。男子眼眸微紅,隱忍著洶湧的淚,幾番衝動後終於沙啞著聲音開口:“小柔,哥該拿起怎麽辦?”

    妥協、隱忍、退讓,是陸天柔在陸天豪眼眸中窺探出來的情緒。隻聽他說:“哥這一生隻疼過三個女人,一個是你,一個是你大嫂,一個是我的女兒。對你我雖然不能像對你大嫂一般給你男女之愛,但兄長的愛我全部都給了你。從小我便把你捧在手心裏視為珍珠明月,又怎忍心看你難過?今日我妥協,並不是因為承認你的愛情,隻為你,隻為你是我血脈相連的妹妹。”

    陸天豪捧起陸天柔的臉,拂去她臉上的淚,黑眸中帶著難掩的疼惜。而她又能說什麽呢,千言萬語匯聚腦海出口的隻是一句:“哥,謝謝你!”

    一雙明眸經過淚水的洗禮,似乎變得更加堅定,縱使麵前是一片火海,她也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為愛,總要放肆一次。(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