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夏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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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畢純美術館

    櫻花樹落下花瓣,翠綠整潔的草坪,明亮的大玻璃內,映出衣冠楚楚的賓客。

    於自善心不在焉看著牆上的畫作。

    “這是什麽畫呀?”王先生看著,又轉頭問米瑤,“喜歡嗎?”

    米瑤看著那畫作,紅的,黃的一堆顏色,也不知道是什麽,但說了露怯,她矜持地沒有表態。

    “這是什麽派的,於先生?”王先生笑著問。

    於自善說,“印象派。”

    王先生心裏開始打圈圈,什麽是印象派,這種東西,看了連模糊的印象都不能有。但他也是常年和人打交道的,知道每個行當,都得有每個行當的語言,於是他問,“那這種畫,應該怎麽看?”

    於自善略微看了他一眼,轉向後方,那裏掛著不同的作品,他說,“現代藝術品有自己獨特的符號,像這幅,非常了不起。——畫家利用畫布整體的感覺,沒有加任何東西,而是在中間劃了一道。”

    “畫布中間劃了一刀?”王先生的語氣有點不敢相信。

    於自善說,“對,這樣你其實看到的,是內層與眾不同的畫布內層,是經過特殊處理的。這樣,就有了立體感。”

    王先生左右看看,他知道這裏每一幅畫都不便宜,一樣是花錢,他其實寧可買門口那副小狗捧肉包子的,至少是個東西。於是他準備放棄趁機提高自己的審美,直接問說,“那這畫有多少升值空間?”

    於自善斟酌了一下,說,“這個非常難說,現代藝術品有自己獨特的市場,如果從藝術角度講,現代藝術作品,每件幾乎都是獨特的創新。”

    這個……和沒說一樣。王先生幹笑。這於先生看他不太順眼呀,不然怎麽會用這麽敷衍的語氣。

    米瑤低頭看著地,她不太敢抬頭看於自善,她每次和老王出來,也常能遇上長得好的男人,從沒有令她覺得羞恥。可今天這個不同,她覺得說不清自己為什麽覺得無地自容。

    這種感覺,令她難過又慶幸,慶幸她還有羞恥感,也難過,明知道是錯的,卻隻能一路走下去。

    其實這隻是一種職業,女人利用青春美貌換取利益,符合當前社會的一部分價值觀,什麽都可以用錢衡量。

    但她隻是不甘心……

    曾經,她有過那麽好的機緣。

    一輩子,擦肩而過這種機緣,她再也都不會幸福了。

    “瑤瑤,你喜歡嗎?”她的手臂被晃了晃,她回神,對上一臉討好,令她厭惡的老臉。

    她說,“這種現代藝術品也是每年都有熱點的。”她看去於自善,“和每年的時裝流行一樣,其實後麵是有人能說話的。於先生一定也認識這方麵的人吧。”

    她看去於自善。

    他的眼神平平淡淡,說道,“米小姐知道的還不少。”

    高雅的音樂輕輕地飄蕩,米瑤覺得自己一瞬間,心都碎了。

    曾經見過一個人,想起來就心傷。

    她說,“嗯,我來以前,大概做了一點功課。”側頭,她看著她的金主笑。

    做奴才久了,就會有奴性,怕主人不高興。雖然主人對她很好。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莫名其妙想到這裏。

    王先生一點沒在意她剛剛的走神,笑著說,“那咱們再看看,這種畫要是看不上,咱們可以去於先生的拍賣行給你拍古玩。”

    米瑤點頭,這話無疑是給他們在找場子,於自善的怠慢她也發現了。就好像,他們是不重要的人,或者,對方其實心裏看不起他們。文化人,再還有點錢……她總忍不住又想看於自善,這個男人,令她會想到另一個魂牽夢係的人。

    “自善,”一個男人走過來,“餐廳去吧,他們幾個都到了,先過去說幾句話。”

    於自善點頭,對王先生說,“如果要買古玩,也得看緣分,你喜歡什麽東西,心裏得先有個譜,要不,回頭你去我們拍行,我們那裏有幾十個門類。”

    王先生心裏有點不高興,可約的時候也沒有說約多久,於自善是他現在所有能托的關係中,最懂行的一個了。他握著於自善的手說,“好,好,那你有事先去忙,回頭我們再約。”

    於自善點頭,看也沒看米瑤,跟著錢小樂向外去。

    “怎麽樣?”錢小樂低聲問。

    於自善沒說話,一個女人,他還和她計較,碰麵之後才發現,連說話也不想說。

    倆人往展廳外走,潔淨的窗,白色寬大的雙扇門,外麵是寬的走廊,還沒到門口,於自善覺得外麵陡然變得熱鬧了。

    有旁若無人的說話聲。

    他看向錢小樂,這麽高雅的地方,誰會喧嘩。

    一出一進,他看到外頭走來一行人,說話的是這裏的主人,方畢純。難怪一早晨沒見他,他穿著件淡黃色的中式褂子,一臉笑,陪著旁邊一個男人說話,他視線挪了一下,落在那眾星捧月的人臉上,一對上,於自善心口如同被砸了一大錘!

    錢小樂也呆住。

    保真的老公。

    天高風輕,陽光安靜。

    一片光左側照入,空氣裏微塵浮動。

    那行人走了兩步,也許隻是兩秒鍾時間,露出後麵的人。

    那個,他們朝思暮想的——“她”

    她穿一身白色的套裝,側頭笑著,右手牽著一個女童,兩歲多,一蹦一跳,呀呀說著話。她神情討好,全部的心思好像都在那孩子身上。

    程琦走了兩步,注意到他們,停下腳步,轉身,

    程進懷裏的小寶寶立刻伸手,神情渴盼,嘴裏吸著奶嘴。

    程琦笑了說,“我抱姐姐。”彎腰,把女兒抱了起來,顧西奇怪地看著他。

    程琦側頭示意,“真是巧,你看看遇上誰?”

    顧西循著視線看過去,慢慢,鬆開了右手牽著女兒的手。

    方畢純陪著程琦一行,往後麵樓上去,根本沒有進旁邊的小廳。

    於自善和錢小樂看著顧西。

    看她走到麵前,看她露出笑,聽她說,“怎麽,才三年多不見,不認識了?”

    於自善覺得嗓子發幹,這麽意外碰上,超出意外,他說,“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顧西說,“我還想著晚上給你們打電話呢。”

    “保……保真。”錢小樂伸手,想抓她的手腕,看到右手無名指上閃亮的戒指,又看向左手,左手也戴著,他訕訕收回手,隻是盯著顧西的手看。

    顧西笑了笑,對於自善說,“我知道你們很發展的很好,真為你們高興。”

    於自善木然地說,“所以,你就一直不和我們聯係是嗎?”

    他的眼神熱烈而隱忍,聲音克製。

    顧西略微意外,笑容淡去,她說,“我覺得不聯係,才是真的對你們好。”

    於自善露出苦笑。

    錢小樂的視線從下到上,又從上到下,使勁認真地打量顧西,“保真,你燙頭發了?“

    顧西笑著說,“是呀,我不止燙了頭發,也當了媽媽,你剛剛看到我寶寶了嗎?”

    錢小樂敷衍地嗯了一聲,他除了顧西,誰也看不見。

    於自善視線也是始終不離顧西,“你這次呆多久?”

    好像生怕她說明天就走,聲音繃著。

    顧西說,“應該會住一段。”

    於自善說,“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找地方說幾句話。”

    “好呀。”顧西左右看看,頭發燙了,她轉頭間,發卷落在肩頭,讓人很想替她擺整齊。

    於自善說,“……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沒想到,你說的是真的。”

    顧西仿佛沒聽出話裏的傷感,她說,“去外頭說吧。今天天氣好,你看天那麽藍。”

    錢小樂說,“我們本來要去餐廳吃飯的。”

    顧西說,“誰在。”

    “都在。”

    顧西就笑,“那真是巧了。等咱們說完話,一起去。”

    於自善往展廳走,要去外頭,最近的一扇門是穿過展廳。

    他們三個,一起穿過展廳。

    米瑤和王先生還在裏麵看畫,王先生和米瑤說,“既然都來了,看看有沒有可以做的生意,能搭上的關係。”

    米瑤說,“這裏的人,和你都不是一個行業。”

    “那有什麽關係。”王先生說,“像於自善,他一起玩的幾個朋友,現在都是行業大佬。人要多接觸不同行業的朋友。”話音沒落,就看到於自善。

    “喲,原來於自善是去見女人。”王先生笑,大手拍拍米瑤的,“你看,一定是他喜歡的人。”

    米瑤望過去,就見到於自善整個人都失去了早晨的從容,全部的心思,好像都掛在了旁邊的女人身上。她自然明白這種表情什麽意思。

    她心裏酸酸的,女孩,誰不想有個年齡相當,喜歡自己,自己也喜歡的人。

    隨著於自善的視線,看去他旁邊的人,隻一眼,她就想到一個詞,風姿綽約。女人臉上帶笑,溫柔地動人……卻更多的有種氣質,那是說不清的感覺,好像這種女人,見一麵都難,何況是可以和她說話。於是,她側頭和於自善說話的時候,就順利成章收獲,那一早晨對他們愛答不理的人,立刻俯身,不由自主地遷就,低聲陪她說著話。

    有工作人員跑快兩步,給他們推開後麵的大門。

    風和陽光灌進來。她在出門的瞬間,被於自善抬手輕扶了下手臂。

    她側頭對他笑,風都輕柔。

    米瑤覺得自己渾身汗毛顫栗,又霎時間覺得有點慌亂,好像自慚形穢,她有點想躲。

    和那人一比,她就覺得自己很“廉價”

    人是沒有高低貴賤的,可嫩模就是會給人“輕”的感覺,她低頭說,“也不知道是什麽人。”

    王先生說,“肯定是有來頭的,讓工作人員跑那麽快。”

    這地方的人都拽,早晨可沒有這種待遇,隻於自善的時候,都沒有這種待遇。

    米瑤心裏亂的不行,她簡直覺得自己站也站不住,她是第一次見這個女人,卻令她心慌意亂。她說,“我……我去一下洗手間。”

    說完,慌不擇路地往洗手間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