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長風和細語(四)

字數:6373   加入書籤

A+A-




    隻聽此時繼續道:“我一聽到金石相撞之聲,身上又並沒有受傷,便知道是有人來救我們了。睜開眼一瞧,隻見從我們側邊走來一個青衫男子,正是我家恩公。隻見他身材修長而挺拔,用的武器乃是一柄飛刀。”

    別歧不禁脫口問道:“這人是誰?竟能一柄飛刀擊落三根袖箭,這功夫著實厲害。”

    蘇萱旻搖頭道:“他蒙著麵,始終不讓我們知道他是何人。”

    說到這裏,她眼裏已閃出光芒來,也一掃剛才的壓抑難過,欣欣然道:“我家恩公在場間隻是平平常常一立,那殺手就不敢再有動作。過了良久,隻聽那蒙麵殺手清了清嗓,緊張道:‘這事與你何幹?’恩公仍是隨意立著,淡然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蒙麵殺手冷哼一聲道:‘好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你怎不問問他們蘇家與我們有何恩怨?’恩公道:‘知道。’那蒙麵殺手一挑眉,沉聲道:‘你若知道,為何還要阻我?’恩公道:‘蘇家四門,隻此一門於武功一道全然不通,人皆有不忍之心。’那蒙麵殺手一拂袖,怒道:‘不忍之心?當年蘇家可曾對我們有過不忍之心?’恩公淡然道:‘自然有的。’”

    蘇萱旻此時見別歧一臉迷惑不解的神色,解釋道:“其實我也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麽,我爹從未結交過江湖人士,絕不會與人家結下梁子,按理說也不該有人來搭救。事後我去問我爹,他也隻是搖頭不解。”

    別歧想了想道:“聽那刺客言語之間一股怨恨之意,再加上並非隻有你爹這一脈遭人追殺來分析,或許應是祖上的恩怨吧。”

    蘇萱旻點頭道:“我也這麽想過,可我爹曾經拿出族譜來給我看,一代一代的族人卻是從沒有人踏足過江湖,更莫要提招惹江湖恩怨了。”

    別歧想了片刻,搖搖頭道:“線索還太少,還是留待以後慢慢查證吧。”

    蘇萱旻微微頜首,道:“那蒙麵殺手聽到這句話,立在那裏久久不動。忽然間挑眉問道:‘我若執意要動他們呢?’這句話甫一說完,我便能感受到心神震顫不已,害怕的不得了、”此時她想起那時的情景,仍舊恐懼難當,像一隻小兔一般惴惴不安。別歧一邊安撫她一邊道:“這便是殺氣了。”

    蘇萱旻點頭,繼續道:“我家恩公一聽這句話,摸出一柄飛刀來。他的手雖然纖細,但骨骼分明,顯得秀氣而有力。那柄飛刀在餘暉下折射出耀目的光華,恩公沉聲道:‘你若執意如此,我便隻好行我自己的道了!’眼神像一柄刀一樣直刺向那殺手。我真慶幸那柄刀的目標不是我,我想若是被那柄刀盯上,隻怕從此以後永無寧日了。”

    別歧心道,高手過招往往一個眼神就已知彼此深淺,那殺手此番一試,應當知難而退了。

    果然隻聽蘇萱旻嘲諷道:“那殺手聽我恩公這麽說,話也不敢多說一句,恨恨地拂袖走了。”

    見他走了,恩公柔聲道:‘沒事了,以後不會再有人找你們麻煩了。你們還是先回臨城吧,在那裏待著比較安全。咱們就此別過。’”

    別歧插話道:“這就要走?”

    蘇萱旻悵然道:“恩公是俠肝義膽,根本不欲我們感激。”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別歧歎道,“真是大俠風範。”蘇萱旻聽他這麽說,笑道:“我恩公當然是大俠了,是我們家最大的俠。”

    別歧點點頭,關心的問道:“後來那殺手沒有再來找你們報複吧?”

    蘇萱旻“嗯”了一聲,繼續道:“後來我們便在臨城安頓下來,我爹變賣了家產,隻留一些字畫,在臨城開了一家字畫店。後來的日子過得風平浪靜。隻可惜……隻可惜娘在當年逃亡的時候落下了病根,沒過幾年清閑日子就撒手人寰了……”說著長歎一口氣,似有說不出的哀傷。

    別歧看她這樣子,有些觸目生情,不由得也感懷起來。突然間,別歧猛地渾身一震,然後俯首用食中二指抵住眉心,力道之大竟連指頭都摁得發白了。

    突然做出如此大的動作,可著實將蘇萱旻嚇了一跳,隻見她擔心的問道:“別大哥,沒事吧?”

    別歧左手輕擺,示意他不要發聲,右手仍死死抵住自己眉心不放,似乎在感受著什麽。

    原來別歧自小在山中長大,天生一身感官比常人靈敏不少,常能查人所未查,覺人所不覺。別歧本來還疑惑,後來才得知那青峰一脈係屬“靈山”,便也無怪了。而經年累月和野獸接觸後,別歧更是練出了這一門連爹都讚不絕口的“神技”。這起先是爹帶他打獵時,總是偷懶讓他感知獵物在哪裏躲藏,最初隻能感知到像鹿、野豬一類的大型動物,後來漸漸能模模糊糊的感知山雞、兔子一類體積小,氣息弱的動物了,不過還需要加以輔助凝神才可,這食中二指抵眉心的做法正是那時發現的。

    原來別歧正是隱隱約約感到了有兩股強大的氣息正在靠近,心裏不免慌張,這才著急探查。

    果然,自他們來的方向上正有兩個人緩步走來。

    別歧站起身來,極目望去,見澄澈月光和朦朧螢火下,正有一男一女兩人信步而來。其時光亮並不太強,加上別歧和蘇萱旻正在山頂處,是以那兩人還未發現他們。

    別歧沉聲道:“有人來了。”蘇萱旻聽得此言也不由得緊張起來,長身而立,放眼向別歧注視的地方望去,卻並不能看見什麽,疑惑道:“別大哥,我怎麽看不見?”

    別歧道:“我自小山中長大,自有一番勘察技巧。眼下距離還遠,加上光亮不強,是以你看不到。”又約略計算一番,沉聲道:“他們腳程不慢,大約再過半柱香,就可到這裏來了。”

    一聽這話,蘇萱旻不安的問道:“別大哥,你看這二人是來這裏做什麽的?”

    別歧眉頭緊鎖,並不回答,反而問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一個問題。”蘇萱旻疑惑道:“什麽問題?”別歧寒聲道:“這裏這麽美,為什麽會沒有人來?”

    蘇萱旻隻覺如墜冰窟,寒聲道:“這……這是埋伏?”

    別歧依舊皺著眉,搖搖頭道:“應該不太可能。我未修內功,單憑天賦感知終究還是弱些,若他們用內力收斂氣息,我便難以察覺,是以若是來埋伏你我,總不會如此粗心大意。而且我並未感覺到殺氣……總之,先莫要慌張,靜觀其變。”

    隻見那二人越走越近,這時看見那身著粉裙,梳著雲鬢的少女突然疾走幾步來到那少年之前,然後背過身來與他說笑,雖然看不清那二人的神色,但也能知道二人此時正是言談正歡之際。

    別歧鬆了口氣,說道:“看這樣子應該不是敵人,至少不是衝我們來的。那二人是一男一女。雖看不清模樣,不過衣著華貴,想來是富裕人家。你看。”蘇萱旻也循聲望去,隻見那女子正伸手去拍那男子頭上的熒光,二人舉止親密無間,當下心裏也明白了他二人為何而來了。看著他二人,蘇萱旻不由得有些臉紅,甚至隱隱有些羨慕,心道:看這二人定是專程來這裏賞景幽會的,卻不像我二人……

    此時那兩人漸漸行來,也看見了別歧二人,來的兩人呆立一刻,似乎並未料到這山頂還會有人。但不過多時,他二人交換一下眼神便繼續向上走來。

    這時,他二人眉眼已漸漸清晰了。別歧一看,不由得捂住了嘴——

    那男子不正是前些日子在客店裏大出風頭的葉十六嗎!

    別歧略一吃驚間,蘇萱旻也注意到了那走上來的女子,這女子雖隻有十五六模樣,卻是生得一副好皮囊,隻見她身形婀娜多姿,麵色白若新雪,一雙柳葉彎眉,兩剪盈盈秋水。饒是蘇萱旻姿色過人,也不由歎道:“這姑娘生的真是清新可人。”言語之間看向別歧,似乎等待著什麽。

    別歧此刻正思索等下照麵如何言語才好,根本沒想著別的事。蘇萱旻看他半天,隻見他眉頭皺著,半點也沒誇誇自己的意思,不由心裏氣道:“這根木頭,要你誇誇人家的時候卻不知道去哪裏神遊了。”

    別歧心道:“看他二人言笑晏晏,舉止親密,想來關係很不錯。同樣二人衣著華貴,若是出自一家人,該是兄妹;若不是同門,那該是還未成親的小兩口。若是這樣的話,那女子若不是葉家……也至少該是其他名門望族之後,我們二人可是萬萬惹不得,隻盼他二人來此目的不是那百花仙露,若真是今日倒黴,那說不得也要與他二人爭上一爭了。”當下打定主意,向蘇萱旻道:“宣旻,那男子便是前段時間在客棧大鬧的葉十六,我能感到他兩人強過我們不少,等會兒問清他兩來此的緣由,若相安無事那最好,若是他們也要這百花仙露,那說不得就要爭一爭了。”

    蘇萱旻此刻聽得莫名其妙,疑惑道:“他們強過我們,我們還怎麽爭?”

    別歧也不知道怎麽爭法,隻得道:“見機行事吧。”

    別歧二人立在路旁等著,看著那兩人一步一步走來。

    那二人衣袂飄飄,不一會兒就來到別歧身旁。

    別歧剛要開口,那二人竟似沒有看見他一般直接走了過去,隻留別歧和蘇萱旻尷尬得站在路上,別歧一轉身,隻見葉十六和那女子已坐到了百花仙旁。

    原來那葉十六路過別歧時,是覺出眼熟了,不過葉家公子一天見的人沒有一百也不下幾十,看見一張臉麵熟很正常,是以也沒在意。此時他正與小妹幽會,看見這麽幽靜美麗的地方竟有別人,簡直大煞風景,當然不太舒服了。是以隻想著趕緊走到中間那清新絕美的百花仙旁靜靜坐著聊天,並不想搭理那兩人。

    別歧卻是有命在身,並沒能理解人家不理自己是人之常情。心道,這二人怎的這麽不識抬舉?也不再客氣,拉著蘇萱旻坐到他二人對麵,也不言語。

    葉十六看他二人坐過來,心裏不禁奇怪:誒?這二人怎麽這麽沒眼色?

    於是不悅道:“沒看這裏有人嗎?可以往那邊去一點嗎?”

    別歧一聽,淡淡道:“原來你看的見人。”

    葉十六從小錦衣玉食,闖蕩江湖以來更是快意恩仇,怎麽受得了在他眼中一個平頭小民這般嘲諷,當即就要站起身來。

    這時一旁的少女卻轉轉眼睛,拉住他,恭恭敬敬地站起,行了一禮道:“在下唐門子弟唐曉星,旁邊這位是葉家公子葉十六,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別歧注意到她用的不是“弟子”而是“子弟”,應是門內宗親,也站起一揖道:“在下別歧,旁邊這位是蘇萱旻蘇姑娘。”

    葉十六也站起身來,拉一拉唐曉星急道:“哎呀,星妹你跟他們說什麽廢話嘛。肯定是偷跑上山的亂民,咱們不理他們已是慈悲了,既然上來挑釁,那還多說什麽?抓去見官,抓去見官。”那叫唐曉星的俏麗女子伸手撇開,不悅道:“十六,先不要無禮,有什麽事情待問清再說。”說罷又向別歧微微一笑道:“不知別公子上山來可有令狀?來山上所謂何事?”

    別歧還不知上山需得有令狀,見唐曉星禮數周全,便老實說道:“在下並不知道有什麽令狀,上山來乃是為了救人。”

    唐曉星一聽,冷笑道:“是嗎,那可真是遺憾了,若是沒有令狀還請二位下山去吧,否則不要怪我兩將你們扭送官府了。”

    二人一聽俱是一驚,可從未聽大叔說過上山還需得有令狀啊?這人莫不是誆我二人?

    轉念一想,若官府禁止尋常百姓來這百花峰,那倒是可以解釋為何這裏這麽美卻鮮見人煙了。

    想到這裏他已明白這令狀恐怕是確有此物,大叔過得乃是閑雲野鶴一般的生活,加上一身武功超凡脫俗,這種東西如何束縛的了他,是以會忘掉跟他二人說明也是情理之中。正欲待分辯,卻見那唐曉星已擺好架勢,手裏不知何時已多了兩枚銀針,在白色的熒光下熠熠生輝,顯是不凡之物,那唐曉星喝道:“還不速速離開!否則我手裏化血神針可就不客氣了!”

    別歧一驚,他曾聽爹說過這化血神針,乃是唐門一寶,此刻卻在這少女手中,想來這少女在唐門之中定是地位超然,指不定還是個什麽掌中明珠一般的嫡女,武功肯定不弱,此刻二人卻是招架不住。

    可是掌櫃性命垂危,這百花仙露又是勢在必得,絕不能錯過,一時之間二人進退維穀,隻得僵在那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