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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周圍除了樹林,還是樹林,甚至有幾處還有猛獸出沒。平時獵戶們打獵,也知道官道附近遊走而已,更往裏的地方,小九也隻去過一兩次。

    “再往前一點,或者往後一點呢?”薑婉白問道。

    再往前是一個小山包,根本藏不住人,地上這三個人就是在那裏被抓到的,所以何武肯定沒去那個方向。

    至於往後,也就是他們來的方向,走上幾公裏,倒是開始有村子了。

    薑婉白聽完,開始了思考。現在他們有兩個方向,一個是向密林裏去找,一個是順著來的路去找。密林裏看似很難被找到,但生活十分的不便利,而來的路就不同了,看似危險,實則安全。

    從之前的事來看,何武這個人狠辣無情,但也有些膽量與謀略,而且又有點自負,從他的角度來想的話,他必然會選後者。

    “往回追。”薑婉白突然站起來,急聲道。

    眾人都是一愣。

    “上馬,走。”袁胡子對薑婉白還是很信服的,立刻飛奔上馬,帶著人絕塵而去。

    薑婉白也趕緊坐上馬車,跟在了後麵。

    每跑過一公裏,薑婉白就讓小九進旁邊的灌木叢看看,是否有人經過的痕跡。

    海邊多雨,樹林裏落葉腐爛堆積,十分難以行走。何武如果真沿著這個方向走,那他就不可能一直在樹林深處,肯定會來官府附近的灌木叢。

    就這樣,追了足有七八公裏,小九又一次去旁邊查看。回來的時候,他朝著薑婉白一挑大拇指,“老太太,真被你猜著了,旁邊有樹枝折斷的痕跡,而且還很新,應該是有人剛剛經過。”

    自己是對的,薑婉白也鬆了一口氣,“下馬去灌木叢裏追,小九,你帶路。”

    小九嘿嘿一笑,“放心,在這樹林裏,還沒有我追不上的人。”

    眾人紛紛下馬,就要跟著去追。不過,薑婉白卻婉拒了。追蹤這種事,自然是人越少越好,況且,何武隻有一個人,根本用不上這麽多人。

    袁胡子也覺的她說的對,最後隻挑了兩個身體敏捷的去追。本來,他還不想讓薑婉白去的,但薑婉白堅持要去,沒辦法,隻能任她去了。

    一行五個人,就像貓一樣小心的向前,生怕發出一點聲音,被何武察覺。

    走了不到五百米,小九突然伸手止住了眾人的動作,然後努著嘴,讓眾人往前麵看。

    眾人定睛去看,前麵是一片灌木叢,灌木叢旁邊稀稀疏疏的有幾顆大樹,並沒有什麽異常,便又疑問的看向小九。

    嘿嘿,小九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用手指了指斜上方。

    這次再朝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眾人終於發現了異常。在離他們幾十米的一顆大樹上,一個人影正坐在一個大樹杈上,背靠著大樹休息,不是何武還是誰。

    這人果然夠狡猾,眾人對視一眼,稍稍往後退了退,躲進灌木叢裏,開始商量該如何是好。

    “上去抓到他,直接一刀剁了。”袁胡子滿臉殺氣的道。

    薑婉白猶疑的看著對麵的幾個人。

    袁胡子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拍著胸脯道:“外麵那些我不敢保證,但這幾個,都是跟我有過命交情的,我敢拿命擔保。”

    既然這樣,薑婉白也不再猶豫,低聲道:“不能殺他,起碼不能咱們動手殺。今天咱們出來追人這件事鬧的沸沸揚揚的,如果咱們真的殺了人,董縣令那裏,恐怕不好交代。”

    “怕他個卵。”袁胡子對董縣令是一點好感都沒有,但真要說一點不怕,也是假的,“那你說怎麽辦?難道把他抓起來,送到大牢裏?

    別說我沒告訴你,就以現在咱們跟董縣令的關係,今天把何武送進去,明天他就被放出來都不是不可能。”

    他說的,薑婉白自然知道,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指望什麽公平與正義,何武殺人償命,必須死。

    “大哥,聽聽老太天怎麽說。”小九還是比較冷靜的,他覺的薑婉白既然這麽說,必然有了主意。

    “你說這附近有猛獸出沒?”薑婉白突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幹的問題。

    “對啊,我記得離這裏不遠,就有老虎出沒。”小九說著說著,就好似明白了什麽,“你是說?”

    “聽說血腥味會引來這些猛獸。”薑婉白淡淡的道。

    “我明白了。你們就瞧好吧。”小九一拍大腿,笑道。

    袁胡子等人此時也明白了薑婉白的打算,互相對視一樣,不禁都打了個冷顫。他們隻是想一刀宰了何武,薑婉白卻想讓猛獸活活吃了他,那種眼看著自己的肚子被撕裂、吞吃的感覺……

    薑婉白看他們的臉色,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可是此時的她,一點都不在意。胸中的滿腔怒火與悲痛,急需一場血雨來發泄,不然她覺的她就快要憋瘋了。

    小九消失在密林裏,不一時,一道長箭射向何武,正射在他的大腿上,鮮血瞬間噴濺而出。

    何武慘叫一聲,從大樹上掉了下來。不過,他卻沒有驚慌太久。從身上撕下一塊破布勉強包住傷口,他轉身就朝樹林裏奔去。

    他消失之後,小九冒了出來,朝薑婉白他們這邊得意的笑了笑,就又追了上去。

    薑婉白等人站起身,也趕緊跟了上去。

    追了幾百米,遠遠的就看見何武馬上就要消失了,而小九卻小心翼翼的趴在那裏,慢慢的向後退著。

    眾人紛紛意識到什麽,止住了步伐。

    而就在這時候,一隻足有三米長的猛虎不知道從哪裏跳出來,一爪子將何武拍在了地上,然後仰頭朝著薑婉白他們這個方向就是一聲長嘯。

    虎嘯森林,那種聲音的震撼感,不止來自耳朵,更來自心靈,那種屬於王者的威懾。

    小九不再慢慢爬了,而是哧溜一下站了起來,一邊朝著這邊跑來,一邊道:“快跑。”

    眾人趕緊跑了起來。

    在跑的過程中,薑婉白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眼,正看見那隻老虎咬開了何武的肚子,一堆青色的腸子什麽的流了一地。不敢再回頭看,她拚命的跑了起來。

    跑出去幾百米,小九才停下了,慶幸的道,“那隻老虎已經發現我們了,不過幸好它已經有了獵物,這才放我們離開。”

    眾人都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很快回到了官路上,田老二立刻迎了上來,滿臉焦急的道:“娘,你沒事吧,剛剛聽見老虎叫,可嚇死我了。”

    “沒事,我們不是都好好的嗎。”薑婉白回道。

    “那個何武呢?”田老二又問。

    “他,可能就沒那麽幸運了。”薑婉白的仇報了,說起何武,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聲音輕飄飄的。

    她這麽一說,大家都明白了是什麽意思。從今天起,這世上恐怕再也沒有一個叫何武的人了。

    “該,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樣的人,被老虎吃了算是便宜他了。”

    田老二對田老四跟柳兒的感情,遠比薑婉白深,所以說起何武的死,隻有無盡的痛快,隻恨自己沒當場看著他被生吞活剝而已。

    薑婉白輕出一口氣,“回家吧。”

    田老二點點頭。

    “這三個人怎麽辦?”袁胡子問薑婉白。

    薑婉白看向那三個人。

    三個人被嚇的,趕緊跪地求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著自己家裏是多麽困難,自己是多麽的悔恨。

    “讓他們寫下一份口供,然後抬著陸翠容的屍體,去官府。”薑婉白想了一下道。

    陸寡婦跟何武的死已經嚇破了三個人的膽,他們也知道自己犯的罪去了衙門還不致死,薑婉白這麽說,就相當於放了他們一條生路,所以趕緊答應了下來。

    一邊細數著何武是怎麽殺害田柳、陸寡婦、田老四的,一邊為自己辯解,最後又在供狀上按了手印,三人這才將那張破草席抬起,去了官府。

    這次董縣令倒是立刻升堂了。案情明了,主犯何武又已經被老虎吃了,他也沒什麽文章可做,草草的判了三個人每人二十大板,關進大牢就匆匆退堂了。

    離開縣衙,薑婉白徑直回了家。

    家裏入目一片白,靈堂裏傳來陣陣哭聲,絡繹不絕的人前來吊唁,看見薑婉白,都勸她節哀。

    “少年喪父,中年喪偶,老年喪子”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三件事,其中又以“老年喪子”最為無奈,所以他們有理由相信薑婉白現在一定是痛不欲生的。

    薑婉白謝過眾人,進了靈堂,專心的送田老四、田柳最後一程。

    此時,田家的人除了田苗都已經全了,守在靈堂裏,燒紙的燒紙,哭泣的哭泣,誰也沒說什麽,誰也不用說什麽。

    趙氏看著棺材裏的田老四,至今還不能相信,他竟然死了,這麽突然的就死了。她雖然很生氣他竟然想要納妾,但也不是一點都不能理解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現在,最後一點怨憤,也隨著他的死消失了,留下的隻有懷念,還有那些曾經的溫馨。

    他娶她的時候,正是她最艱難的時刻。有時趙氏都懷疑,要是他再晚來那麽幾天,她是不是就會將那早就準備好的砒-霜放進她跟田苗、田承寶的飯菜裏了。

    畢竟,生活那麽艱苦,她根本不想看著他們兩個被活活餓死。

    還有,他從來不讓自己去田裏勞作,每次她去了,他都會生氣的將她趕回家,或者拚命的幹活,將自己那一份也做完。

    田家窮,每天的飯根本吃不飽,可是他總有本事弄到些新鮮的東西,比如一隻瘦瘦的小鳥,兩個野鴨蛋。就是因為有這些,她才覺的,這日子並沒有那麽難熬。

    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滴,滴落到麵前的火盆裏,又被那火苗燒成一股青煙,嫋嫋而上。

    願你在地下安好!趙氏抓起旁邊的紙錢,不要命似的放進火盆裏,燃起陣陣明亮的火焰。

    田老二靜靜的想著這兩天發生的事,又看了一眼從此陰陽兩隔的兄弟,突然有了一種明悟。有一種東西,是你拚命抓也抓不住的。這時,倒不如放開,不然,隻會失去更多。

    也許,從開始就注定了他跟老四沒有兒子。以前,隻是一直不相信、不甘心而已,從現在開始,他該放下了。

    突然有種渾身輕鬆的感覺,他望向王氏,這個他決定以後要好好陪伴的人。

    王氏的感覺跟他差不多。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碰在一起,都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神情變的淡然而從容。

    田承玉經過這兩天的事,也長大了不少。看著哭的幾次暈厥過去的張氏,他突然明白了,張氏並不是不愛他,而是在用另一種方式愛他,盡她所有的愛他。

    可能她並沒有給自己幫罵人、搶東西,可是隻要她有的東西,她都會毫不猶豫的給他。也可能她會明知道自己是正確的,還逼著自己給人道歉,可是她背地裏掉的眼淚,比自己還多。

    她軟弱,自己才該更加強大。田承玉跟張氏的隔閡終於消失了,他決定,自己要像一個男人一樣,保護張氏,照顧張氏。

    田承玉在想張氏,張氏也在想他。她總以為,以後的生活會好的,卻沒想到田柳走的這麽突然,突然的她有些措手不及。

    昨天自己為什麽要讓她離開,為什麽沒有跟她一起離開,張氏不止一次的詰問自己。而在這種懊惱之後,則是對田柳的愧疚,以及對田承運等幾個孩子的愧疚。

    她根本不是一個好母親,也沒有好好保護自己的孩子,柳兒的離開,大概就是上天對她的懲罰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以後就要變的強大起來,不讓自己的孩子再受一絲委屈。

    與張氏有相同想法的,還有田老三。

    田家人紛紛想著自己的事,經過這件事,他們都變了很多。

    傍晚時分,來吊唁的賓客已經很少了,這時,突然來了一個身穿綢緞、滿臉和氣的管家樣的人。

    他有點奇怪,別的人吊唁一下,就離開了,而他卻繞到了棺材後麵,去看田柳的屍體。一邊看著,他還一邊點頭,好似在看的並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什麽貨物一樣。

    “這位客人……”薑婉白出聲打斷了他。

    “哦,不好意思。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曾太傅家的管家,我姓楊,叫楊泉。”楊泉慢聲道。

    “曾太傅?”薑婉白覺的這個名字特別耳熟,“哪個曾太傅?”

    “當朝姓曾的太傅,隻有我家老爺一家。”楊泉的聲音中,有種掩飾不住的得意。

    薑婉白終於想起了曾太傅是誰。說起來,這件事還跟歐陽俊有關。當年,他打破的就是曾太傅的蘭花,因為想要彌補,這才找上的薑婉白,才有了之後的事。

    “曾太傅不是在京城,怎麽會在這裏?”薑婉白有些不解。

    “我家老爺老家就是鹽城的。去年,最後一個徒弟忠勇侯家的小侯爺歐陽俊出師之後,我家老爺覺的自己年紀大了,就奏稟聖上,祈求回鄉養老。

    說起來聖上還是我家老爺給啟蒙的,所以特別賞賜老爺很多東西,太傅之職不變,回鄉安度晚年。”

    他這麽說,薑婉白就有些明白了。去年,朝堂動蕩,歐陽俊遠赴南方剿匪,後來又發生了太子奪權等一係列的事,這位曾太傅回鄉也不足為奇。

    隻是,薑婉白想不到任何田家能跟這位曾太傅有關聯的地方,便道:“原來是這樣。那今天楊管家來,是有什麽事嗎?”

    楊泉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一臉的愁容,“還不是我家的小公子。老太太可能不知道,就在昨天,你家孫女出事前沒多久,我家小公子就,就去了。

    我家夫人今天聽說了這件事,認為這是上天賜下的姻緣,所以就派我前來提親。”楊泉語出驚人。

    “提親?”薑婉白的聲音都變了,田柳活著的時候,還可以來提親,可是人都死了……

    不對,他說他家小公子也死了。難道,他們想結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