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字數:9065   加入書籤

A+A-




    結陰婚又稱冥婚,古來有之。最早的最有名的應該就屬曹操為他兒子曹衝結的了。

    曹衝是曹操與環夫人所生,從小就很聰明,五六歲就知道如何稱象。可就是有天分的孩子,卻早早的身亡了。

    曹操悲痛萬分,為他舉辦了冥婚,娶了專門出美人的甄氏一族一位早死的女兒為妻。

    可以說,冥婚的興起,也跟曹操這樣溺愛子女有關。

    薑婉白知道冥婚,還是因為蔣家的事。據說,蔣介石的母親還給他弟弟蔣瑞青娶過冥婚。當然,這種大家族的事,也隻是傳說罷了,誰又能真確定。

    但有一件事薑婉白卻是確定的,那就是這冥婚確實存在,甚至在現代,一些地方還存在著這種風俗。

    以前隻是聽說過,今天竟然落到自己的身上,薑婉白有種既奇怪又可笑的感覺。

    “老太太,你看這事……”楊泉對這件事其實是十拿九穩的。

    曾家是什麽人,田家又是什麽人,要不是田柳死的時辰有點太巧合了,夫人堅信這事他家小公子自己選的媳婦,這種好事,哪裏輪得到田家一個農家女。

    “我看還是算了吧。”薑婉白對這種事情,是不怎麽感冒的。活著的兩個人結婚,還能在一起生活,這人死了,一切都煙消雲散了,何苦還要折騰他們。

    “你說什麽?”楊泉太意外了。

    “我說,還是算了吧。”薑婉白有點不耐煩的道。

    “老太太,我家小公子可是一表人才,配你孫女,絕不會委屈她。”說著,他從袖中抽出了一個卷軸,“你看,這是我家小公子的畫像。”

    薑婉白朝他手上看去。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可能是因為長期生病,眉宇間有些羸弱。但不得不承認,他是個美少年。如果活著的話,跟田柳站在一起,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隻可惜……

    “我沒打算給柳兒結陰婚。”薑婉白決定快到斬亂麻,將事情說清楚。

    “可是為什麽不呢,他們兩個……”

    “行了。如果你是來吊唁的,那歡迎你,如果你還想說這件事,那就抱歉了。老二,送客。”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楊泉作為曾家的管家,還沒被誰這麽拒絕過,頓時就掛不住臉了。一甩袖子,他揚長而去。

    等他走了,張氏鼓了好幾次勇氣,這才膝行到薑婉白身邊,求道,“娘,柳兒活著的時候也沒享過什麽福,我最大的心願就是給她找個好親事,現在她死了,求娘成全她。”說著,她“咚咚”的給薑婉白磕起了頭。

    “你快起來,你這是幹什麽。”薑婉白還真沒想到,張氏這麽熱衷這門婚事,以致於都敢跟她要求。

    “娘,那個小公子的畫像我也看了,確實長得很俊。我想能嫁給他,柳兒一定是願意的。求娘成全。”田老三也一改往日的沉悶,過來跟薑婉白哀求。

    “這……”薑婉白有點傻眼,剛才她隻是想當然的認為這陰婚很可笑,卻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樣。

    “娘,柳兒是橫死的。如果不給她找一門親事,咱們家可能會出一些事。要是結了陰婚就不同了,柳兒就是曾家的人,不再是孤魂野鬼了,她這一輩子,也算是有個著落了。”田老二也過來勸薑婉白。

    其他人聽了,也一副就是如此的樣子,反而襯的薑婉白十分奇怪了。

    “娘,你就可憐可憐柳兒,成全她吧。”張氏哭的淚如雨下,伏倒在薑婉白腳下。

    “娘……”田老三也是眼淚橫流。

    結成這麽親,是他們能給田柳最後的一點東西了,無論如何,他們都想做成。

    薑婉白本身對這門陰婚並沒有太大反對或者讚同的感覺,現在他們這樣,她也不想讓他們抱憾終身,便道:“既然你們都這麽說,那我也沒什麽意見。

    隻不過那個管家已經走了……”

    “我去跟他說。”張氏真是變的頑強了很多,竟然主動提出要去。說完,她就往門外跑去。

    不過,她剛到門口,就愣住了。

    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三頂轎子,轎子周圍還有很多仆人。那個楊泉,此時正站在第一頂轎子旁,小聲的說著什麽。

    楊泉也見到了張氏,停了一下,又跟轎子裏的人說起來。

    幾乎立刻的,轎子簾一掀,從裏麵走出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婦人。老婦人神情哀戚,一見張氏,立刻就道:“親家吧,柳兒那孩子在哪,我想去看看她。”

    她的話音還沒落,後麵兩頂轎子的轎簾一掀,走下來一個中年男人跟一個美婦。

    美婦的眼睛腫的像核桃一樣,靠在中年男人的肩上。

    張氏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時,田家眾人也都跟了出來,見到了外麵的這些人。

    楊泉趕緊上來介紹,“這位是曾老夫人,這是我家公子,這是我家夫人。”介紹完,他又給曾家人介紹薑婉白等人。

    兩相介紹完畢,曾老夫人拉住薑婉白的手,“本來是派楊泉來的,可是我在家越不放心,就自己來了。也幸虧我來了,楊泉也是年紀大了,越老越糊塗,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楊泉趕緊點頭稱是。

    “親家啊,楊泉可能沒將我的意思說明白。我們曾家是誠心誠意要娶柳兒的,你們有什麽要求,盡管提。”老夫人繼續道。

    “我們田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也沒想過靠孫女的婚事來牟利。要求就不用說了,主要是如果對兩個孩子都好,我就同意了。”薑婉白見曾家確實是誠心誠意,她也就順坡下驢了。

    “好,好……”曾老夫人一邊答應著,眼圈又紅了,“這下,城兒在下麵終於有個伴了。”

    說起她的孫子,後麵美婦人的眼淚又開始止不住的往下流。

    雙方既然都有意願,那就不能在門口說話了,薑婉白請他們進去。不過曾老太太卻堅持要見一下柳兒,她的孫媳婦。沒辦法,薑婉白隻能帶他們去看。

    田柳在被扔下海之前就死了,屍體又很快就被撈上來了,所以屍體並沒有像一般淹死的人那樣腫脹,而是微微泛白,並不損害她那清秀的容貌。

    再加上穿上了黑白的斂服,那冰冷的臉襯著這黑白色,倒好似她本來就這樣冰清玉潔,不食人間煙火一樣。

    曾老夫人看了,又是哭又是笑的,說柳兒生來就是他們曾家的人,隻可惜兩個孩子都命短而已。

    美婦人也十分滿意田柳,哭的梨花帶雨的。

    看完田柳,兩家人坐在一起,先是說了一下兩個孩子的生平。

    田柳就不用說了,倒是那位曾家的小公子,正如薑婉白所猜測的,是個早產兒。從小便體弱多病,五天一小病,十天一大病的。

    去年年底的時候,曾家全家從京城搬到鹽城,這位小公子也不知道是一路舟車勞頓給累的,還是不適應鹽城的水土,一到鹽城就病倒了。

    看過很多大夫,吃過很多藥,但他的病總也不見起色,終於在昨天……

    曾太傅跟曾老夫人都認為是搬家害了小公子,愧疚異常,而曾婦人又覺的是自己無能,讓兒子早產才害了他,一家人哭的死去活來,肝腸寸斷的。

    全家都把曾小公子當寶,所以今天曾家除了曾老太傅沒來之外,來了這麽多人向田家提親。

    說完這些,兩家就開始說陰婚的事宜。陰婚不同於正常的成婚,並沒有那麽多繁瑣的步驟,隻要在“鬼媒人”的說和下下了定,換了龍鳳帖就可以。

    今天曾家就帶了一個鬼媒人來的,所以這些事情更加方便了。根據鬼媒人所算的日子,今天正是明天正是下定的好日子,而後天則宜嫁娶。

    兩家人都沒意見,當場就定了下來,各自去準備相關的東西。

    第二天,曾家給田家送來定禮,足足有九大箱,一半是真的綢緞尺頭、金銀珠寶,一半則是紙糊的各種衣服、用具。

    其中還有幾個錦匣,錦匣裏裝的是曾家給田柳的首飾,裏麵有耳環、鐲子、戒指以及簪子等,更有一對翠綠欲滴的翡翠鐲子,說是曾家的家傳之寶,專門送過來,給田柳陪葬用的。

    而田家也送去了陪送的嫁妝,也是一半真的,一半紙糊的。

    當天晚上,田家按照風俗,將這些東西,除了那幾個錦匣之外,全都在,門口焚化,大火足足燒了三個小時,才慢慢熄滅。

    第三天,便是兩家結親的日子,兩家都高搭大棚,宴請親友,門前亮轎,一切就像正常成親一樣,隻不過見不到新郎、新娘,沒有半點喜意就是了。

    親朋們吃完晚飯之後散去。

    等到了晚上,大家都睡去的時候,一陣鼓樂聲響起,曾家人抬著八抬大轎,全份金燈執事來迎娶田柳。

    田家人也早就做了準備,將田柳扶上轎子,哭著送她出嫁。這種哭,還跟結婚的喜哭不一樣,是真正悲苦的痛苦,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的明顯。

    曾家接到了人,又吹吹打打的抬著轎子走了。

    空曠的街道滿是那好似喜慶實則荒涼的調子,周圍的住戶全都緊閉家門,沒有一個出來看熱鬧的。

    整個陰婚過程,既熱鬧又淒涼,還帶著那麽絲絲詭異,看的人心驚。

    薑婉白站在門口,默默的看著那被大紅燈籠映照的通紅一片的街道,還有逐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轎子,隻覺的自己好似做了一場夢一樣,一場詭異而荒誕的夢。

    而更為奇特的是,這個夢,她全程都是清醒的,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薑婉白垂下眼簾,決定去好好睡一覺。也許,等明天起來後,一切都會恢複正常。

    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田家人又開始起來忙碌。田柳的後事不用他們操辦了,但田老四的還要弄。再加上之前就商量好的,要給田老四弄一個供奉牌位的瓦房,田家人忙的腳不沾地的。

    這中間,田苗跟淩長威也回來了。聽說了這幾天發生的事,兩人也是唏噓不已。

    忙了好幾天,好不容易一切都忙活好,就等著下葬了,曾家派人來說,請他們去參加曾小公子跟田柳的葬禮。

    田家人自然要去,看著兩人合葬的棺材慢慢下葬,又免不了大哭一場。

    第二天是田老四的葬禮,還沒從悲哀中緩過來的田家人又哭了一場。短短幾天時間,田家人卻好似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幹一樣。

    在這場葬禮當中,田承寶承擔了做兒子該做的一切事情,也不知道地下的田老四能不能看到這一幕,如果能看到,他又會作何感想。

    心心念念的兒子就在眼前,可是他卻舍近求遠,最後落得這麽個下場。 將最後一點紙錢也燒完,薑婉白帶著田家人互相扶持著往回走。一邊走著,她就聽見周圍的人好像在議論著什麽。

    往周圍一看,發現今天來圍觀的人有很多,其中好多人都朝著這邊指指點點的。

    發現薑婉白看他們,他們都放下了手指,但嘴裏的話卻沒停。

    “我說這個阿彩就是個喪門星,沒過門一個月,就接連克死了兩個人,好好的田家被她弄成這樣,真是可憐啊。”

    “當初我還想替我兒子去她家提親的,幸好沒去。不說他們家那兩個半死不活的爹娘,就是這女人克人的事,也受不了啊。”

    “對啊,你幸好沒去。你都不知道,我去了之後,第二天一出門就踩了一腳狗屎。當時還沒覺的什麽,現在想想,全是她給克的啊。”

    “其實你早該發現的,你看,這女人出生之前,他們家在咱們這裏也算富裕的,他爹他娘身體多好。可是她一出生,他爹立刻斷了腿,他們家的日子立刻敗落了,這克勁可真大。”

    “照你這麽說,田家這倒黴日子可還沒到頭呢。”

    “可不是。田家這日子現在看著挺好,我敢保證,隻要這女人在,過不了兩年,就得家破人忙。”

    “哎!作孽啊,這樣的女人,就該趕緊休了,趕出家門,讓她自生自滅。”

    ……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但議論的對象無不是關於阿彩的。不知道誰先說的,也不知道誰傳的,現在阿彩儼然是害死田家人的凶手了。

    阿彩戴著重孝,蘋果一般紅潤的臉蛋煞白一片。她可以有自己的主見,可是勇敢的麵對很多事,可是此時,她也怕了。

    怕田家人相信那些話,相信她是個不詳的人。如果真是那樣……阿彩的眼睛裏有眼淚在打轉。

    “你們這群長舌婦,沒事胡說什麽,小心死後下地獄,小鬼把你們的舌頭一個個拔出來下油鍋。”大海跟田家是親家,所以也來參見田老四的葬禮了,聽見周圍的人如此說自己的妹妹,他還哪裏忍的住,立刻叫嚷起來。

    他這麽不客氣,周圍的人也有點惱火了,回應道:“誰瞎說了?我們說的都是事實。大海,我勸你,你最好也離那個女人遠點,不然,你早晚也得被克出個好歹。”

    “你這個長舌婦。她是我妹妹,我的親妹妹。”大海高聲喝道。

    “越是這樣,克勁越大。你看你,到現在也娶不上個媳婦,每次一說親,不是這個原因,就是那裏出現差頭,我看,全是這個女人的原因。

    也幸好,沒有姑娘嫁給你,不然還不定被克成什麽樣。估計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

    你不跟她斷了關係,我看你這輩子就要打光棍了。”一個婦人十分惡毒的道。

    另一個婦人聽完,看似小聲,實則清楚的道,“我聽說,今天死了的這個,這女人的公公,就想過要娶這個女人呢。

    結果怎麽樣,人沒娶到,自己躺進棺材裏了吧。這女人,誰跟她沾邊誰倒黴。”

    “公公跟媳婦還有這麽一腿,怎麽回事?”大家對這種桃色新聞,顯然更加熱情。

    “還能怎麽回事,就是男人跟女人那點事唄。”說話的人用一種你懂的聲音道。

    “原來這女人不但克人,還不幹不淨。”眾人像是找打了新的把柄,開始各種臆想,串聯,最後紛紛開始同情田承寶,說他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竟然娶了這樣一個女人。

    阿彩再也受不了了,衝向人群,“我撕爛你們的嘴。”

    “哎呦,還敢動手。”人們說著,去推阿彩。阿彩一個女人,哪裏敵得過這些人,被推來推去,狼狽不已。

    “我田家是外來的,但也不允許你們這麽欺負。我看誰再敢動手!”薑婉白大喝一聲,聲音貫穿整個曠野。

    周圍的人還是很忌憚田家的,甚至好些還要依靠田家過活,所以紛紛退到了一邊。

    有幾個一慣油化的,怕薑婉白生氣,趕緊道:“老太太,我們也是為了你們好,你們千萬別生氣。

    什麽外來不外來的,說這話,就見外了不是。我們對你們田家,可是敬佩的很呢。”

    “對啊,對啊。”有幾個人趕緊附和道。

    田家現在混得不錯,所以你們才這麽說,要是田家窮了,你們指不定要怎麽樣呢!薑婉白撇撇嘴,一點也沒把他們的話當真。

    “我們田家的事,我們自己會解決,不用你們替我們想。今天,我就把話放在這,阿彩是我們田家的孫媳婦,永遠都是,以後誰再議論她,中傷她,就是跟我們田家為敵。

    到時,別怪我不客氣。”薑婉白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