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要炸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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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我們得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日軍的前鋒已然突破雙龍鎮防線,距離新安縣城隻有大概不足百華裏。

    段彪:“還他娘的衛戎部隊,中央軍!真是慫到家了,二十萬人的部隊讓小鬼子追著屁股從廣西攆到新安!再攆怕是都要攆進重慶了!”

    “聽說他們跑到貴陽就跑剩兩個師了。楊長官倒是撿了個便宜,一邊撤退一邊收編他們的潰兵,退到貴陽不僅沒什麽損失,反而又擴充了一個軍!你說奇聞不奇聞!”我無聊的擺弄著自己的步槍,上彈退彈反反複複,無聊至極。

    段彪罵著:“都他娘的一路貨色!打不好仗不說,還生怕吃一點虧,我看要是小鬼子把中國都占了,他們還有什麽便宜可撿!就是讓咱們去打也不至於打成這樣吧!”

    我把步槍重重扔在桌子上:“軍部才不會用我們這群破爛貨去打這種仗,他們擔心我們上去了一觸即潰,再帶亂了其他部隊,誰曾想啊,派了精銳上去了也是一個德性!”

    我和段彪像所有打了敗仗就發牢騷的下級軍官一樣,不打折扣地貶損挖苦著我們的上峰。

    日軍進犯新安,陪都震動。因為這已經直接威脅到了大後方的安全,而我們扼守的天水河大橋是通往貴州境內的咽喉要塞,這裏將成為貴州最後的防線。

    三裏天水河,十裏天水橋。因為地形地貌的崎嶇險峻,天水橋在陸地上延伸了很長的一段,想要深入貴州,這座橋是必經之路。

    臨近傍晚時候,美軍機場忽然熱鬧了起來,封閉嚴密的軍用卡車看似繁忙地進進出出,我們師的工兵營也跑步進入了機場。

    我和段彪喝著我從英慧那裏帶回來的馬幫茶,無所事事的聊著亂七八糟的瑣事。

    毛小豆興衝衝地進來:“連長,我知道對麵的美國人搞什麽了!”

    段彪斜了毛小豆一眼:“小毛豆,老子不是告訴你了嗎,自己過天水橋往貴陽走,走的越遠越好!小鬼子要來了要打仗了,你不知道嗎!”

    毛小豆涎笑著:“我不走,我可不想當逃兵。給我發一支槍,我也能打鬼子!”

    段彪踹了他一腳笑罵著:“打個屁鬼子,沒槍高的毛孩子。你不就是怕離開軍隊會吃不上飯嗎……安子,你還有多少錢?”

    段彪從自己身上劃拉出十幾塊銀元:“看見沒有,這麽多錢足夠你活幾個月的了。國幣我就不給你了,怎麽也得給老子留點煙錢吧。麻溜兒地拿著錢滾蛋!”

    毛小豆看著段彪和我塞給他的銀元,眼淚劈裏啪啦地往下落。他雖然還是個孩子,可不是傻子,他知道眼前的兩個人是為了他好。

    段彪大笑:“就這鼻涕蟲還要打鬼子?哈哈。”

    我走過去,把錢幫他塞進衣服口袋裏:“快走吧,真打起來了,就沒人能照顧你了。”

    毛小豆有些發急,胡亂地把錢從口袋裏掏出來啪地拍在了桌子上:“連長,你們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我真有情報!”

    我笑著看了段彪一眼:“呦,趕情小毛豆還有當特務人員的潛質?好,我們聽,你說吧。”

    “工兵營有我一個老鄉,剛剛我在大橋那遇見他,他告訴我說,馬上要炸天水河大橋了!”

    我和段彪對望了一眼,段彪神情嚴肅地看著毛小豆:“你的那個老鄉確實是這麽和你說的?你沒聽錯?”

    毛小豆立刻做出發誓的手勢:“我要是瞎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段彪:“我呸,誰他娘的說你瞎說了!我是說你有沒有聽錯?”

    “那還錯得了?他和我說話,還被他的長官罵了一通。”毛小豆說。

    段彪在地上來回的走著:“炸大橋……那就是說新安縣不要了?我們要退守河對岸?”

    “花園口都炸了,何況一座橋。現在是隻要能擋住日軍,什麽招都用,什麽都可以炸,什麽都可以燒……”我忽然停住了我的冷嘲熱諷,我瞪著段彪:“你說他們會不會像燒長沙一樣燒了新安?”

    段彪思索著:“應該不會吧,燒長沙城全國上下都罵聲一片了,還敢再燒第二次?”

    “堅壁清野啊。黃河水淹了日軍也淹了中國人,書生們盡可以在報紙上罵政府無能,去遊行去抗議,可是這都不妨礙上峰繼續這樣做。”

    趁著天沒完全黑,我去了天水河大橋,遠遠的就看見那輛威利斯停在橋頭。

    史密斯看見了我就如同看見空氣一樣,我不氣餒他的無視,也站到了橋頭:“好好一座大橋,炸了可真是可惜了。”

    史密斯不能再無視我,他的表情頗有些無奈:“你們的軍隊真的是毫無秘密可言,才決定的事情,轉眼間就傳的盡人皆知!”

    “這麽說真是要炸橋了?”我問他。

    “你們擋不住日本人,除了炸橋還能有什麽別的辦法?”史密斯瞪著我,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好像擋不住日本人這件事都是我一個人的責任一樣。

    “那新安的老百姓怎麽辦?”我嘴上以新安老百姓的名義,而實際上我更為那個叫英慧的女孩子擔心。

    史密斯審視了我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你是我聽到的第一個為老百姓考慮的中國軍官。不過,你的問題我回答不了你,那不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

    我既羞愧他的誤解又羞愧自己的狹隘自私,原來內心格局的大小真的能夠觸及到靈魂深處,我在心裏譴責著自己:安思虎,你丫的真不是個玩意!

    我搭乘著運輸營的卡車去了新安,心裏瞧不起著自己,但是不妨礙行動上的依然如故。

    也許是二十五年的孑然一身,讓我受夠了難捱的孤單,也許是那個一塵不染麵容清秀的小姑娘激起了我的保護欲。總之我就是想去看看她,看了又怎樣呢?我回答不了自己。

    我在胡思亂想中顛簸著到了新安。茶鋪子一如既往的清淨,英慧在擦拭著桌椅,英慧奶奶在打瞌睡。如果不是戰時,這樣的畫麵真是讓我產生錯覺,以為自己回到了北平,回到了熙熙攘攘前門大街,也仿佛走進的是北平的某一處平常的茶館裏。

    我呆呆的發著楞,英慧回頭看見了我,她的驚喜是不加任何掩飾的:“噯呀,安大哥你來了。”

    英慧奶奶也驚醒了,堆滿皺紋的臉上卻是一副洞察一切的笑意,搖晃著站起身:“我去看看有沒有好茶拿來煮一煮,安長官來了要有好茶招待才行的哩。”

    我有被人看穿心肝脾肺腎的尷尬,我訕笑著:“剛好進城公幹,就順路過來瞧瞧……”

    英慧手忙腳亂地端來了茶水點心瓜子,然後又站在原地想著,似乎在想還有什麽吃食是可以拿出來的。

    我看著忙碌又歡快的英慧,我的目光追隨著她。是的,我必須要承認,我喜歡這個女孩。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她的一顰一笑,都能牽動我的目光。

    “日本人要打過來了,知道嗎?”我裝著很平常的樣子。

    英慧停下了翻找:“打到哪裏了?打到新安了?”她在我對麵坐了下來,有些慌張:“日本人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惡?什麽壞事都幹?殺人放火欺負...女人?”

    我目視著她:“是的。他們什麽都幹!殺人放火欺負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