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幸福來得太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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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嚴肅的樣子嚇到了英慧,她撇下我慌慌張張去了後麵。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英慧奶奶出來了,老太太手裏拿著一個紅布包,裏麵似乎包裹著很要緊的物件,她很小心翼翼的把紅布包輕輕地放到了桌子上,看了看站在身邊的英慧:“英慧這孩子一聽說小鬼子要來了,嚇得慌了神,要我說啊,小鬼子也沒啥好怕的嘛,他們再惡還能惡過滿清的韃子?”
我不知道滿清曾經在這裏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讓英慧奶奶有這樣的比較。但是我還是耐心地給她們講了講日軍最近的幾次屠殺平民的事件,尤其是南京的那次。
我講的很簡略,也沒有什麽渲染,但是還是讓這祖孫聽得目瞪口呆。
“這些人簡直……簡直就是畜生……”英慧顫抖著聲音。
“怕是畜生也做不出的……”英慧奶奶喃喃著。
英慧奶奶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我:“安長官今年有多少歲?”
話鋒轉的如此突兀,我有些莫名其妙:“呃……我今年剛好25歲。”
“那生辰呢?”
“……是四月初九,亥時。”
“這麽說來你比我們英慧大了五歲……很好,很好。”英慧奶奶說了兩個很好,就閉著眼睛嘴唇蠕動著,也不知道在計算著什麽。
我的心怦怦直跳,心想這老太太什麽意思?這就要許親事?我看了一眼英慧,英慧臉色也有些泛紅,不知所措地互絞著雙手。。
英慧奶奶許久才睜開了眼睛,微笑著拍了拍英慧的手:“你不要害羞,女人都要有這一天的,安長官看麵相就是個好人,將來是不虧待你的哩。”
老太太這已經是明明白白的要嫁孫女了,英慧羞紅了臉掙脫了奶奶的手,躲到後麵去了。
我相信我此刻臉上的表情,絕對是驚訝要大於驚喜,我是很喜歡英慧,可是這滿打滿算我們也才認識了幾天,然後就涉及談婚論嫁也實在是太讓人措手不及了。
英慧奶奶拿起那個紅布包,慢慢一層一層的打開,經過幾層細致的包裹,裏麵是一個有些白色花紋的綠玉鐲。以我的那點對古玩玉器的淺見識,粗略估算著我覺得這樣成色的玉器價值不會超過一百塊銀元。。
英慧奶奶歎了口氣:“這幾年日子難過,家裏的東西能賣的能當的都折騰光了,就是這個手鐲無論多苦多難,我都沒舍得賣,因為這是英慧娘留給孩子的嫁妝。英慧自小命苦,又生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沒得什麽安生日子過,安長官,你將來可是要善待我的英慧……”
我有些慌亂地站起身:“老人家,這,您這是……”
英慧奶奶微笑著:“怎麽,安長官不中意英慧?”
我更加的慌亂:“不是,我……”
“難道安長官已經有了家室?”英慧奶奶目光突然淩厲起來,我相信如果我的答案是肯定的,這個老太太會毫不猶豫的把茶水潑我臉上,然後把我一通亂棍趕出去。
這次我話都說不出口了,隻是一味的搖頭。
英慧奶奶目光緩和下來:“那還有什麽別的難處?”
“……婚姻大事不是兒戲,我的父母如今遠在北平,我是家中獨子,這麽大的事兒總是要和父母商量一下的……”我總算從慌亂中鎮定下來。
英慧奶奶恍然:“哦...你是擔心你父母的態度?這你倒是可以放心,我這孫女雖然不是什麽大家閨秀,可要說比別家的女子差,嘿嘿,那可是沒得可能。就算是你們北平,像我家英慧這樣的好女子也是不多見吧?”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陷入了巨大幸福中,還是陷入了巨大麻煩中。我畢竟是一名軍人,雖說是一名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軍人,可那也是軍人,戰時的軍人顛沛流離四海為家,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我哪有什麽能力來保全另一個必須要我保全的人?
我糾結著,我患得患失著,不知道該如何來處理這件讓我既驚喜又驚慌的突發事件。
英慧奶奶似乎看得穿我的心思一樣:“這世上的事有時候就是看著難,做起來就簡單的很。遇到了火焰山,就算你借不來芭蕉扇,那也沒準龍王爺就願意天天給你下雨哩。”
說完了這些話,老太太站起身慢慢往後麵走去,嘴裏還嘟囔著:“這丫頭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臉色緋紅的英慧從後麵轉了出來,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玉手鐲,臉就越發的紅。英慧坐到了她奶奶坐過的椅子上,隻低著頭擺弄著自己衣襟,仿佛這一刻再沒有比她的衣襟更重要的事了。
“那個……其實你都還不了解我……”我試圖緩解這尷尬的沉默。
“我了解。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英慧很快速的接過了話頭。
我清了清喉嚨:“英慧,你也知道,我們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也就是說上峰讓我去哪我就得去哪,可能今天在這裏,明天就去了別的地兒,而且不光是這個居無定所,每天都可能是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英慧慌著伸手捂住我的嘴:“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奶奶都說了你是福相,就算上了戰場子彈也會繞著你走,你不要笑,她看人看得很準的哩。”
我苦笑:“奶奶可能這次就看走了眼了,打了四年仗,我還沒見過比我更晦氣的人了。”
英慧:“就算你有過什麽晦氣事,過了今天也就都過去了,奶奶說……奶奶說我們兩個姻緣很配,說我是,是旺夫命……”
一個姑娘家能當著男人說出這樣的話,等於是宣言式的許掉了自己的終身。如果這時候我還假模假式的說些萬萬不可的屁話,那我就真是連人渣都不如了。
民國26年,我在“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口號感召下棄筆從戎,四年的軍旅生涯中既見證了日軍的勢如破竹,也見證了我們大好河山的處處淪陷。
我跟隨過不同的部隊,敗的方式也是千奇百怪,最荒唐的一次是在河北的一個獨立團,我們奉命開拔前線阻擊日軍,剛出城門口整個部隊就散了三分之一。最後都還沒看見日軍的影子,我們這支一千多人的部隊連同團長就已經跑的一幹二淨!
我常常疑心我運即國運,而我會晦氣到天荒地老,直到這個國家被外族完全占領。
可是就在剛剛,苛刻的命運似乎有了轉變,他給我帶來了不同的東西——一個女孩子把她的終身托付給了我。在英慧深情款款娓娓道來中,我覺得自己的心就要被融化掉了。
遠處隱約的槍炮聲把我拖回了現實中:“日本人很快就打過來了,新安肯定是守不住的,你們還是去貴陽吧。”
英慧奶奶似乎早已經考慮好了:“我不會走的,我要是走了,這個家也就徹底沒了……英慧,你跟著安長官走吧,我一個老太太,除非小鬼子是真吃人的,不然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老太太很固執,她其實是擔心她的孫子會忽然的回來。她也固執的要求英慧必須離開。
“等打跑了小鬼子你們再回來,三年五載的我還死不了哩。”英慧奶奶笑著寬慰著我們。
英慧的哭泣聲在隆隆的炮聲中更增加了生離死別的意味,可她說服不了奶奶,在奶奶嚴厲要求下開始去收拾隨身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