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返回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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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駐地,遠遠的看見史密斯中尉正和他的同僚們爭論著什麽,最後在史密斯一連串的:“no,no,no!”中結束了他們的爭論。

    沒多久小毛豆就從他的老鄉那裏打聽到了美國人爭論的原因:史密斯的任務是先炸掉天水河大橋,然後炸掉機場倉庫,最後乘著飛機離開。可是史密斯發現還有大量的難民沒有通過大橋,所以他更改了計劃,他決定先炸掉機場倉庫最後炸橋,這樣的話就能救更多的人。

    這真是讓我吃驚的原因,對這個教條刻板的美國人我沒辦法不心生敬意。

    遠處的槍炮聲越來越近,現在不僅僅是難民,逃難的人群裏已經摻雜了很多潰兵,爭先恐後的湧上天水橋。

    幾聲轟然的爆炸聲中,機場倉庫上空升騰起了濃濃黑煙,與此同時一架飛機飛越了我們的頭頂——那是先行離開的史密斯的同僚們。

    我們在橋頭堆起了沙袋構築起簡單的防禦工事,但是人人思動,隻等一聲令下就跟隨老百姓後麵逃去貴陽。

    我看見了人群中的英慧,英慧瘦弱的身子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裹,艱難的跟隨著難民潮前行著。

    更多的潰兵向這邊湧過來,段彪抓住一個潰兵問:“日本人打到哪了?”

    潰兵掙脫著段彪:“就在後麵了!還等在這裏幹什麽!跑啊!”

    史密斯經過了我們身邊,停頓了一下:“先生們,我覺得我有必要最後通知你們一下,在我看到日本人刺刀的時候,我就會引爆大橋。希望到時候你們都能及時撤回對岸。”

    我們幾個了解內情的丘八,不約而同的齊刷刷地給這個美國人敬了個禮,史密斯楞了一瞬,回敬了一個軍禮,再不多說大踏步走向了對岸。

    橋上的難民發生了些騷動,因為遠處的新安縣城忽然的燃起了衝天大火,即使在天水橋也看得見烈焰飛騰和滾滾的濃煙。

    嘈雜的難民中傳來一聲尖叫,然後我看見逆著人潮往回跑的英慧。我趕忙迎上去:“英慧!你幹什麽!”

    英慧看見我瞬間崩潰了,她幾乎是撲倒在我臂彎裏哭泣著:“新安,你看看新安!奶奶還在那裏呀……”

    我安慰著她:“你不要著急,奶奶看見失火,她也一定會躲的。”

    “她七十多歲了,腿腳也不靈便,我好害怕……”英慧掙著。

    我拽著她:“這樣吧,你先走,我回去看看,如果真有什麽事,我一定把奶奶救出來。”

    英慧總算穩住了情緒,她也明白,憑她一個弱女子,就算回去新安也是徒勞:“可是大橋炸了,你們怎麽過來?”

    “會有辦法的,快走吧,再不走來不及了!”我幾乎是怒吼著推著英慧。

    目送著一步三回頭的英慧重回到了大橋上,我緊了緊武裝帶,回頭對段彪說:“老段,一會兒你帶著弟兄們先走,我去一趟新安。”

    段彪吃驚的望了望英慧的背影:“安子,你瘋了。新安已經完了,到處是鬼子,你去幹嘛?找死嗎!”

    “我不知道,總之我得去一趟!上麵問起我,你就說打散了不知道哪去了。”我拍了拍段彪肩頭,然後悄悄從隊尾溜出隊伍。

    我的臨陣脫逃比預想的要容易的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橋方向,沒人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返回新安。

    去新安有兩條路,一條是可以容得下汽車的主道,還有一條是獵道,就是山裏砍柴人獵戶們走出來的小路。

    大路是一定不能走了,因為百分百會遇到日軍。我順著崎嶇蜿蜒的小路摸索著向新安走著,行進到一多半的路程的時候,我聽到天水河大橋方向傳來了幾聲劇烈的爆炸聲,我相信那一定是炸橋的聲音。

    爆炸過後槍炮聲驟然激烈起來,重機槍擲彈筒九二步炮七五山炮,所有我能分辨出來的日軍重火力,頃刻間響徹著天水河兩岸。

    我不知道英慧怎麽樣了,是不是已經安全過了大橋,我也祈禱著我的那個破爛師的弟兄們能夠撤回對岸去,不要被日軍包了餃子。

    我摸進新安縣城時,新安的大火已經漸弱,到處是冒著青煙的殘垣斷壁,到處是燒焦的痕跡。在一處半截白牆上,不知道是油漆還是鮮血,觸目驚心的寫著四個大字:無血占領!

    這是某個狂妄的日本人的塗鴉,他們是有理由狂妄,因為他們衝進新安縣城的時候沒有遇到一丁點的抵抗——這裏的中國軍隊早就跑的一幹二淨。

    我隻是奇怪這大火是誰放的?日本人?占領一地立刻放火燒城?

    英慧的茶鋪子都是簡易的竹木草席搭建的,如今早已經化為灰燼。我四下輕聲喊著:“奶奶,你在嗎?我是安思虎。”

    在一堆倒塌的雜物中傳來微弱的呻吟聲,我趕忙跑過去搬開雜物,英慧奶奶滿臉血汙的仰麵倒在地上。

    “奶奶,你怎麽樣了?”

    英慧奶奶勉強睜開眼,看見是我,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我……摔了一跤……英慧呢?”

    “英慧已經過橋了,現在應該在去貴陽的路上,您就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英慧奶奶喘息著:“我老糊塗了,要是聽你們的就好了,現在可是走不成了……”

    “沒關係,我這就是回來帶您走的,您傷到哪了?”我查看著英慧奶奶的傷處。

    英慧奶奶搖搖頭,支撐著想要坐起來,幾次努力也沒成功。她喘息的更加急促:“安長官,我把英慧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對她好啊,要是將來能看見英順,你也要幫襯著點,我們家英順是個老實孩子,我就擔心……擔心他受人欺負……”

    “別說了,奶奶,我這就帶您走。”我起勁地想要攙扶起她,哪知道一用力,奶奶臉上的血忽然多了起來。

    然後我才看見她的致命傷——後腦摔在硬物上,枕骨都塌陷了,撞出了很大一個口子,傷口處還在不斷的噴湧著鮮血。

    我慌的拿出急救包去給她包紮,奶奶用手擋著:“沒用了,你走吧……”

    外麵傳來幾聲三八步槍的槍聲,幾個日本兵嗚哩哇啦的由遠而近。我貓著腰躲在半截牆後麵,大氣都不敢喘。

    日本兵對這堆廢墟和一個奄奄一息的老人沒什麽興趣,隻停下看了一眼就說笑著繼續前進。我鬆了口氣,重又回到奶奶身邊:“奶奶,你忍著點,我……”

    我怔住了,老太太頭歪向另一邊,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

    在茶鋪子後麵,我挖了一個坑,把老太太埋了進去。不要說棺材了,什麽都欠奉,就連一卷席子都沒有。我用刺刀刻了一塊木牌插在墳頭上,拜了幾拜方才離開。

    為了避免撞上日軍,我盡量在廢墟中穿行,偶爾的還能看見倒臥的屍體,也不知道是死於大火或是死於槍炮下。

    天水河大橋是過不去了,那裏現在正打的激烈,我再怎麽孤膽英雄,也沒瘋到去抄一個中隊乃至一個大隊日軍的身後。

    所幸的是新安縣的日軍倒是不多,估計主力都去了天水河大橋。我躲在一處僻靜的廢墟裏,心想著捱到天黑,我就可以趁著夜色混出縣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