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未來充滿了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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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淼的聲音不大,因著剛才踢案幾的動作,露出了內裏一身櫻花粉的裙袍,她麵上柔柔和和的,叫人看著格外的和善,就連這聲音,聽著都是十分的柔弱,叫人聽著有種小女兒家撒嬌的錯覺來。

    唐家軍素來治軍嚴明,條理嚴整的很,可這般軍隊,如今出了個這般柔弱的家主,雖然唐淼江湖名頭聽著響亮,可在這天牢中,流言蜚語素來多,尤其不缺天家和朝中貴胄的流言。

    先前些日子裏,就聽人說唐家的老元帥被生囚了,唐家大少心悸的毛病犯了,多年來的舊疾連著複發,唐家反應快,立刻推了在外歸家的老幺,可哪怕唐家威名在外,還是止不住人議論,說這唐家是到了大樹傾頹的時候了,家中其他子弟是該如何不成氣候,才能叫混江湖的老小回來當家做主。

    想想往素聽著的風言風語,在瞧著麵前這位生的十分嬌嫩的唐家現任當家小姑娘,想那唐家當年如何的威風,哪怕是現在,在天麟百姓心中的地位都不一般,提到唐家,便隻想著盛都的這一家,且都敬畏非凡,哪怕方才他聽見了唐家來人,心中都依舊有一種情愫不由自主的往上湧,可……

    那獄卒瞧瞧唐淼,心中竟起了歎息,想著唐家果真是……

    做獄卒的都是人精,尤其是天牢這般地界,輕易辦不好事兒,可會比那些個關押其中的人更早登上極樂,可盡管這般,白鑫還是瞧見了那獄卒眼中稍縱即逝的惋惜。

    怪道都說,世人都是圖個熱鬧,冷暖啊還是隻有自己知道的最是清楚,任由自己給兒的心啊跟著自己的眼界走,可是要吃得大虧的。

    “這……唐少……唐小姐,到底是皇上下令關押的六公子,不若您請了聖旨再來?”獄卒低頭躬身道,顯得唯唯諾諾。

    唐淼心裏禁不住一笑,方才似乎是聽見有人叫了她一聲將軍的吧,如今倒好了,又變回唐小姐了,雖說天麟將軍,在麵子上都是皇帝冊立的,但大都是世襲的,左右不過是給天家麵子,就是將軍不叫,也該是叫聲唐家主才是。

    到底是因為,自己瞧著好欺負麽,唐淼忽然想起了她三哥給她說的一個歪理,當年說到她女扮男裝的時候,她三哥原也是想要有個乖巧漂亮的妹妹,沒少折騰他爹和大哥,後來大哥說,若是換做了女孩子,便給人一種十分好欺負的感覺,要落得出出吃虧的下場,可男孩子就是不同,哪怕和女孩子一般文靜瘦弱的,都不會給人一種好欺負的錯覺。

    據唐遠懷說,他原先是不信,可後來瞧見了慕容楓被人欺負的模樣,剽悍如她,都被人明目張膽的欺負,他從此後決然不再提叫她變回女孩子的想法。

    彪的如慕容楓那樣的瘋丫頭,因著是慕容府唯一的閨女,自小家裏人寵著,就跟唐淼在唐家的地位差不離,十幾歲的年紀裏功夫已經是一眾人之上的佼佼者,何況身後還有顯赫的慕容家,誰有那膽子去欺負她,唐淼一直覺得,指不定就是她大哥指使人去欺負的慕容楓,有或者是和慕容家的幾個兄長商量好了給她三哥下的套也未可知。

    “請聖旨來?”唐淼收了思緒,在去瞧那獄卒,倒是要誇他禮數周全,她竟然隻能瞧他彎下的背脊和烏黑亮麗的頭頂,“那我倒是想問一句,誰叫我家六哥進來思過的?”

    “自然是聖上。”

    “嗯,既然是聖上,我也不與你為難,把聖上將我六哥下獄的聖旨或是手喻拿來我瞧瞧。”

    “這……這……”那獄卒凝眉,又不好真得罪了唐家人,想著唐淼麵上平和,該是和好說話的主兒,便是道,“聖上是下的口諭,差了人送來的。”

    “差了人送來的啊……”唐淼低低一笑,“也行,你告訴我是誰送的,我找那人要去。”

    “這……”獄卒咬牙,心道,瞧著這姑娘姑娘麵上合上,不想卻是一根筋,軸得很,叫他不知該要如何回答了。

    “不知道怎麽回答了,還是要我說,是陰蓄送來的?”

    “唐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

    那獄卒抬頭,眼睛瞪得老大,迎麵唐淼的笑容撞進了他的眼眸,占了所有的光景,“如何亂說了,要麽我將人帶走,要麽,你找陰蓄來和我對峙?”

    她說話的聲音很慢、很輕,分明如同剛才一剛,雲淡風輕柔柔和和的,可那獄卒卻滿心滿眼裏覺得哪裏不對勁兒,可自己又尋不出那不對勁兒的地方,隻覺頭皮麻的厲害。

    找陰蓄王爺來對峙,那他這小命還要麽,那獄卒心裏惶恐著,思緒一晃而過間,心中竟敞亮了,他這心裏怪道是奇怪著呢,原是唐家這七小姐的問題刁鑽,一開始她就說了王爺,而非天子,實則人家心裏門兒清著呢!

    一愣神間,那獄卒也明白了,也真要是照著唐淼那話來,他可沒有這個膽子,這不就是坐實了王爺私下人下朝廷重臣入獄的情形了麽,如今王爺得勢,可這唐家,哪怕是強弩之末,也是他們這等小人物輕易開罪不起的人物,這時候,他忽然覺著,自己方才怎麽就那麽犯賤,找了其他人來便是,何故自己一聽是唐家的人,心中情緒一起,便衝在了前頭,這不,也死在最前頭了!

    “這……小人不敢……”

    “不敢什麽?”唐淼鬆了口,卻是叫站在自己對麵的獄卒咬緊了牙關,他低著頭,隻看到這位唐家七小姐朝前逼近了一步,他隻得順勢退了一步,可頭卻還是不敢抬起來。

    緊接著的,從頭頂傳來的,依舊是那溫和的聲音,“是不敢叫我把人帶走,時候被陰蓄怪罪,還是不敢不由著我,惹得我翻了臉,當場就難為你,還是你想左右逢源,終是進退維穀?”

    “唐……唐小姐,小人惶恐!”

    那獄卒驚得連忙跪了下來,兩手低著天牢中的黃土,兩眼死死的盯著自己的兩隻手,卻是再不敢說出一句話來,也不知是為什麽,盡管唐淼說的是事實,卻聽著絲毫不可怖,但卻又叫人的心,在瞬間七上八下的很,尤其她口中的“難為”二字,聽著就讓人絕得,心中繃著的某跟弦在瞬間斷裂了。

    “淼淼?”唐毅伸手扯了扯唐淼的衣袖,眼中信任依舊,可看向那獄卒,眼中又不自覺帶上了幾分的憐憫。

    要說到保護的好的,好似,他們家的六哥才是被家中人保護的最好的,唐毅雖是文職,可有朝中一幫子的武將在背後支持著,輕易無人敢動,自然,許多事,輕易不會叫唐毅去做,甚至都提前代勞了,久而久之,官場上的事情,他雖都懂,卻又似懂非懂,依舊保持著心中那些個單純。

    唐淼伸手將唐毅扯到自己的身後,一副護犢的模樣,在朝著那獄卒去瞧的時候,倒是去了幾分身上的冷氣,“我也不與你為難,人我帶走,陰蓄又能說你們什麽,分明知道你們攔不住我,左右不過想逼我動手,傳揚出去壞了我自己的名聲,亦或者,用我六哥和瘋丫頭來威脅我。”

    分明清楚,卻還要問出來,這是故意嚇唬他麽?

    那獄卒心中誹腹,卻是不敢言明,隻靜靜的聽著,隻聽得唐淼又道,“這事兒你們自己想法子解決了,就像我六哥在這裏,不也是謠傳麽,謠傳謠傳,空穴裏走點兒風就行,至於傳出了點兒什麽,我可就不管了。”

    唐淼低頭去瞧那獄卒,好一會兒,他方才抬起了頭,衝著她拜了拜,“小人今日未曾見過唐小姐。”

    她掩了唇,轉身拉著唐毅就走,惹得唐毅禁不住回頭去看那獄卒,“淼淼……”

    “六哥,人家說今日沒有見過我們。”

    領著唐毅出了他的牢房,朝著門口去的時候,唐淼不偏不倚瞧見了慕容楓,她停下了腳步,卻是不想,這次竟然是唐毅將她拉走了。

    “六哥?”她詫異的瞧著他,雖說她清楚唐毅待瘋丫頭隻有姐弟之情,可什麽時候,他丟下過慕容楓麽,這倒是稀奇了。

    唐毅瞧了眼慕容楓,她正睡的深沉,並沒有察覺到他們,他直拉著唐淼往外走,不一會兒便走出了天牢,“淼淼,楓姐姐有慕容伯伯,自然是安全的,輪不到我們去操心。”

    唐淼站直了身子,定定的瞧著唐毅,“六哥,這話可真不像是你說的。”

    “淼淼,慕容家不似表麵那邊平和,這些年來,除開唐家,就是慕容家,慕容姐姐輕易不會有事兒,今次的事情,我丟下她是不對,可這些年來,她拿我做擋箭牌,可該夠了,我可知道,她在大夏的時候,和你那位靳家的朋友要好的很。”

    “呦,我六哥是吃醋了啊!”

    唐淼嘻嘻一笑,若往常一樣調侃,卻是沒有換回唐毅的玩笑話,他與她上了馬車,坐在她的對麵,神情一場嚴肅,“淼淼,若是你那位姓靳的朋友因為楓姐姐參與了進來,你會如何?”

    “六哥!”

    她的聲音高了些許,不想換回唐淼了然的笑容,“果然,你會護著,盡你所能,或者傾盡你所能相互到底,甚至換做了楓姐姐,哪怕慕容家很可能與唐家對立,你也決然會護著。”

    “難道不該麽,若我出了事兒,他們也會傾力相護。”唐淼反問。

    “淼淼,你想過沒有,若一語成讖,當慕容家和我唐家反目成仇之時,盡管你護得了楓姐姐,可她會怎麽想,怎麽看,當慕容家被你傷的滿目瘡痍的時候,你對她的相互,那就是一場笑話,她不會感謝,甚至會怨毒了你,若我唐家成了慕容家的手下敗將,你當如何自處,楓姐姐又是否能盡她所能,護你周全?”

    唐毅的詰問,噎得唐淼說不出話來,她很想負氣頂撞唐毅的話,卻是發現,自己竟然啞口無言,末了,隻能沉默著扣著自己的手指甲。

    見她低垂著頭,唐毅伸手握住她的手,“淼淼,六哥從來不曾反對過你交朋友,甚至,你交朋友的本事,叫六哥汗顏佩服,可是淼淼,當時你還是江湖少尊主,你自由散漫、無拘無束,六哥什麽都不必說,可如今你回來了,大哥將一家主位交到你的手上,那你的這些朋友當真不會拖累你麽?”

    唐淼依舊沉默不言,唐毅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你知道的,其實你都知道的啊,淼淼,如君非白也好,靳方言也罷,在家國、在家族麵前,即使你們是知己好友,到頭來,都可能會反目,隻因這九州說大卻小的可憐,你生在唐家,在九州的核心,這位置,如何都尷尬。”

    “分明是個重情的人,卻怪倒喜歡扮作沒心沒肺的樣子!”

    他原本想敲唐淼的額頭,最終卻是變成了撫摸,摸著她額前的碎發,那動作很是輕柔,唐毅想著,他大哥此舉,大抵是想要將淼淼擱在唐家家主的高位上,她江湖身份做的許多事情,便能從暗地裏變得光明正大起來,江湖朝堂兩重身便利許多,既然藏不住,不若正大光明的將淼淼擺出來,擺到任何人輕易不能染指的唐家主位上去,確實像是自家大哥寵著老幺的做法,可這當真好麽?

    唐淼安靜異常,甚至可以用乖巧來形容,唐毅如今瞧著這般嫻靜的姑娘,盡管那臉和自己的八九不離十,可就是無法在和小時候重疊在一起,兒時帶著他瘋鬧的唐淼,似乎已經悄無聲息的沒了蹤影,可那卻的的確確是他最懷念的日子。

    方才,她在天牢中的那番言語,他又怎麽不知道,唐淼是故意的,天牢這地界,什麽風言風語沒有,什麽謠言沒有過,盛都城中,如今度多少人隔岸觀火,總覺得自己瞧不真切,覺得唐家沒有之前的權勢了,可又摸不清楚這其中的深淺,不敢輕易造次,而陰蓄那邊呢,看似大權在握,可到底還有個太子,就算陰潯如今沒有出現,這嫡庶的差別,卻還是實實在在的擺在那裏,每每有事兒,都要被人拿出來說道一番。

    淼淼今日雖沒有為難那獄卒,可他身在何處,盛都會沒有人知道麽,她明著下了陰蓄的麵兒,已經在暗地裏下了戰術了,明麵上沒有為難獄卒,可那空穴走風,走的是什麽風,不就是逼著人家做選擇麽,今夜一過,怕不少人心中的天平就已經開始傾斜了,她走天牢一遭,何嚐不是側麵的警告了那些準備瞧戲,循著機會兩邊倒的那些個人麽?

    家裏這老幺,清楚的知道做什麽事,用什麽手段能達到什麽樣的結果,在大夏的時候,就不止容家主一人說,淼淼聰明的很,分明看的清楚明白,卻故意視而不見。

    或者正是因為太清楚,所以她才一直避在江湖,躲的遠遠的,就是不像被牽扯進來,怪道阿離哥哥說淼淼是個十分矛盾的人,可不就是,分明知道身不由己的時候是多數,卻拚命的躲著、避著,避無可避的時候,還要若現在這般,清醒的裝傻。

    唐淼抬了頭和唐毅對視,那是一張俊俏的臉,即使他們兩個長得可以用八九不離來形容,可多年過去,氣質卻是完全不一樣,分明是一樣的臉龐,卻如何瞧著都英氣逼人,帥氣的很,她在如何扮作和他六哥一樣的眉目如畫來,在相熟的人麵前,卻始終是形似而非神似。

    她沉默了些微的功夫,手肘抵著自己的大腿,一手撐著自己的下巴,經由不住的眯起了眼,“六哥,先前我還想著你怕是我唐家僅剩的單純人,如今我卻是發現,六哥怕是家中最為黑心的人了。”

    “最為黑心的,難道不是淼淼你麽?”唐毅反問,“身在朝中怎麽可能單純,爹爹不常說文官比武官心黑麽,六哥也是做了狀元之後才發現,爹爹說的這句話最為在理!”

    唐毅一本正經的模樣惹得唐淼一笑,他亦跟著一笑,稍縱即逝,“淼淼,身在其位謀其職,你早已力不從心、無可奈何,你的那份瀟灑,回不去了。”

    “恩恩。”唐淼點了點頭,繼而道“可是六哥,我隻是暫代大哥的位置,遲早還回去,遲早我還是要回去瀟灑的,做人把關係弄得太僵,以後還怎麽闖江湖啊?”

    “你……”唐毅抬了手,直覺這人是說不通,真不知大哥可以叫他來開導唐淼是不是認真的,可抬起的手,最終還是放下了,歎道,“或者,你能走一條和我們不一樣的道來也未可知。”

    淼淼打小不就和他們不一樣麽,大哥那日來天牢瞧他,雖說如今淼淼和阿離哥哥在一起了,一切不能由著性子,江湖氣也該要去去了,可唐毅瞧著唐淼,分明她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往素那不著調的模樣,可他卻就是願意相信,淼淼就是不一樣的呢,他們覺得不能的,到了淼淼的身上,就都變得可能了也說不好,誰知道呢,打小這妮子不就與眾不同的很麽?

    他瞧著唐淼,忽然間想到了多年前在家中住著的病弱世子,也是不與眾不同的很,擱了他們兩個在一起,或者,什麽不可能的也都變成可能了呢?

    天上月兒光亮的白斜進了他眼眸的一隅,忽然間,唐毅覺得,未來,當真是充滿了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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