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建寧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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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寧四年的涿郡較往年有些不大一樣,一些新奇的事物開始逐漸地流行了起來,給涿郡人民的生活帶來了許多不一樣的改變。

    在這其中,最出名的乃是一種喚作肥皂的事物。一開始,涿縣的百姓在街上排隊免費領取肥皂時,聽聞這東西能像草木灰與蜃灰那樣用來洗衣服,還不大相信,尤其是得知他們領取的這一小塊就要賣三個五銖錢時,皆是心中冷笑——傻子才掏錢買這東西呢。

    但是等這些占完小便宜的人回家拿肥皂一試,才發現這東西好用得很,雖然看上去並不大,但是很耐用,而且用來洗衣服、洗頭發、洗手、洗臉都很方便,最重要的還洗的很幹淨,尤其是衣服,洗後簡直跟新的一樣。

    因此在那一塊免費的肥皂用完之後,那些占便宜的大半人都似得了健忘症一般做了一回傻子。

    不過倘使家庭還算富裕,肯多花上五錢,就能買上一塊帶有香氣的高檔貨——香皂,為洗後的衣服添上一抹清香。

    出乎劉備意料的是,這種一開始被他定為“小奢侈品”的香皂,一經推出就廣受好評,雖然銷量比不上肥皂,但其創造的利潤卻比肥皂高多了。

    至於原因,則讓劉備哂然,原來這個時代的士子之中有佩戴香囊的習俗並引以為是一種時髦,比如大名鼎鼎的荀彧就是這項習俗的瘋狂愛好者,瘋狂到反正人們見到他時,總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撲鼻香氣,因此還專門留下了一個成語——荀令留香。

    然而呢,香囊不僅價格不菲,而且還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得因為香味的淡化換一個新,這哪裏是一般的中小地主出身的寒門士子可以承受起?而這種香皂則為他們提供了一種“物美價廉”的選擇,頂多就是多洗幾回衣服,反正家中有仆役,自可由他們代勞嘛。

    此外,還有新氏的蠟燭,直嗆咽喉的美酒——五糧液,這些事物也備受歡迎,尤其是那蒸餾美酒五糧液對於身處苦寒之地的涿州人來說,簡直就是仙釀,不過唯一讓涿州尤其是涿縣人可惜的是,五糧液的價格還是太高了一點。

    對於這些突然冒出來的新鮮事物,自然少不了八卦的小民,但是爭來爭去,卻始終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到是有一個傳言在自詡老涿縣人的百姓中流傳頗廣,這些事物其實都是縣丞大人家的買賣呢。

    ……

    縣學之中,盧植看著劉弘苦笑地自嘲道:“我怕是得在涿郡終老了。”

    劉弘麵帶憂色,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他清楚盧植話中的意思。

    當了幾年縣丞,劉弘也漸漸地看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去年的太常博士一事,就遠不是劉弘先前臆測的那般簡單,師兄被舉薦是不假,可是舉薦他的人是誰呢?

    正是涿郡長史鄧遊,而這鄧遊卻是那護羌校尉段熲曾今的部將,至於段熲雖然平羌有功,卻是個心無大義,黨附宦官的小人。

    而自家這師兄雖然沒有被列在黨人名單之上,但是他建寧元年上書大將軍竇武此事知道的人卻不是少數,怕早被那些閹人記在了心中,太常博士說不得就是個誘餌而已。

    “好了,子毅,莫要如此,你師兄我還不會為這麽點事所打到,正好這點時間陪陪著我家拙荊。”見劉弘的難看的神色,盧植故作坦然地道。

    說完,盧植又轉移起話題,人多是如此,越是麵對關心自己的人,就越不想他們擔心:“對了,子毅我都忘了問你,文書可曾下來,調往何處呀。”

    劉弘配合地搖頭道:“師兄,你說笑了,建寧二年我才僥幸擢補為涿縣縣丞,這才過去一年多,怎麽可能再升遷呢。”

    “那何明不就是調走了,他也不是建寧二年來的涿縣嗎?”盧植眉頭一皺,他可是聽聞了消息,何明不僅得到了遷升而且還是遷到雒陽去了。

    等等,雒陽!這個詞先讓盧植一愣,接著就勃然大怒地道:“好啊,我就想這南陽何氏哪來那麽大的能量,竟能將一個族中子弟由涿縣遷到帝都,原來竟然是如此行徑,子毅,你且告訴我,可是何明那小子將這縣學的功勞都侵占了去。”

    劉弘尷尬地笑了,這是真尷尬,因為師兄這一副拳拳愛護之心卻是搞錯了,又尷了幾下,劉弘連忙道:“這個,師兄此事其實和何明關係不大並,何明此子雖略有心計,但行事還算規矩,他之所以能遷往雒陽隻是因為他另有倚靠。”

    場麵頓時寂靜了下來,劉弘低著頭,他不用看就能想到盧植的神情,可是他卻不能不說,因為真相是影藏不住的,如果任由師兄說下去,到時得知真相,豈不是更尷尬。

    良久,盧植低沉的聲音再次想起:“何人?”

    劉弘心中鬆了一口氣,連忙道:“子毅也不完全清楚,隻是聽聞宮中一位得寵的那位貴人亦是姓何,亦是出自南陽。”

    盧植默然下來,片刻之後,如同被抽取了全身的力氣一般無比疲憊地道:“那可知是調誰來為這涿縣縣令?”

    “不知。”劉弘輕輕搖頭,“隻是知道四月才來到任。”

    “唉——”盧植長歎一聲,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

    見到盧植這幅神情,劉弘拱了拱手道:“師兄,那子毅就告辭了。”

    沒有人希望別人看見自己虛弱的一麵,尤其是麵對那些自己曾對此幫助過的人,劉弘雖然沒有如此清晰的理念,但這個道理他大抵也是懂的。

    拒絕了盧植的挽留,劉弘告退離開,獨留盧植一人在房中默然,一會兒,廂房門被推開,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對著孤身一人的盧植輕聲問道:“夫君,子毅呢?”

    這個婦人就是盧植的妻子李氏,乃是盧植求學是所取的扶風豪強李家的幼女,建寧二年盧植離京避禍,因李氏臨盆將至,就將她留在了雒陽,未想到之後產子早夭,李氏因此又修養了一段時間,去年六月才來的涿縣。

    “他走了。”盧植答道。

    “哦。”

    李氏輕輕‘哦’了一聲,沒有再問為什麽,而是問道:“夫君,該吃飯了。”

    “你先去叫媛兒那丫頭吧,我等下就來。”

    李氏應下,轉身出去,屋中又隻剩下盧植一個人在那發呆。

    ……

    劉弘從盧府出來之後,就徑直乘了輛馬車向縣外的佃田行去,不過和去年不同的是,這輛馬車並不是借的而是劉弘買的。

    這一年以來,在劉弘的目不暇接之中,劉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僅房子得到了擴建,請了管家、廚娘等一眾仆役;佃田的麵積也得到了擴大,現在足足有三千畝,而這一切都得歸功於自己的兒子——劉備。

    然而劉弘卻是心情複雜,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從他劉弘本心來講,劉備的這種變化其實並不是劉弘所希望的,因為劉弘從骨子來說還是一個純正的儒家士子,而劉備的種種發明卻多少有些不務正業的意味。

    馬車一直行駛,人煙漸漸由稠轉稀,路也顛簸了起來,劉弘挑簾向外看去,田地寂寥無人,現在還沒到春耕的時候。

    伴著“哢、哢、哢、”之聲,馬車緩緩停下,車外車夫恭敬地道:“家主,到了。”

    “哦。”劉弘應了一聲,從馬車的車廂中探身出來,謝絕了車夫的攙扶,輕輕一跳,下了馬車。

    眼前房屋重重,鱗次櫛比,穿著褐色衣服巡邏站崗的家丁見劉弘過來,連忙拜道:“小人見過家主。”

    自田地擴充以後,劉弘又召了許多佃農,而這些佃農在劉弘有意識的組織之下依照距離田地的近遠組成了三個大裏,然而劉弘眼前的這片房屋卻不是那三個大裏中的任何一個,而是劉弘專門修建的一片區域,住在這片區域的也不是佃田的佃戶,而是生產肥皂的工匠以及他們帶我家人。

    而這片區域又大致分成兩部分,前半部分住人,後半部分則用來生產肥皂的加工場所,可以說是劉家現在的命脈所在,所以劉弘等這裏建好後,又專門召集了一些人作為家丁日夜把守,防止機密的外泄,畢竟財帛動人心呀,而且涿郡的豪強到底是什麽貨色,劉弘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一邊想著,劉弘一邊神情和藹地勉勵了巡邏的家丁幾句,這才一負手,向裏麵行去了。

    來到最裏麵,在一間掛著天工坊的房子前劉弘又停住了腳步,倘使他沒有記錯的話,就應該是這了。

    在天工坊的大門口也站著兩個家丁,見是劉弘也忙行禮,劉弘卻製止了,輕聲問道:“玄德可在裏麵?”

    “回稟家主,少家主正在裏麵。”聽了劉弘的問話,其中一個家丁連忙壓低聲音稟告道

    劉弘點點頭,“那好,我進去了,你們好生看守。”

    說完劉弘踱步而進,片刻之後,就到了正堂,屋內此時正一副熱火朝天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