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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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主,您!”

    劉弘連忙做了噤聲的手勢,輕聲地道:“莫要驚擾眾人,我先在旁邊看看。”

    “喏。”那個站在門口碰巧發現劉弘的的匠人答道。

    “諸位!”劉備高聲地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如果說一開始這些工匠對這位少家主隻是單純的畏懼,甚至因為年齡的緣故,還要些輕視;但是現在他們的目光中就多了許多尊敬——不管在什麽時候,一個人想要獲得他人的認可,實力都是最好的辦法。

    “組裝!”劉備下令道。

    隨著劉備一聲令下,一旁早等不及的工匠連忙拿起一個個部件,組裝了起來。

    “這次就好了嗎?”

    聽到耳畔的聲音,劉備驚訝地回頭:“父親,您幾時來的?”

    “剛來,看你們在那忙碌,我就在一旁多看了一會。”劉弘答道。

    “對了,這次可好了嗎?”劉弘又一次問道。

    “沒問題。”劉備顯得自信滿滿,“連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它劉公犁。”

    說完這番話,劉備內心已是感慨無限,這一年來他讀書、交友、習武、搞方明,一步步取得父親的信任,擁有了對劉家一定資源分配的權利,現在,自己終於要拿出一個大殺器了。

    沒錯,劉備這個所謂的“劉公犁”正是後世大名鼎鼎的曲轅犁,它的出現正式標誌中國耕作農具的成熟。

    與現在流行的長直轅犁相比,曲轅犁不僅轉頭方便,操作靈活,而且可以調節耕作深度,適應淺耕和深耕的不同耕作需求,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可以節省大量的人力與畜力。

    “劉公犁?”劉弘以為自己聽錯了。

    “正是。”劉備點頭確認道。

    劉備倒也是能明白劉弘驚愕的原因,將不是自己的東西據為己有,這本就是一件無恥的事,對臉皮的厚度有很高的要求,而這個時代對氣節的崇尚卻不像明清那般摻假嚴重。

    不過劉備自然有他的一套說辭,笑著反問道:“若不托父親的名諱,難道還能說是我這個毛頭小子弄的嗎?”

    劉弘一愣,說的有些道理啊,可是是不是有些太無恥了些。

    “吾等拜見家主。”正在劉弘愣神之間,那些工匠早已組裝好了曲轅犁,正樂嗬嗬地轉過身準備呼叫劉備來看看,順便表表功,未想剛一抬眼,卻見到了劉弘的身影,連忙一個個躬身行禮道。

    “無事,都起來吧。”被眾人驚醒,劉弘被也不慌亂,右手虛扶,神情溫和地說道。

    “父親,那我們現在就去試驗試驗這犁吧。”劉備待眾人起來,緊跟著道。

    “好。”劉弘應了下來。

    於是,一行人抬著犁來到了屋外的田地上,那裏一頭耕牛早早地備好了,一眾工匠麻利地給牛套上挽具與曲轅犁,接著一個老農出現扶著曲轅犁,吆喝兩聲,牛就開始在田地中緩緩行走,拖動著身後的犁掀翻出一層層波浪似的土層。

    “這——”劉弘連忙跑到犁過的田地上,伸手試了試深度,一臉驚訝,“竟然犁的如此之深。”

    感歎完畢,劉弘起身,看著劉備道:“玄德,此物不同凡響啊。”

    漢家以孝治國,以農為本,雖然不管實際是如何,但嘴上卻是一直如此宣傳的,因此對待各種器具尤其是有利於農業的器具還沒有達到後世明清那般斥其為“淫工巧技”的地步,這幅犁具在劉弘看來,不僅能大幅度提高農人耕作的效率,而且還是一份潑天的大功,憑借這份功勞說不得自己這原本還要熬幾年的縣丞可以提前動一動了。

    這麽一想,劉弘本來就不堅定的立場更是動搖起來,再也不說推脫“劉公犁”命名之事了,畢竟這世上無論人與或事都是有著一定底線的,反之亦然。

    實驗完畢之後,劉弘又叮囑了工匠幾句,讓他們好生打造“劉公犁”,爭取在春耕之前打造更多多一點,然後就和劉備乘著來時的馬車返回了。

    馬車之上,劉弘一直在想著該如何開口勸解劉備,畢竟他剛剛才占了兒子發明的便宜,這一轉頭又要叱責發明的無用,讓兒子從此一心讀書,回歸正途,這怎麽都不像一個德操高尚的儒家士大夫能說出口的。

    但父愛就是如此偉大,劉弘沉吟了一下,問道:“玄德,你可知道趙過其人?”

    劉備答道:“回稟父親,可是孝武皇帝時的那位搜粟都尉?”

    劉弘點頭道:“正是,那玄德你可知其為人事跡。”

    劉備也點頭道:“玄德知道,趙都尉推廣代田之法,大利天下,向來為玄德所敬仰。”

    “父親?”

    說完之後,劉備正等著父親劉弘發表意見,卻遲遲未得到響應,不由又開口道。

    劉弘看了劉備一眼,道:“罷了,無事。”接著就閉目養神起來。

    劉備:“……”

    ……

    回到家後,劉備一直在想劉弘到底想說什麽,這世上最惡劣的事跡當屬於勾起他人好奇心卻來個沉默是金,但無奈的是劉弘終究是他爹,劉備思來想後最後所能做的隻有努力將這份好奇心淡忘。

    下午的時候,劉弘知會了妻子一聲,便乘著馬車向縣衙駛去,劉備的事還是讓劉弘很煩惱,他早上本是打算以趙過做個反麵例子來教育兒子的——你看,趙過的功勞大不大,可是他到死也不過是個小小都尉罷了,可見這些東西隻是旁門,前途無亮的。

    但是話到當口,劉弘卻又覺得這有些大過於功利了,而且倘使兒子年少無知地說道,“那又何妨,若能利天下萬民,區區官秩,何足道哉?!”,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呢?

    這般想著,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直到車外馬車夫的一聲,“家主,縣衙到了。”,將劉弘從思索中喚醒。

    劉弘應了一下,下了馬車,向縣衙內走去。

    縣衙正堂之中,此刻坐滿了人,劉弘剛推門進去,數道目光齊齊射來,接著恭維的聲音響了起來。

    “縣丞大人,您總算來了。”

    “是啊,是啊。”

    “……”

    劉弘一邊含笑回禮,一邊向前走,跪坐在了首席,如今,新的縣令還未到任,他作為涿縣的二把手,自然是暫代縣令一職,統籌全局。

    劉弘左手側坐的乃是縣尉陳彥,右手側則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麵孔——王易,就是那個劉弘省親時遇到的樓桑亭亭長,而他現在的職位則是涿縣主簿。

    至於原來的那個主簿李可,在何明高遷雒陽之後,便毅然決然地棄官跟著何明去了雒陽,不過劉弘倒也能理解他的想法,畢竟宮中何貴人的消息就是從他那張大嘴裏流出來的,與這麽大的靠山相比,涿縣一個個小小的主簿又算的了什麽呢?

    在下麵亦有很多熟悉的麵孔,比如劉弘的小舅子王武儼然在列,當然他也早不是不是一個小小的巡役了,在劉縣丞大公無私的舉賢不避親的領導之下,王武已經光榮地成為了一名涿縣功曹。

    無論是王易還是王武還是縣衙突然多出來的一些書佐吏員都是劉弘苦心運作的結果,自從去年兒子劉備發明出了許多賺錢的事物後,劉弘並沒有像個守財奴一般抱著不放,反而在購置了些田地、房產、店鋪之後,就都嘩啦啦地花出去大半。

    無論是結交同僚,還是打點上級,劉弘都是眼都不眨,頗有些視錢財如糞土的意味,因為劉弘清楚,一來,財帛動人心,自己想吃獨食是不可能的;二來,劉弘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道錢財是靠不住的,漢家自高祖皇帝立國起湧現了多少富可敵國的大商,可是他們又有幾個善終的呢?

    在劉弘如此強大的金錢攻勢下,涿縣可以說是被他經營的水泄不通,尤其是在前任縣令何明調任之後,簡直就成了劉弘的一言堂。

    陳彥呢,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在劉弘的打點下更是沉默寡言;主簿王易呢,就是劉弘一手提拔起來的,自也是以劉弘為馬是瞻。

    “諸位同僚。”劉弘沉聲道,“現在情況如何?”

    眾人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發一言。

    劉弘心中一沉,看來情況不妙啊。

    良久之後,還是王易開了口:“回稟大人,現在疫情已經蔓延到了桃水,卑職恐——”

    話說到這裏,王易再沒有說下去,但劉弘已經懂得了他的意思——恐涿縣危矣!

    想到這,劉弘就是無比的頭疼,這些郡府的老爺們平時就沒將這涿縣縣衙放在眼裏,這一有事就拿自己頂鍋,這次大疫之後,自己恐怕又要破費了。

    草草地吩咐了一下眾人,下了些隔絕疫情,嚴守城禁的命令,劉弘便離開了,坐上馬車向張府行去。

    劉弘並不對他的這些措施抱有太大希望,桃水就在涿縣北側,疫情到了這裏,哪裏再是一點小小的手段就可以避免的呢?更何況這個情報究竟準不準實在有待考量。

    “可惡的鮮卑蠻子!終有一日,我定要提兵踏破爾等王庭,為我漢家子民複此大仇!”車廂中,劉弘低聲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