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重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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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五日午,天師騎艾虎;薄劍斬百邪;鬼魅入虎口。這一日,天空澄碧,纖雲不染,遠山含黛,和風送暖,這種天氣在金陵的夏日可並不多見,端的是一個出門訪友,踏青賞景的絕佳時機。

    恰逢重五節,金陵城內到處都散發著節日的喜慶氣。每家每戶都一大早起來,在門上懸掛艾草、菖蒲。一會要去淮河劃舟的男人在家細心整理裝束,像一個即將出征的戰士,婦人在斟雄黃酒,夫妻二人舉杯共飲。

    站在一旁的稚子看著爹娘喝酒也雀雀欲試,男人哈哈一笑,將其高高舉起笑道:“雄黃酒烈,哪裏是小孩子能喝的?孩兒他娘,給灑點酒,去去晦氣。”

    婦人隨即便用手指蘸了幾滴酒灑在孩子臉上,小孩不依,但當他看到母親給他手腕上綁上花花綠綠的絲線時,便蹦著跳著去門外找其他孩童玩耍。

    稚子天真爛漫,三五成群追逐於街坊之間,口裏還唱著‘逢佳節,碧波上,百舟爭渡,萬戶家中纏米粽,三閭廟外吟君賦...’的童謠。

    街上,行人眾多,摩肩接踵,整條街道上潮水般黑壓壓一片,店鋪地攤早早就開了張,路到處可聞商賈小販的叫賣聲,鬧市中央,有扮成老虎的賣藝人正在與鬼魅搏鬥,引來一陣陣叫好聲。

    金陵的繁華在這一日展現的淋漓盡致。

    ...

    劉邦破天荒的睡了個懶覺,如果不是太後派人來催,他絕對會睡到正午,好不容易能睡個懶覺還被人打攪,說不生氣是不可能的,所以王忠便遭了秧。

    一頓拳打腳踢,直到他高呼饒命,劉邦方才罷手,王忠知道自己主子的脾氣,挨了打也不委屈,他從地上爬起來笑嘻嘻道:“萬歲爺,今兒個是重五,太後娘娘也不是故意來打擾您。”

    “重五?”劉邦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是啊,今日一早奴婢就把艾草給插上了,到現在還新鮮著呢。”

    劉邦抬眼一看,果然房門上不知什麽時候插了一束艾草,他這才明白,原來重五指的是端午。

    “端午節不是五月初五嗎?這已經五月中旬了,難道古代的端午與後世的端午不一樣?”劉邦更加迷惑,不過這都是小問題,類似這樣的事情,他已經遇到過很多次了——不能用後世的思維去看當下的事物,入鄉隨俗就好,既然都說今天是端午,那便是吧,就算說今天是聖誕節,那也無所謂。

    “怪不得,朕總覺得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原來是穿新衣服了。”劉邦上下打量了王忠一番,便叫他伺候自己穿衣。

    皇帝的著裝有嚴格的規定,什麽時候該穿什麽樣的衣服,這都是有講究的,比如,逢節就要穿吉服。

    大渝尚紅,所以一般正式的禮服都以紅色作為主色調,皇帝的服裝也不例外,全身上下一片紅,尊貴與華麗完美結合,劉邦很喜歡,如果不是衣服不合身的話。

    他長個子了,看著銅鏡裏的自己,劉邦哭笑不得“我說最近這幾天經常夢到在開飛機,原來是在發育長個。”

    王忠拍手讚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嗯,長個子確實值得高興,劉邦摸了摸漸漸凸出來的喉結,又摸了摸眉毛,鼻梁,嘴唇,雖然稚氣仍在,但已經能夠看到一張英俊臉孔的輪廓。

    用不了幾年,一個美男子就要誕生了,當然,這些是他自己腦補的,劉邦表揚了王忠幾句隨後囑咐他去禮部交代一下,他的服裝要重新訂做。

    整理完畢,皇帝車馬出行。

    皇後的鸞駕早早便在養心殿外候著,林嫣進宮已有半月之久,除了剛完婚的三天,劉邦再也沒有見過她,這多少有點冷落的意思。

    得虧劉邦如今後宮虛缺,不然這便是皇後失寵的預兆,不知又會有多少嬪妃聞風而動。這絕不是危言聳聽,林嫣有著切身體會。

    婢女私底下講的那些話,一句一字都像是刀子紮著她的心——林嫣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才多長時間,就已經有人開始妄議廢後。

    劉邦的車馬沒有多做停歇便往承乾宮駛去,林嫣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在一邊侍奉的趙燕看著遠去的天子車駕,神情沮喪,她看著閉目養神的林嫣,眼中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

    承乾宮裏,在京師的諸王都已到了,趙王劉安正與淮南王劉顯品論屈原,兩人笑語盈盈,你一言,我一句,說的很是投機,其他王爺也在一旁附和,隻有齊王,黑著臉一個人在喝悶酒。

    見劉邦與林嫣進來,眾人起身行禮,劉安笑道:“十二弟不但有佳人作陪,還能一覺到天亮,這份福氣真教做哥哥的羨慕啊。”

    “是極,是極,平原大夫有詩道:室中之觀,多珍怪些,蘭膏明燭,華容備些,二八侍宿,射遞代些,九候淑女,多迅眾些,盛譼不同製,實滿宮些,容態好比,順彌代些。十二弟身為九五之尊,享受這些也是應該的。”

    淮南王雙手背在身後,昂首挺胸,站姿十分端正,再加上他這一番言語,整個人顯得很是儒雅。

    劉邦心裏很鄙夷地問候了他的爹娘,這家夥簡直跟趙王是一個模子裏鑄出來的——同樣的騷包。

    和這些滿口詩詞歌賦的娘娘腔相比,劉邦反而覺得齊王更順眼一些,都道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此話真是不假。

    劉邦微笑著,欣然接受了他們的恭維。

    林嫣臉色異樣,金陵才女豈是浪得虛名,她如何不知這段出自《屈原-招魂》的話其實是在諷刺君王貪圖享樂,縱情聲色?

    “他們是在罵你啊,真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昏君。”她對劉邦使了下眼色,但劉邦仿佛根本沒有看到一樣,拉著她去給太後行禮“兒臣,參見母後。”

    劉邦不學無術沒錯,但很不巧,這首‘招魂’他恰好學過,他隻是不願意浪費口水罷了——紈絝一號用詩罵紈絝二號,充其量證明紈絝一號比紈絝二號更白癡一點,除此之外又能治他什麽罪呢?

    太後坐在炕幾上,在侍女的伺候下吃東西,她瘦了,也黑了,就連眼角的魚尾紋都明顯了許多,想必是因為最近和宰相鬥法的緣故,爾虞我詐是一件很費心神的事情。

    “季兒,你年輕氣盛不知道節製,母後也能理解,但怎地連今日是重五都給忘了?孤讓楊玄明教你,原本是想讓你學習治國之道,卻不料越教越差,真是糊塗老師帶出的糊塗弟子,看來他也隻是徒有虛名。”

    跪在地上的劉邦心裏一顫“這話說的也太重了些,不就晚起了一會兒,至於上升到學術人品的高度?這是有氣啊,不知道楊玄明怎麽惹她了...”

    “這是兒臣的罪過,請母後責罰。”

    “嗯?”劉邦被林嫣的行為驚了一下,剛才他在胡思亂想,還沒來得及解釋,林嫣便搶先請罪“這是什麽情況?她怎麽會突然替我說話?難道是被我的王八之氣折服了?”

    很快,他就知道,他想多了。

    “兒臣身為皇後,應勸勉陛下專於國事不該沉溺於酒色之中,是兒臣失職了。”

    劉邦語塞,沉溺酒色?他去後宮的次數用手指都能數的清,跟頭黃牛一樣,每天雞鳴起,三更眠,這些別人不知道,太後怎麽可能不知道?

    “還是太年輕了,這女人完全是為了洗脫自己,為此還不惜抹黑我。”劉邦心涼的就像三九天的河水一樣。

    太後抬了抬眼皮,玩味地看著林嫣道:“難得皇後如此知情達理,不錯,知道認錯了,孤聽聞你進宮之前有著才女的美稱,今年祭祖的祝文就由你來執筆,當做是對你的懲罰吧。”

    林嫣拜謝“兒臣領旨,多謝母後。”太後擺手“你們都起來吧,季兒,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劉邦點了點頭,心裏極度鬱悶,在這麽多人麵前出醜就算了,還被自己老婆給坑了一把“我混的是有多慘?”

    端午節古來有之,但各地風俗不同,後來屈原跳江,統治者為了樹立其‘忠君愛國’的榜樣,便將重五這一天定為屈原的紀念日。

    效果自然很明顯,這位悲催的詩人被世人所銘記,緬懷,每年這個時候,賽龍舟,吃角黍,祭拜屈子廟,頌離騷。

    這些活動都是些健康的活動——沒有人拿兵器,也沒有聚眾鬧事,大家都是文明人。健康的活動,朝廷當然是要支持的。

    支持的方法也很簡單,不過是在屈子廟上上香,燒燒紙,然後舉辦個簡單的祭祀典禮,紀念一下屈原,頌揚一下他的精神。

    正午時分去金陵城東的屈子廟,晚上應付群臣宴,這就是劉邦今日的行程,當然,這些工作是劉邦必須要做的,太後將他叫過來提醒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將所有諸侯王都聚集過來,恐怕不是隻為了這麽簡單的一點事吧?”

    劉邦坐在太後身邊暗自腹誹,以他對太後的了解,這個女人不太容易為情所動,他可不相信,太後是‘每逢佳節倍思親’才搞這麽一出。

    如果真是這樣,她也不會一來就刁難自己。會是什麽事呢?聯想最近朝中發生的大事,無非是與宰相集團之間的博弈。

    “她又想搞什麽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