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太後戲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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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與宰相的矛盾不可調和,漸成水火不容之勢,自黃河決堤案以來,霍政一黨便一直被打壓,隻一封書信就讓霍老頭閉門在家,近日以來,朝堂上沒有了頂梁柱,那些跟霍政混的官員連說話都缺少了幾分底氣。
貌似是太後占盡上風,但劉邦看的很明白,就如今形勢而言,還遠遠談不上誰勝誰敗——雙方壓根沒動真格的。就像一場大戲,剛剛進入開頭,各路牛鬼蛇神還沒有登台,一個個的都在暗處觀察,等待時機。
都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究竟誰是蟬,誰是螳螂,誰又是黃雀呢?這是一個值得思索的問題。
和往日一樣,太後先是和諸王爺閑扯了一會家常,待喝完幾杯茶後,她對下人揮揮手,讓他們都退了出去。
“今日重五,孤一來是想趁你們都還在京的時候,找機會聚一聚,皇室宗法嚴苛,在座的眾位王爺都是親王,都是大渝的柱石,開府建牙,鎮守一方。平日裏待在封地,難得一見。”
太後抬了抬眼皮繼續道:“這人啊,就是這樣,血緣關係不管多麽親,要是不經常往來,走動,也難免會變得疏遠起來,平頭百姓家裏,親戚兄弟疏遠了就會分家分地,就會鬧別扭,皇家血脈要是疏遠了更是了不得,那可不是分家分地這麽簡單的事,就會分疆裂土,你死我活,親手毀了祖宗的社稷。”
說到這,王爺們要是還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可真就是白癡了,太後這是在警告他們啊。
其實想想也對,如今她與霍政鬥的正凶,彼此都沒有必勝的把握,都得拚盡全力,這個時候誰要是在背後捅她一刀,到那時腹背受敵才真是要命。
渾水好摸魚,要說誰最希望看到朝局混亂,首當其衝就是這些坐在底下,衣冠楚楚的親王們了。
還是那句話,天底下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雖然諸侯王們從太後這裏得到了很多,明麵上是與太後站在一起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兩麵三刀,從中作梗,甚至是背叛她。
因為他們還想得到更多,人的貪念是沒有止境的,當他們的要的東西,太後可以滿足的時候,他們自然笑口常開。
然而,當有一天他們要的東西,太後給不了的時候,他們就會露出獠牙,比如說,皇位!劉邦對這一點心知肚明,城府萬鈞的太後自然也明白。
至於那些王爺們,那就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劉安率先表態道:“母後說的極是,父皇在世的時候就曾教導我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要團結,不要分裂,父皇的諄諄教誨兒臣不敢忘,兒臣定當盡心盡力,為陛下守好南疆,輔佐陛下治理大渝天下。”
其他王爺一見趙王都這麽說了,也急忙應和,我說你的好,他說他的好,兄友弟恭,一家人其樂融融,場麵極為溫馨。
“齊王,你覺得呢?”太後又問劉榮。
劉榮話很少,所以在這種場合中顯得有些突兀,見太後詢問,他張了張嘴,抱拳道:“兒臣鎮守北境,每日與軍旅上的人打交道,性子粗了點,不會說話,不過,兒臣可以保證,若是哪一天十二弟需要,兒臣必當效死力。”
“這不挺會說話的嘛。”劉邦暗道,和趙王的空話大話相比,齊王的話更讓人覺得真實可靠,雖然這個‘真實’也摻了不知多少水分。
太後滿意地點點頭,示意諸位安靜,她轉過臉對劉邦道:“季兒,你看,有這麽多皇兄幫你,你大可放心安坐龍椅。”
劉邦不置可否,臉上卻露出十分感動的神色,他站起身一躬到底“弟在此謝過諸位哥哥了。”
氣氛營造的差不多了,話也說開了,就該進入主題了,太後掃視了在場諸王一眼,然後垂下眼皮似若無其事地提道:“算一算時間,今年也馬上到遷調的時候了,諸位王爺們都準備的如何?”
眾人還沉浸在剛才的戲份當中,聽到這句沒來由的話都有些不知所措,一個個,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劉邦也愣了一下,他雖然知道太後必然有後話,但萬沒想到來的這麽快,這麽突然。
所謂‘遷調’全名應該是‘抽調地方兵員充實京邑製度’,講這個‘遷調製度’就先得提一下大渝兵製。
大渝兵製基本上是沿襲南燕,軍隊是全國統一,有完整的體係,從行政上講,太尉掌管全國軍事,各地軍事長官向太尉負責,太尉又向皇帝負責。
從建製上講,大渝軍事力量主要分為五部分:京師軍,地方軍,邊軍,其中京師軍是所有軍隊裏,裝備最好,戰鬥力最強的,是朝廷的精銳,但同時也是人數最少的。
而地方軍又稱郡兵,是負責地方治安的武裝力量,由郡尉指揮,人數最多,最後的邊軍,顧名思義就是負責守衛邊境的軍隊,人數與戰鬥力在京師軍與地方軍中間。
大渝有邊軍五支,郡兵三支,京師軍一支,有人可能會問,不是地方軍最多的嗎,怎麽才有三支?
其實也沒什麽好解釋的,主要有兩個原因,一來是因為十年前的那場戰爭,大渝被打怕了,將很多地方軍抽調給了邊軍,另一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那便是變成了私兵。
私兵不是私人的兵,而是諸侯王的兵,劉躍為了減輕中央供養軍隊的負擔,便讓地方承擔這筆花費,這個決定也不能說不好,但任何政策時間一久就會變樣。
大渝封國林立,最有錢最有影響力的自然是那些藩王們,王爺們出錢供養軍隊,時間一久,自然而然的,士卒便隻知道王爺才是主子。
這種兵說是朝廷的,不屬於朝廷編製,說不是,卻又是為朝廷服務的,地位十分尷尬,於是便有人稱其為‘私兵’。
私兵的出現讓朝廷的負擔大大減輕,但同時也出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諸侯王們手裏的力量越來越強,這讓劉躍頗為忌憚,於是在太後的策劃下,便出現了‘遷調製度’。
每隔三年,朝廷就從各諸侯國的私兵中抽取一部分人來充實京師軍,以此來限製諸侯國的勢力發展。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將一個農夫培養成一名合格的士兵至少得需要三年時間,‘遷調製度’就像是鐮刀,等麥子黃了便割一茬,說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哥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都不知道該怎麽答複,忠心都已經說出去了,現在要是推辭拒絕,這豈不是在打自己的臉?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劉邦心中感慨道。雖說,他對這個女人很沒有好感,雖說,她的存在時常讓劉邦感到如芒在背,但就她的這份心機,這份手腕而言,也不由得他佩服。
太後掌權已不是一天兩天了,事實上,劉躍在兩年前就已經無法應付朝政了,基本上每天都在床榻上度過,這兩年裏,一直都是她在主宰這個國家。
原本衰落不堪,搖搖欲墜的帝國在她的治理下,不但穩定了下來,而且還有恢複的跡象。
從她這些年幹的事情就能看得出來,她是多麽厲害的一個女人——一方麵鏟除世襲的諸侯,限製土地兼並,另一方麵,扶持新生代藩王抗衡世家,發展經濟。這些剛學會走路的小恐龍怎麽會是這頭母霸王龍的對手?
“趙王,你準備的怎麽樣了?”太後麵無表情地問道。
劉安稍作思索,眼珠子一轉起身行禮道:“回母後,近段時間,南楚蠢蠢欲動,兒臣認為趙國不宜遷調太多,因此兒臣準備了精兵三千,不日便可換防回京。”
太後皺了皺眉“三千?太少了些吧,遷調以三成進京,你江南九地富庶繁華,所養兵士何止萬計?”
“母後,南楚——”趙王正欲開口,太後便斬釘截鐵道:“至少五千,其中有三千必須是青年壯丁,就這麽定了。”
“是。”劉安很肉疼,卻無可奈何,其他諸侯王見趙王都抵抗無果,也都說多少就多少,六國總共抽調了兩萬五千名士卒。
“除此以外,朝廷國庫空虛,這些士卒的軍餉補養也都需要你們來承擔,齊國鎮守北境,麵對梁,北秦,負擔沉重,就不必繳納,其他的,你們自己商量吧。”
“我楚國乃彈丸之地!”
“淮南國刁民何其多...”
“中山國土地貧瘠...”
諸侯王們翻臉了,剛才兄友弟恭的情景好像壓根沒發生過一樣,太後平靜地坐在上麵喝茶,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
齊王劉榮冷笑一聲,向太後請辭,劉邦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心裏不由感到幾分悲涼“太後將這些王爺們當猴子一樣,玩弄於鼓掌之中,我真的能鬥過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