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權臣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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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騙人是一門技術,這世上,聰明人太多,傻子明顯不夠用,當然,聰明人與傻子是相對的,比如,楊邛與鍾建德相比,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傻子,鍾建德再與霍政相比,他也是一個傻子。
劉邦自認為不如那個老家夥,可能隻比楊邛聰明那麽一點點,想騙鍾建德就得費九牛二虎之力。
好在身居高位,他也從這些聰明人身上學到了一點東西,正如曹雪芹說的那樣,真作假時假亦真,假作真時真亦假,以真亂假,以假亂真才是騙人的最高境界,劉邦雖然還達不到這個境界,但至少已經稍窺門徑。
曹傑的死是自己一手策劃的,這個消息是真的,所以鍾建德一瞬間就想清了前因後果。
他睜大了眼睛,沒有問為什麽而是問“如此說來,佑兒就在陛下的手裏?”這是一個聰明人該問的問題。
說到底,鍾佑才是所有事件的核心,隻要鍾佑出現,事情就會出現轉機,自己才有可能活著從這裏走出去。
劉邦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表情不言而喻。
鍾建德猶豫了一下“陛下想要什麽?”
劉邦嘴角微微揚起,心道:果然如此!
看官:雲裏霧裏的,說什麽呢?莫急,待我細細道來。
正如前麵所說,世界上,聰明人太多,若非今日接見霍政,他也隻會認為,這些事情都是順理成章的,他會在自己導演的劇情裏,摔爬打滾,樂此不疲,成為一個真正的傻子!不過還好,劉邦醒悟的很及時。
皇權與相權是一對天生的冤家,相愛相殺,親政以前,霍政的主要對頭是太後,親政以後,太後雖然還有威脅,但主要對頭卻變成了皇帝。
馬克思哲學講的很深刻,事物具有特殊性,需要具體情況,具體對待,政治鬥爭也是如此。麵對兩個不同的對象,自然要用不一樣的應對之策。
和太後鬥,與皇帝結盟,逼迫太後為攻,以攻為守。和皇帝鬥,穩紮穩打,鞏固相權,讓皇帝無處下嘴,為守,以守為攻。攻守兼備,轉換自如,這就是一代權臣的手段!
而要鞏固相權,他先要做就是讓別人找不到自己的把柄,很不巧,鍾建德就是一個握有他把柄的人。
這是很容易就能想清楚的,鍾建德掌管少府多年,而少府又手握采辦宮廷用度,鑄幣,市場監察的大權,尤其是後兩項權力。
在這個時代,一個家族若想展,權勢與金錢,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有多大的權力,就需要多少的金錢,而要更多的金錢,就必須有很大的權力。
鍾建德手裏就有他需要的經濟大權,試問,這樣一個人又怎麽會沒有霍政的把柄呢?所以他必須死!
可怕的是,他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他之所以選鍾建德,原因嘛,說來可笑,嘿,就是他的風骨!
霍政相信,隻要自己不明目張膽地對鍾建德怎麽樣,他到死都不會出賣自己。鍾建德一死,關於他的把柄就會深埋於土下,不會為世人所知道。
更可怕的是,他在算計鍾建德的時候,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天,太後,皇帝,曹家,朝廷百官,無一不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
今日在華清池,他有意無意提瑛娘,就是想把劉邦的注意力轉移到錦衣衛上,而無暇顧及鍾建德。
隻可惜的是,當劉邦聽到衛青說鍾楊兩家慘狀的時候,他就隱約有了這麽一個猜測。
畢竟,以霍政和鍾建德這麽多年的交情,保下他家中老人婦孺的命是應該的,可是他沒有,這說明什麽?霍政想讓他全家死光!因為他也不能保證,柄鍾建德沒有將那些秘密告訴家裏人。
這是霍政唯一沒有料到的一點——他以為劉邦作為皇帝,會對螻蟻一般的人命無動於衷。
可事實卻是,劉邦終究還是沒法擺脫前世的影響,雖然,他不後悔這麽做,但並不代表他不會難過,不會愧疚。
他今天來天牢看鍾建德,一來是為了求個心安,二來就是想確認一下。
在鍾建德說出那句‘今日始知獄卒之貴’的時候,劉邦就知道,鍾建德不想留在這裏,他的潛意識裏,還想活著。
所以劉邦旁敲側擊告訴他,宰相並沒有他想的那麽好,待他的心動搖的時候。再告訴他‘曹傑是我殺的,鍾佑在我手裏,隻有我才能救你的命’。
如此,便能讓鍾建德吐出實話,現在他問劉邦,想要什麽?證實了劉邦的猜測是對的!
解釋完了,咱們再回主題。
劉邦坐回原位,手指輕輕扣著桌子一字一頓道:“我要那些宰相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
鍾建德仰天大笑,笑聲裏夾雜著失落,悲愴,憤怒,明明豪氣幹雲的笑聲卻無端讓人生出幾分憐憫來。笑罷,他緊盯著劉邦,那眼神好像困籠中的野獸。
他的忠誠,禮節,他的風骨都消失了,有的隻是求生的欲望“你如何保證我能活下去?”
劉邦冷笑著“朕是皇帝,朕說你能活,你就不會死!況且,朕隻要那些東西,你的命於朕何用?”
“好!”鍾建德大吼一聲,在劉邦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劉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心滿意足地走了,走的時候,他十分憐憫的看了鍾建德一眼。鍾佑自然是不能交出去的,劉邦還要用他來收拾蔡商,顧讓,曹禺那幾個王八蛋,豈能為了救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鍾建德?
可惜啊,鍾建德在死亡與背叛的折磨下,變成了一個傻子,他太相信皇帝的承諾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事到如今,他隻能賭,也必須賭。
騙局很完美。
王忠與眾侍衛牢牢地把控著過道,沒有人知道裏麵生了什麽,更沒人知道,鍾建德對劉邦說了什麽,劉邦對鍾建德說了什麽。
隻是當劉邦陰著臉走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很不高興,馮辟湊上來問道:“陛下,生了何事?”
劉邦大怒,在牆壁上狠狠一拳“真是豈有此理,這老匹夫,朕好心來看他,竟然還敢罵朕言而無信,是昏君!”
馮辟笑道:“陛下,他如今就是一條瘋狗,您何必和一條瘋狗見識呢?”
王忠冷笑道:“這話就不對了,陛下是萬金之軀,能到天牢裏看他,是他的福氣,非但不感恩,還敢辱罵陛下,就是瘋狗也該一棍子打死!”
劉邦深以為然地大吼道:“這老匹夫欺人太甚,李全,你去把他的舌頭給朕割下來!”手指頭都打斷!
名為李全的侍衛躬身稱諾,帶著兩個人獰笑著走進了牢房,隨後就聽見鍾建德的怒吼聲“陛下,你言而無信!你這個無道昏君!你——”
話還沒說全,就沒了後音。
侍衛走了出來,手裏提著半截帶血的舌頭,馮辟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哎,也是個可憐人啊,堂堂三品大員,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見劉邦冷冷地看著他,馮辟忙改口“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涉嫌謀逆,教子殺人也就罷了,還敢對陛下無禮,這種人就該死!”
王忠道:“陛下,這天色也不早了,咱們還是回去吧?”劉邦點頭同意,於是獄卒頭子繼續帶路往回走。
轉過一個彎,左方有一間比較大的牢房,裏麵有一個老者正在牆上塗抹著什麽,劉邦好奇,湊過去一看,竟然是楊邛!
劉邦指著他問馮辟“不是說,他早就瘋了嗎?怎麽還會寫字?”獄卒頭子嗤笑道:“半瘋,用刑的時候瘋瘋癲癲的,平時就清醒了。”馮辟瞪了他一眼,獄卒頭子立刻就往後縮了縮。
對於楊邛,劉邦一直是比較同情的,他這個人就是迂腐了點,不小心做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可對自己,他一直都是無害的。
“有可能的話,還是救他一命吧。”劉邦還是不忍心,讓一個無辜的老頭不明不白帶著全家送了性命。
“陛下,臣冤枉啊,你不能這麽對待臣啊!”楊邛感覺到門外有人看他,一見是劉邦,他爬過來,手握著柵欄聲淚俱下。
劉邦沒有說話,擺擺手,示意繼續帶路,見劉邦沒有理他,楊邛開始哈哈傻笑起來,像個孩子一樣,潑灑著稻草玩。
出了牢洞,太陽已經落山了,淨街鼓正在敲著,劉邦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吩咐馮辟一句,對楊家族人不要太苛刻,就出了天牢。
目送著劉邦的車馬離去,獄卒頭子一下子癱軟在地,像灘爛泥一樣,怎麽拉也不起來。
馮辟鄙視地看著他“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就把你嚇成這樣?”獄卒苦笑著“那可是皇帝陛下啊!”
“也是,這陛下親政之後,就是不一樣啊,嘿,起來吧,別丟人現眼了,還有幾個犯人沒有審問呢,這破地方,鬼氣森森的,老子是一刻都不想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