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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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刑部尚書皂保仲是個旗人,但官聲很不錯,辦案能體察入微;他有一個習慣,對案中任何疑點都要仔細調查,決不能馬虎,所以各省申詳的案件,總要谘回複審的多,批準原判的少。大家因他姓皂,皂者,黑也,把他比作黑炭頭包龍頭(北宋仁宗時期宰相),而他也確實能做到鐵麵無私。輔佐他的如侍郎夏子鬆等也都是清正能吏,因此當時的刑部衙門雖未能說是獄無冤濫,至少也是弊絕風清。楊乃武案雖經三次複審,均照原判定案,但刑部初步查核,就發覺案中疑竇重重,漏洞很多,等到案犯解到刑部,要證錢寶生猝然病死,更暴露了此案內幕必有曖昧。皂保仲親自調閱了全案卷宗,查核了初審驗屍定案經過,複核了楊詹氏的訴呈,楊乃武、葛畢氏、葛喻氏在刑部的供詞,把案中主要症結歸納為三點:第一是餘杭縣令劉錫彬父子嫌疑重大,可能冤情是他們一手造成的;第二是藥肆店主錢寶生必係偽證,實無買賣砒毒情事p
,故各審均不令與楊乃武對質;第三是餘杭縣仵作驗屍草率,似有受賄舞憋情事。他辦案素來謹慎,在案情未查清以前,即使是嫌疑重大的人,也不隨便提審。所以先谘浙撫密拿餘杭跟丁薑位隆到案…… p
《申報》於五月初十日刊載宮門抄:“浙撫楊昌浚具奏:‘楊乃武案人證薑位隆拿獲解刑部。’”但刑部提審已是閏五月十七日。薑位隆供出劉衙內在城隍廟前遇見小白菜,用銀錠向她勾引,被她拒絕,命她在後釘梢,見她走進楊乃武住宅心懷不平。後來葛家遷住澄清巷,葛雲飛暴死,劉衙內送銀元寶給葛喻氏,教唆她具狀投具請求驗屍,所供與小白菜及葛喻氏的供詞完全相同。還供出劉衙內叫陳竹山代葛喻氏作狀買囑仵作沈詳在驗屍時務必證明死者確係中毒等情節…… p
皂保仲披閱了承審官吏問出的薑位隆供詞,正證實了他先前對初審驗屍草率仵作似曾受賄舞弊的懷疑,明白了幕後主使人是劉錫彬的兒子,聯想到案中要證錢寶生何以恰好在刑部提審時猝然病死,是否也是劉錫彬怕翻案受遣派差役下毒手?於是劉錫彬父子在他心目中成了主要的嫌疑犯,但審慎起見,他仍舊聲色不露,隻行文浙撫提餘杭縣仵作沈詳及愛仁堂藥鋪夥計到案備質。 p
《申報》於七月初八日發表餘杭案要證解京城消息,略謂:“餘杭葛畢氏一案,刑部谘浙撫提初驗仵作一名,藥鋪夥友一名解刑部備質,已由杭州府點解過堂,即日北上。” p
有兩個人看了這條消息暗暗心驚肉跳,一個是奉旨複審此案的浙江提督學政胡瑞瀾,因為錢寶生的猝死全是他私下做的手腳,目的在使此案死無對證,翻不過來。但他還自寬自慰蒙僥幸過關:據朱春恒報告,錢寶生死時店裏夥計在外采辦藥材,並不在店,即使提解到案也未必會審問出什麽結果;還有一個是餘杭縣令劉錫彬,他做賊心虛,聽說提仵作沈詳,就好比當頭挨了一棒,因為驗屍草率,當時便有衙役沈彩泉提出疑問,為此不惜特別優禮錢寶生,要他出作偽證,現在錢寶生雖死,但如刑部開棺重驗,很可能驗出不是中了砒毒,案子翻了過來,難免要受處分。他這時正陷在極度悲痛之中,原來他兒子劉子翰的屍體已由漁人打撈起來,經當地保認出,前來報告,他一方麵抱喪子之痛,一方麵又有丟官之憂,兩麵夾攻,真所從前作過造孽事,黴興一齊來了…… p
刑部於七月十五日提審楊乃武案人證,皂保仲親自坐堂,首訴藥店夥計胡慶善,據供係錢寶生到省城複審時,店務無人照顧,由縣裏刑名師爺章倫香介紹進店,對以前的事一概不知。店主錢寶生死時,他正在外地采購藥材,不明死因,但據老板娘說,曾有公差模樣的人來店,出示傳票,說案子已交刑部,要店主到京候審;後來兩人一同喝酒,當夜店主即肚瀉斃命,公差也不別而行,不知是何處官府派來。皂保仲細詳供詞,排除了對劉錫彬的懷疑,因為藥鋪夥計既然是劉錫彬刑幕所薦,如要弄死錢寶生,盡可假手店夥,不必另派公差。其次涉嫌的是浙省撫楊昌浚,但他既然奉旨提集全案人證,似不會把案中要證弄死,以致無從複旨。於是剩下來的可疑人物,就隻有奉旨的浙省提學胡瑞瀾了。繼訊仵作沈詳,起初隻供稱驗屍草率,不承認有受賄舞弊情事,後來提薑位隆和他對質,才低頭認罪,承認受劉衙內買囑,驗屍時先存中毒主見,未秉公驗報,指甲各呈灰暗,便報稱甲色青黑;死者口鼻流出血水,原是人死後屍體開始腐爛時的常有現象,卻報稱七竅流血;銀針探喉,針尖略呈現灰黑,未照規定拭淨再驗,便報稱死者確係中毒而死。本來打算在屍體上填寫中了砒毒,因衙役沈彩泉駁問,才隻含糊填寫中毒了事……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