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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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鳳英跪在堂上,紮顏拉芬厲聲問道:“伊的丈夫為什麽殺害了徐二狗,快快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吃苦!”鳳英磕頭答道:“啟稟大人,夫君去年正月裏就往阿什河去了,徐二狗委實不是他殺的啊。”紮顏拉芬拍案喝道:“胡言亂語!明明是你們夫婦已經串供了,如何瞞得過本官!” p
鳳英答道:“大人暫且息雷霆之怒,小民女怎敢欺瞞大人,且聽小民女細細道來。俺的丈夫從光緒十二年起就在李高屯的趙鵬程家當傭工,前年年底,請了幾天假回家過年,去年正月回李高屯時,途遇其友呂某,被拉著去阿什河畔的某金礦廠。夫君因貪圖大利,也未回家與我說一聲,就急急而去。四月十九日,他的東家趙鵬程忽然一到我家來詢問夫君的下落,並說我丈夫自從回家過年以後,再好未上過工。小民女見趙鵬程說話時支支吾吾,生怕丈夫被他謀害了,一時情急,與他大吵一場後,曾到衙門來告過狀。請大人查閱以前的案卷,就可以知道小民女說的句句是實情了……” p
紮拉芬一推算,知道該案不在自己任內,便立即命下屬調來前任縣官李南彥在任時的案卷,按日期一查閱,果然絲毫不差。再看當時被告趙鵬程的供詞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光緒十四年臘月底,劉祥和回家過年,以後就再未到李高屯上工。紮拉芬暗自思忖:這劉祥和隻是一個傭仆,在李高屯趙鵬程家服役數年,並無越軌之行,看來是個安分守己的鄉民,即使因事殺人,也絕無在三四個月前就預先藏匿的道理。 p
紮拉芬又拿出徐秉信的訴狀與去年花鳳英的訴狀相印證,暗暗琢磨:徐二狗是光緒十五年初四日被殺,花氏於四月二十日到官署來控告趙鵬程,追尋丈夫的下落,會不會是她巧設計謀,預先為日後案發時留下個退路呢? p
想到這兒,便有意試探地問道:“花鳳英,你去年這份訴狀,是不是自己寫的?”鳳英答道:“小民女素不識字,訴狀是出錢請縣衙東南紫石街上的趙益謙老先生代寫的,大人若不信,可以去查詢。”趙益謙是個老秀才,專門以代人寫書信、訴狀為主,紮拉芬認識他的字跡,仔細一看,果然不差,暗想:花氏一個農家婦女,又不識字,哪會有如此高深的心機? p
紮拉芬緩和了些許語氣問道:“你確實能言善辯,可上徐二狗為什麽會失蹤呢?你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被殺掉了?”鳳英又磕了幾個頭,答道:“小民女不敢隱瞞,徐二狗確實被殺掉了。”紮拉芬隨口這麽一問,並未當真指望她有明確的答複,如今見她答得這麽幹脆,不禁大吃一驚,便將驚堂木猛然一拍,喝道:“究竟是誰殺的,快快從實招來!”鳳英卻伏在地上,再也不肯回答,無論紮拉芬好言勸誘還是厲聲威嚇,她就是不開口…… p
紮拉芬怒氣大發,拔出一支令簽,摔在地上,兩眼直逼視著對方喝道:“快將這個刁婦拖下去,痛打四十大板!”兩旁公差一聲答應,撲上前來,便欲動手。鳳英放聲痛哭道:“大人且慢動刑,民女願招。”紮拉芬使了個眼色,公差們才又退至兩旁。鳳英遂招道:“凶手是我的鄰居史風書!”紮拉芬更加驚訝,喝道:“刁婦怎敢妄言!”鳳英仰頭答道:“民女不敢妄言。”“那麽徐二狗究竟是如何被殺的,快說!” p
鳳英淚流滿麵地說:“事到如今,民女也顧不得廉恥了。我尚未出嫁時,因為父親常年不在家本村的史風書便屢來挑逗,民女禁不住誘惑,便與他有了奸情。出嫁以後,因為路途較遠,與他才不大往來了。後來丈夫到李高屯做工,西鄰徐二狗見我獨自在家,經常威逼利誘,終於也與民女有了奸情。哪知去年史風書又將家搬遷至七裏橋村,就在俺們家北麵。因為近在毗鄰,他便借機要與俺重溫舊情。民女起初不同意,但他經常糾纏不休。這兩個人都凶神惡煞一般,小民女誰也不敢得罪。徐、史二人本來是好朋友,過從甚密,就是因為小民女而互相嫉妒,爭風吃醋。小民女擔心出事,整天提心吊膽,卻又無計可施。有時分別勸他們幾句,他們都對我吹胡子瞪眼;想要拒他們於門外,他們都拔刀威脅我,還聲言要殺掉我的丈夫。自從我丈夫失蹤後,他們來得更加勤了,我也更加擔驚受怕。一天晚上,史風書已在室中,徐二狗突然闖了進來。史風書一見,登時變了臉色。兩人互相啐罵了幾句,史風書轉身便走。徐二狗悻悻地說‘狗賊,有種的就別走,老子要把你的頭也擰下來!’哪知史風書已從廚房裏取了把菜刀,出其不意地對著徐二狗猛然一斫。徐二狗慘叫一聲,跌撲於外室。史風書又一連狠狠地剁了幾刀,徐二狗頓時斃命。小民女嚇得伏在內室,渾身發抖,牙齒不住地打架。史風書進來,陰陽怪氣地說‘怕什麽,我是為了將你從他的魔爪下救出來,才幹掉他的。如今隻有把他的屍體肢解了煮化,才能除滅痕跡,還不快去灶下燒火。’小民女一聽此言,嚇得魂飛魄散,哪裏移得動步。史風書揭開門簾,隻見外室滿地鮮血,徐二狗的屍首橫臥於中,慘不忍睹。小民女嚇得驚叫一聲,就癱倒於地。史風書又拉著我威脅說‘你如果不快快爬起來,我就把屍首扔在這兒,獨自走了!’小民女更加害怕,連忙應允,無奈兩足酥軟,膝蓋骨相撞,根本就站不起來。史風書便把我挾至灶下,抱來柴禾,又往鍋裏添了些水,喝道‘別磨磨蹭蹭了,快燒!’小民女不得已,抖抖索索地燒起火來。他將那兒屍首一塊塊地剁卸,每卸一塊,就砰然一聲,扔入鍋中。我嚇得蜷縮在灶邊,哪敢抬頭望一眼。不一袋煙工夫,水開肉爛,他就把骨頭剔出來,盛在簸箕裏,送了出去……” p
紮拉芬聽得出神,鳳英稍微停頓一下,他就急忙問:“史風書把骨頭送到哪兒去了?”鳳英道:“小民女那裏怕得要死,哪裏還敢問他?他從外麵回來後,見我還在發抖,就揶揄說‘你們婦道人家怎麽膽小如鼠?’他哪裏知道我這婦女心腸,怎能與他這豺狼肝肺相比?他又撮了幾升稗子,和著煮成了人肉粥,用來喂了豬。然後他又用清水洗淨了地上的血汙,燒掉了徐二狗子的衣褲等,把罪跡都除滅了,又將我積蓄的雞蛋都搜出來,煮熟了填飽肚子,才得意洋洋地強迫我上了床,恣意輕薄。小民女隻覺得魂失膽裂,此身似乎非我莫屬,隻有聽任他擺布。當時的慘狀,今天說起來還是讓人心驚肉跳啊。” p
紮拉芬聽了供狀,覺得頗合情理,再看鳳英那張白嫩的、略帶一點粉紅色的瓜子臉上柳眉緊鎖,星眸淚盈,似含無限之淒苦;嬌小、豐滿的身軀微微打顫,大有不勝驚恐之狀,便不由得頓生憐惜之情,暗想:“此女雖說風流淫蕩,究竟少不更事,受人誘迫。其供狀之細節惟妙惟肖,若非親曆其境,哪裏編得出來?或許真是讓史風書那惡棍謀害了徐二狗子,又欲置劉祥和於死地,達到長期奸占其妻的目的。我且傳他來訊問一番……” p
史風書剛被傳喚上堂時,以為是要他來證實劉祥和行凶、花鳳英毀屍的罪行了,心中不由得暗暗得意;哪知轉瞬之間,自己竟由證人變成了被告,不由驚得目瞪口呆,語不成句,隻是斷斷續續地說:“賤婢……胡言亂語……你……你……胡言亂語……”鳳英卻振振有詞地說:“你大前天夜裏對我說‘聽說你的丈夫有信息了,他如果真回來了,就用先前的法子除掉他,包管神不知、鬼不覺,我們就可以做長久夫妻了’。狠心賊子,你想嫁禍於人,置我丈夫於死地,達到長期霸占我的目的,真是癡心妄想……”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