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跨越年齡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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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瑜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合過眼了,從昨日到今夜,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自己沒有半刻休眠的時間。

    方才好不容易把李樂給弄醒,又命人給陳宮送去衣物,喚人給小玲兒送去被單。

    剛想回到被褥的懷抱裏,卻不料半路殺出個呂奉先,說是有要事相詢,把張瑜的計劃徹底打亂。

    托著疲憊的步伐,一邊踩著前頭呂布的影子,一麵小聲咒罵這位蠻橫的將軍,就不能讓我好好休息半刻麽?有什麽事非得這時候說。

    兩人走出了廳堂,走過庭院,走進了許久未至的亭台,張瑜還記得這裏,他和呂布還在這兒爭論過晚食的問題。

    “將軍,這麽晚,帶瑜來此涼亭,所為何事?莫不是將軍肚子餓了?”

    張瑜開了個玩笑,打著哈欠,席地而坐,靠著柱子,昏昏欲睡。

    “非也。”呂布倒是一臉的正經,不過才從失落中走出,嗓子有些嘶啞。

    “那請將軍有事快些說,沒事小子便回屋休息去了。”

    “張瑜?”

    平日小鬼小屁孩之類的稱呼張瑜都聽慣了,第一次聽到呂布這麽正式地喚自己的名字,倒有些不習慣。

    “你到底是什麽人!?”

    就為這事?呂布你還真無聊。

    不過在呂布眼裏,這可一點都不無聊,妖術,醫術,統禦,謀略,還有在黃巾中的地位,這種種要素,構成了眼前這個天大的謎團。

    “回將軍,張瑜乃是亂世中迷途的小難民,幸得將軍收養,才能苟活於亂世,感懷將軍恩惠,無以報答將軍。”

    看著呂布嚴肅的臉,仿佛在說,我隻要聽真話,不要拿這些沒用的東西糊弄我。

    可是,就連張瑜也說不準自己到底是什麽人。

    好人?他救下了呂布家人,救下了大漢天子,護住了許些黃巾,定義為好人也沒有錯。

    可是,沒有征兆地,自己變成了張角的兒子,黃巾的少主,不知多少生命為他逝去。他是亂天下的黃巾的主人,在世人眼裏,他應該是挾持天子的反賊,是天底下最壞的那群人的頭領。

    想著想著,把腦子裏的瞌睡蟲都給想死了。

    “小鬼,怎麽不回答了。”

    “回將軍,小子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人。”

    “笑話!怎會有人不識自己?不若這般,我問,你答。”

    不等張瑜同意,第一個問題便脫口而出,隨後快問快答,蟲鳴止不住兩人的對話。

    “來我府上,是為何?”

    “乃是將軍挾持小子,不得反抗。”

    “那為何助我殺死董卓?”

    “董卓國賊,人人得而誅之。除之而安國,豈不美哉。”

    “可是汝為黃巾,黃巾少主,為何安國,黃巾不是為了亂世?”

    “家父張角,我為少主,實屬無奈,可是將軍說錯了,我不願天下亂而漢室亡,黃巾不是反賊!”

    “亂世逆賊!亂漢黃巾!妖術亂民心,舉兵亂暮漢,當為反賊!”

    “將軍隻見亂世妖術,卻不見救世醫術。我等雖為黃巾,卻非是逆賊,我等不過當世之流民而已。”

    “非是爾等,豈會有亂世?!”

    “將軍言雖有理,可若非是天災,非是昏君,非是朝政混亂,豈會有流民,豈會有黃巾?!”

    “此強詞奪理!”

    “若無黃巾,朝政之亂,宦官之亂,漢亦遲暮,天下亦亂!”

    呂布不再開口,聽了幾聲蟲鳴,思考一陣,再度開口,

    “那現在呢?宦官已除,天下始定,為何還要再起黃巾?亂洛陽?亂天下!”

    “將軍,你還不明白麽,黃巾不是由我引起的,若天下當真太平,何人會願做黃巾?!”

    呂布再度無言,最近的天下,似乎從來沒有太平過,

    荊州揚州亂戰,西涼雍州不平,北有公孫稱帝,南有山越攻侵。內亂不止,外亂不斷。

    許久無言,連蟲子也不再鳴叫,冷冷的月亮掛在天上,不會說話。

    “將軍,瑜之言,皆自肺腑,黃巾也是人,他們也不願生活於亂世,隻是此時此刻,人心不古,不知忠野,不得安定。我本打算奉天子,昭天下,複洛陽,興大漢。可是天下又有幾人安有臣心?”

    說得激動了,張瑜站起身,似有熊熊烈火,在張瑜的眼睛裏燃燒著,臉上寫滿了不甘與憤恨,他還沒有說完,接下去說道,

    “如將軍所見,洛陽的黃巾,因此而喪命者,不計其數,饒是如此,我等依舊護著天子周全,可天下的諸侯,可曾想過天子安危?擁安世之心,卻戴逆賊之冠,是壞人。其心不知所想,或不動不談,或私自起兵,卻舉忠臣之號,為好人。如此評判,恕瑜不知自己是何人!”

    爭論聲戛然而止,張瑜呂布都不再說話,隱隱約約還可以聽到府外難民痛苦的哀嚎。

    “二位之論,聽得在下心潮澎湃,本以為黃巾少主不過是會妖術的小孩童,不想對天下亦有自己見解高論,枉我讀書二十載,卻是比不過一孩童,可悲可歎。”

    不遠處,傳來一中年男子的聲音,終止了兩人安靜的思考。

    月光照亮那個人的模樣,正是陳宮,他已經換了一身破爛的麻布衣,包裹住他的自尊。

    “少主,我實在拉不住這人,本來帶著他欲往禁閉房間去,不過在此處他死活不肯走,少主也有交代,打不得罵不得,屬下真的無能為力,請少主降罪!”

    “無礙,你無罪,先下去吧。”

    “謝少主。”

    支開那黃巾,張瑜的目光轉向陳宮,

    “今日與先生聽了孩童謬論,見笑了。”

    “非是謬論,汝人心之論,宮亦認同,隻是我家主公曹操曹孟德,一心為漢,聞天子於洛陽,即刻派兵,來往救主,他莫不是亂世大忠之臣?”

    “那他為何不親自前來,見一見天子身姿,免去戰亂與傷亡?”

    陳宮汗顏,他亦勸曹操親帥大軍,前往洛陽,震軍心,擁民心,得帝心。

    隻是規勸無用,曹操隻把自己派遣來,自己忙活著他所謂除不臣的計劃。

    想了想,陳宮開口解釋,

    “主公日夜操勞,另有其打算。主公趁此,欲知曉天下人心,識天下不臣,可謂為大漢盡心盡力盡忠。”

    “莫不是在打徐州,兗州的主意?”

    他如何知曉?!陳宮被張瑜的說法嚇了一跳,這確實是自己與主公商議出來的軍略方針,兗州之地,多有不臣,先伐近,以此震懾天下,以嚇天下不臣。

    張瑜見陳宮不語,看來自己的想法果真沒錯。

    隻是。

    “曹操欲借此曉天下人心,那先生可曉得曹操之心?”

    “曹公心為天下,乃是。。”

    “你又是如何知曉,隻怕,人心,哪有那麽容易摸透,或許,連你家主公,連自己的心都摸不透,看不清罷。”

    可怕的事情是,曹操的心,隻有他自己清楚,比這更加可怕的事情是,曹操的心,連他自己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