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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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老家夥”就等著這一天!
許都城內,太傅官邸,白幡高掛,一片肅穆。
正堂上,停放著袁隗的靈柩,他的發妻馬倫一身孝服,坐在旁邊,早已沒有了眼淚。以袁紹為代表的子侄則跪在靈柩一側,不時向前來致哀的賓客還禮。
袁本初看起來是真傷心,雙眼通紅,麵容悲戚。無論誰寬慰勉勵,他也隻是磕頭而已,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黃琬等三公在另一側守靈,沒辦法,誰叫袁隗地位高,資格老?
一直綿延到街上的人群緩慢地移動,這裏頭隨便拉一個,都是千石以上級別。可誰也不敢抱怨,大家心裏都有數,“好戲”還在後頭。
突然,不知從哪來一個人拚了命地往裏擠,前來致哀的賓客是又好氣又好笑,就沒聽說過有誰來吊唁還夾塞插隊的!你趕著去投胎呢?
許攸無視那眾多鄙夷的目光,奮力擠到袁紹身旁,卻見大司馬正跟馬夫人說著話,也不好插嘴,便在一旁候著。
沒一陣,外頭突然騷動起來。他尋聲望去,隻見將堂前堵得水泄不通的賓客們居然主動讓開,放幾人進來。
程笙?他來幹什麽?怎麽不排除?
袁紹也看見了,不動聲色,隻當他是來致意的。畢竟是天子近臣嘛,夾個塞也可以諒解。
可程笙到了前頭以後,卻並不向袁隗的靈柩致意,而是直接麵向其遺孀馬夫人。
天子聽聞噩耗,震驚之餘,悲痛莫名。憶太傅往昔於國家朝廷多有建樹,平亂中興更是居功至偉。因此,特遣下臣前來致意,請夫人節哀。”
一聽是代表天子來的,馬夫人起身行禮,也沒多的話。
程笙表明了來意後,有意無意地看了袁紹一眼,這才轉身麵向袁隗的靈柩行禮。
然而,就是他剛才那短短的一句話,讓袁本初許子遠兩人如聞驚雷!
元老功臣去世,天子派遣近臣來問候,不是很正常麽?
不,劉辯還沒有親政,任何事情都必須借由其母何太後出麵,以他的名義來實行。如果這是出於太後的意思,那麽來的不會是程笙。他在洛陽事變時,一路保護天子到河北,然後又隨侍天子駕幸許都,是劉辯身邊最親信之人。
他的出現就意味著,這是直接受命於天子,而非太後!個中含意,不言自明了?
袁紹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程笙已至麵前:“大司馬節哀。”
對漢人來說,再沒有什麽比禮節更重要,又尤其是這種場合。袁紹縱然惱怒,也隻得規規矩矩地還一禮。
程笙沒有過多停留,與黃琬等幾位重臣打過招呼之後,自行離去。
他一走,袁紹就跪不住了。推說身體不適,離開了靈堂。
他如今身份顯要,一舉一動受人矚目,致哀的賓客們十個倒有九個尋著他的背影。人人心頭都打起了小鼓,怎麽個情況?提前劇透了?
黃琬!一定是他!”一間不起眼的偏室裏,袁紹一屁股坐下去,拍在短案上。“叔父屍骨未寒呐!”
許攸小眼裏閃爍著遊離不定的光芒,再一眯,都快看不見了。
這是明白無誤地給你傳遞訊息啊。”
什麽你!”袁紹大怒,一雙血紅的眼睛幾乎凸出來!許攸知他又震驚,又悲傷,也不在意被噴,俯首道:“是幕下口誤,大司馬見諒。”
二百一十九料敵先機
袁紹沉重地歎息一聲,煩、惱、焦慮,都寫在臉上。當許攸問他打算如何麵對“天子親政”這個問題時,這諸般情緒表現得更為清晰。
許攸打袁本初還在架鷹遛狗裝豪俠時就認識他了,知道他的優點,也清楚他的缺點。心想著這種關鍵時刻,就應該作朋友的來推他一把了。
大司馬還記得董卓死前說過什麽?”
袁紹哪有心去想一個死人,更重要的是一個失敗者生前說過什麽?
他說,他隻不過是幹了主公和朱廣想幹而不敢幹的事,主公以為如何?”
袁紹抬起頭,直視著他:“子遠想說什麽?”
許攸鄭重道:“幕下想說的是,主公必須得當機立斷,不能總是瞻前顧後。伊尹可不是那麽好當的。這一點,主公不妨學學朱廣。”
袁紹笑了,一本正經道:“我學他?你告訴我,他有什麽值得我學的?我大軍一渡河,他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許攸神情有些異樣,輕咳一聲,謹慎道:“剛剛收到盧植傳來的消息,白波賊進入河內了。”
什麽?白波賊?他們……”袁紹作勢欲起,但很快會坐落回去。白波賊進入河內,也就意味著朝廷的部隊無法從鞏縣五社津渡河轉道進攻魏郡鄴城。臉色越發難看,半晌後持續道“白波賊哪來這麽大的膽子?再說河東亂,河內可不一樣!”
許攸隻得苦笑:“當是白波賊,可能還不至於如此。但加上匈奴人,那就不一樣了。”
匈奴?你是說,於夫羅?”袁紹問道。
就是他。這喪家犬現在正駐軍李城,直麵五社津。看起來,朱廣在北上之前,已經布置得夠周密了。”
袁紹好似挨了一記窩心腳,有苦說不出。前些朱廣為了西征董卓,召喚流落於河東替白波賊賣命的於夫羅為他作戰,許諾事成之後向朝廷請命,扶立他作南匈奴的新單於。班師回鄴以後,朱廣確實信守承諾,把這事提了出來。
可當時袁紹沒有同意,原因就在於……
子遠,當初可是你的建議!”
許攸顯得很無奈:“是,在鄴城時,確實是幕下建議擋回此事。”
你還說,隻要於夫羅得不到單於之位,他就會記恨朱廣。回到河東以後,哪怕不能給朱廣添亂,也不會讓王允好過!現在怎麽說?”
許攸簡直有些窘迫了,事情的發展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於夫羅是不是沒長腦子?朱廣答應替你爭取單於之位,結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當時咱們反對,他甚至沒有力爭,這不等於把你給賣了麽?現在你倒替他去守河內?你倆有這麽好的交情?
還有這朱廣怎麽回事?專走異族路線?
思前想後,還有一個消息不得不報告,隻是看快要發作的袁驃騎,怎麽說得出口?
袁紹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眉頭一擰:“還有壞消息?”
那個,並州牧王允最近,最近在大舉進剿黑山賊。”
袁紹氣極反笑:“所以你現在要跟我說,朝廷的部隊過不去河內,黑山飛燕也自顧不暇,公孫瓚現在也勝敗未知,朱廣的四麵楚歌,隻剩下袁術而已?”
倒也未必。河內過不去,可以從正麵進攻黎陽。朱廣的主力都在北方……”
袁紹有些失去耐性,擺手道:“這事我總覺得不太妥當。看來,得重新考慮是否出兵了。”
大司馬……”許攸吃了一驚。
你聽我說完。”袁紹打斷道。“白波賊和於夫羅,早不進,晚不進,偏偏在我決定出兵之後就進入河內。這難道隻是巧合?許都怕是有人給河北通風報信!再者,剛才的事你也看到了,你覺得我還有那個閑心去管朱廣麽?”
許攸一時不語。半晌後,忽道:“大司馬,朱廣在幾年之前還是雲中一遊俠而已。短短時間內迅速崛起,如今方過弱冠之齡就已經是左將軍督冀州事了。這裏頭難道沒有原因?”
時?命?”袁紹隨口道。
不。”許攸斷然否定。“更重要的是,別看朱廣年輕,這人一直知道自己想幹什麽,在幹什麽。目標既明確,行事亦果斷!這就是幕下先前說的,他值得主公學習的地方。”語至此處,見袁本初麵有不悅,仍舊繼續道“董卓之亂平定以後,天下貌似平靜,但朱廣公孫瓚等輩皆手握強兵,南向虎視;韓遂馬騰之流雖然暫時歸順,卻反心不死;益州劉焉雖係宗室,然關起門來割據一方的態度再明顯不過了。”
無論黃巾也好,董卓也罷,遠一點的如十常侍之亂,這些都隻是開頭而已,更大的亂子還在後麵。主公乃袁氏貴胄,今更以大司馬,驃騎將軍而錄尚書事,當此非常之時,明確目標猶為重要!”
袁紹與許攸相識十數載,能不明白他言下之意?
一陣沉默後,他坦誠道:“子遠的意思,隻是……袁氏世受國恩,當此非常之時,我的責任較他人猶重,天下人,都在看著我。”
許攸笑了:“所以,主公要還政於天子?”
當然不是。”袁紹看他一眼。“我並不反對天子親政,但不是現在。何太後正當年,若還政,子弱母強,朝廷會亂,朝廷一亂,天下就更亂!”
這就是了。主公既不還政,那就必須出兵!”許攸堅定道。
嗯?”
朱廣以劉虞繼承者自居,若被他掙脫束縛,將來以清君側為名南下,主公如何應對?再有,主公方才言說許都有人給朱廣通風報信,這就說明朝廷中有大臣認為他能夠掣肘主公,應該斷了這些人的念想!最後,即便不考慮這些,朱廣據有河北,早晚也是主公心腹大患!因此,無論從哪方麵考慮,兵必須要出,主公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袁紹琢磨片刻,一巴掌拍在腦門上:“糊塗!”
許攸有些自得,安慰道:“主公近來憂思過度,思慮難免不周詳,這是人之常情,不必自責。”
袁紹深深吸上幾口氣,沉聲道:“這樣!明天部隊就將集結完畢,你去告訴淳於瓊,我會親自到營中壯行!另外,我弟袁術處……”
剛說到這裏,一個仆人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主公,袁使君自青州回來了。”什麽!?
二百二十議廢立
許攸衝出去的時候,一身孝服的袁術正跪在袁隗靈柩前痛哭失聲。你要不認識他還以為死的是他親爹。
可這個“秀”真沒幾個人看得進去。但凡跟袁家關係密切一點的人都知道,袁本初和袁公路其實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前者是袁逢庶長子,後者是袁逢嫡次子。隻不過因為他倆的二伯父袁成死得早,沒兒子,於是袁逢就把袁紹過繼了二哥充門麵。
中國古代社會講究“嫡庶”之別,但具體到每個家族裏又因人而異。比如朱廣,他就是正經的嫡子,可也不妨礙他爹喜歡庶長子朱昌。
袁家也是一樣,袁紹雖說是庶出,母親沒什麽地位。可這廝打小就聰明,長得又標致,年紀稍大以後更顯露出非凡的氣度和才幹,因此家裏的長輩都疼愛。如此一來,倒把嫡出袁術給晾在一邊了。
洛陽事變之前,這種矛盾還不算激烈。但從那以後,袁紹的風頭完全蓋過了弟弟,如今一個是朝廷的大司馬,驃騎將軍,並錄尚書事。另一個隻是小小青州刺史,連州牧都沒混上,甚至不如他們的姐夫楊彪。
因此,前來吊唁的賓客們冷眼旁觀就不難理解了。就連袁隗遺孀馬夫人也不願多看一眼。
等袁術哭夠了,又假模假式地安慰了嬸娘一番後,許攸湊上前去,壓低聲音道:“大司馬在等使君,請隨我來。”
那間不起眼的偏室裏,袁紹已經負手回來走了數十趟,臉色陰沉得嚇人。袁術一進來,他就切齒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叔父去世,我作侄兒的難道不該回來奔喪?”袁術質問道。話音方落,衝進來兩人,一個是袁氏長房長子,山陽太守袁遺。另一個是袁術的同母弟,剛剛升任太仆不久的袁基。
袁紹本欲發作,但見大堂兄進來了,因此強忍著:“你難道沒接到我,朝廷的命令?不是讓你準備發兵進攻冀州麽?”
袁術一聲冷笑:“我?我一個小小刺史,手裏不過萬把人,你讓我去跟朱廣拚?人家可是左將軍,我拚得過麽?”
袁紹大怒,指著他鼻子道:“你成心是不是?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收編了多少青州黃巾?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把部隊紮在濟南?朱廣的主力都在幽州,你隻要渡過河去就可以進攻他的甘陵,再往前一步就到魏郡!你,你壞我大事!”
袁術見一個婢女的兒子竟敢指著自己的鼻子咆哮,頓時火起:“大事!什麽是大事?你懂什麽!這裏,許都,朝廷!這才是大事!”
袁遺見兩個堂弟幹起來了,趕緊和稀泥:“本初,公路,叔父屍骨未寒,你倆怎麽窩裏鬥?都少說兩句!”
袁術向來看不起這“焉巴”堂兄,再加上在氣頭上,一時口不擇言:“有你什麽事?出去跪著!都跑這來幹什麽?”
袁基見大堂兄羞紅了臉,趕緊道:“兄長,過分了!”
喲,袁太仆啊?恕我眼拙,沒瞧見你。”袁術也紅了眼。
哥!”
什麽哥?你是堂堂太仆,我隻是小小刺史!”
袁紹氣得直哆嗦,咬牙道:“你逮誰咬誰是不是?我知道,你不就是怪我沒給你爭取到青州牧麽?行!你現在立馬給我回去出兵打河北,事成之後,我讓你作冀州牧!”
袁術脫口就道:“冀州!不稀……當真?”
袁紹沒話說了,老袁家怎麽攤上這麽個貨?
許攸雖是外姓,但自侍跟袁家走得近,上前勸道:“公路……”袁術瞪他一眼,便立即改了口“袁使君,太傅已經不在了,你們弟兄如果再不團結,想過後果麽?現在是什麽時候?”
這是一句大實話,袁術無從反駁。悶了一陣,徑直坐了下去,解釋道:“我一聽叔父病危就趕回來了,沒接到什麽命令。”
袁紹雖然氣他,但仔細一琢磨,從時間上算,他確實有可能跟傳令的在路上錯過了。但話說回來,你好壞也是一州刺史,怎麽擅離職守?跑回來幹什麽?分家產呐?
以袁氏目前的實力,堂兄弟們若能團結一心,什麽大事幹不成?唉……
好大一陣後,袁術到底關心著朝廷局勢,甕聲問道:“現在許都什麽情況?叔父一死,該有人急著上竄下跳?”
其他哥仨都不搭話,許攸見狀道:“確實如此。朝中有人想借此機會,推動天子親政。”
親政?”袁術嘴一咧,漂亮的胡須一摸。“那可不行。天子乃萬民之主,萬乘之尊,無威儀不足以奉宗廟,承社稷。當今天子暗弱,就是讓他親政又能幹什麽?還不是聽何太後的?”
別說,到底是豪門少主,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話是這麽說,但……”許攸瞄了一眼袁紹。“主公還有些顧慮。”
顧慮?有什麽好顧慮的?兄長你現在是唯一一個錄尚書事的大臣,身為大司馬,驃騎將軍,又有兵權在手,誰敢把你怎麽樣?”袁術不屑地笑道。“我聽說了,不就是黃琬那幫人嘛。你就給他拿下來,再不行殺他兩個,又能怎麽地?”
袁紹冷笑不止。
笑?兄長,你記著,你今天不聽我的,將來有你後悔的時候!”
許攸亦笑:“使君,無故殺大臣,這影響太大了?”
影響?怕什麽影響?朱廣都敢繞過朝廷,直接出兵打公孫瓚,人家怎麽不怕影響?”
那可不一樣。”一直悶著的袁遺此時插了一句。“公孫瓚挑釁在先,扣留人家父兄,又奪了人家家產,更不斷抄略冀州。朝野議論,都傾向於同情朱廣。他就是憑著這個,才敢悍然舉兵。”
袁術詫異莫名:“大哥,你這是在幫朱廣說話?”
我這是就事論事!再者,朱廣進攻公孫瓚,跟在朝廷裏誅殺異己,那能一樣麽?”
袁術有些不耐煩了:“我就不明白,你們到底在怕什麽?要按我說,這都是輕的!何太後不過是個屠夫之女,何進何苗都死了,她還能依靠什麽?那年她想要強行將董太後遷回河間,令董太後憂懼而死,天下誰不議論她逆姑婦之禮,不仁、不義、不孝?你就借這個由頭,把她遷往別處居住,讓她母子分離。再趁勢把依附她的黃琬等人全部驅逐出朝廷!”
袁遺聽得心驚膽戰:“那,似你這般,將置天子於何地?”
是啊,你把天子他媽打成不仁、不義、不孝的罪婦,那劉辯還有當皇帝的合法性和正統性麽?
天子?”袁術眼中凶芒一閃。“先帝又不是隻有一個兒子!”
雖說冬去春來,萬物複蘇,可當明明白白聽到這句話時,袁氏兄弟們還禁不住打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來。
袁公路居然想要廢天子立陳留王!這廝好大的膽子!
袁紹怒拍短案,聲色俱厲:“袁氏四世三公,累受國恩!你身為袁氏子弟,安敢出此無君無父之言!”
袁術勃然大怒!憤然起身!慌得袁遺袁基連拖帶拽,好一通撫慰,求求你倆,小點聲,大臣們可都在外頭呢!
袁術掙脫兩個兄弟,忿忿道:“優柔寡斷,不足與謀!”語畢,拂袖而去。
袁基跟他一個媽生的,先自追了出去。袁遺苦著一張臉,歎息連連,稍後也離開了偏室。
袁紹那叫一個欲哭無淚,雖說多事之秋,可這事也未免太多了!
袁術先前的話,被他的兄弟們當作是瘋言瘋語,大逆不道。但有一個人卻聽進去了,那就是有過“案底”的許攸許子遠。
人家當初狗屁不是時就敢密謀廢掉靈帝,這,不過是小菜一碟。
可他卻不敢輕易開口,因為主公已經快處於崩潰的邊緣了……
《三國演義》裏塑造的袁紹,以“十八路諸侯討董”為分界線,前期“偉光正”“高大上”,後頭整個就垮掉了,顯得很突兀。但能在漢末三國那樣的亂世中崛起,稱雄一方,依靠的是僅僅是家族背景麽?
許攸耐心地等著。
果然,盡管耗時頗久,但袁紹到底還是從抓狂、歎息、沉默中解脫出來。使勁一拍大腿站起身來,沉聲道:“骨頭再硬,一口一口地啃!”
會心一笑,小眼中難掩狡黠之色:“那主公想好了先啃哪一塊嗎?”
先啃……我這比喻是不是不太恰當?”袁紹苦笑。這一笑,讓他覺得輕鬆不少,略一思索,即道“我現在腦子亂,晚間叫上沮授審配,理個頭緒出來。”
許攸趁機趨前道:“先前公路所言,也是一個頭緒。”
袁紹意味地看他片刻,搖頭道:“不可。”
為何?”
袁紹歎了口氣:“子遠,你覺得我最大的優勢是什麽?”
天子在許都。”
不錯。”袁紹點頭。“所謂四世三公,門多故吏,那是指名望、人脈、影響。但光憑這些,成不了大事。孔子在世時就被譽為天縱之聖,這名望影響誰人可比?周遊列國,人脈也不少?可想作個官還得看人臉色。聖人尚且如此,何況是我?”
我與旁人相較,最大的優勢就是居於中心。隻要天子在許都,我就代表朝廷!”
袁紹並非盲目自信。原來的曆史軌跡上,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是曹操。後世有許多的論述,來研究“挾天子”到底有什麽好處。
簡單地說,就四個字,師出有名。
別小看這四個字,無論古今中外都一樣,要打仗,你必須要一個理由。一千八百多年後的美國,在當時世界上的影響力恐怕不輸給漢朝?要打一個小小的伊拉克,還得搬出“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個借口。
以美國的實力,打伊拉克不跟玩兒似的?為什麽非要找一個理由?這就叫“師出有名”,因為他是壞人,我打他,我就是好人,我就是正義!你服不服?
同理,在漢代,控製了天子,控製了朝廷,我就是中央,你就是地方。我搞你,叫替天行道,你搞我,叫犯上作亂。
隻要占住這個道德製高點,幹什麽事都方便。不管是充實行伍,招攬人才,你永遠都可以大聲告訴所有人,我們是在為國而戰,我們是在效忠天子,我們是正義的。
許攸屬於那種“腦後長反骨”的人,但此時也不得不默默點頭。
可如果我聽從了公路的建議,廢天子立陳留王,雖然可以暫時解決親政這個問題,但後續的影響無法估計。大臣們會怎麽看?士人會怎麽看?百姓會怎麽看?我不能冒這個險!否則,我跟董卓有什麽區別?”
許攸雖然有理由可以反駁,但一來自己都覺得稍嫌牽強,二來袁本初也不一定聽得進去。思之再三,勸道:“至少,公路說的前半段可以考慮。”
你是說太後?”
正是。逆姑婦之禮,這是一個很好的理由。不孝之人,絕不會有誰擁護。”袁紹麵上陰晴不定,半晌後才道:“再議。”
二百二十一城頭變幻大王旗
轉眼間,三月到了。
一年十二個月,卻沒有一個比得上三月,它的美好曆代已經有無數人騷客歌頌了。
站在薊縣城上頭上的朱廣,這時也想讚美它兩句。但想來想去,也隻有冬去春來,萬物複蘇,放眼望去,綠油油一片之類。學理科的孩子傷不起啊……
但這並不妨礙他愉悅的心情。
朱廣這人有個優點,那就是他大多數時候都是真誠的。雖說看到薊城被他的軍隊打得慘不忍睹,城中百姓也遭受了極大了損失時,他確實也感到難過。但勝利的喜悅,也是客觀存在的。
就如田子泰在難樓的營地裏說的那樣,盡管他一直在提醒部下們“六天”,但連他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因此,現在他倒是有些認同“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句話。
據探,逃出生天的公孫瓚果真就在隔壁的漁陽集結部隊,準備反撲。他以為幽州軍很快就會卷土重來,可直到今天也隻是光聽打雷,不見下雨。
部下有人認為這是白馬將軍怕了,但朱廣不以為然。公孫瓚那麽驕傲的人,豈能因為一時挫敗而喪失勇氣?他一定有其他考慮。
主公。”賈詡出現在他身後。
朱三回頭看了一眼,笑道:“縣長都跑了,但地方上頭麵人物態度?”
賈詡有些意外:“早在主公意料之中?”
那倒不是,我不過是剛才聽到先生在城下跟公明說起。”
賈和狐疑地一瞥,這麽遠的距離你都聽到了?看來以後千萬別在主公背後說閑話,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被聽去了。剛想到這裏,朱廣又道:“先生不用擔心,我這雙耳朵隻聽該聽的。”
一怔之後,不禁莞爾。這年輕的主公不說別的,隻要你擺對位置,相處起來還是很愉快的。
主公,薊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