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的木槿花一路相引，仿佛迎送他們去看湖裏一些水域的荷花。睡蓮醒著，生命聖潔的氣息波動在水麵之上。

    嵇中宵和白姑娘慢慢的行走在林蔭中。

    象一對戀人。

    “嵇哥哥，聽說你的父親也是一位習武之人？”

    “這個，你這麽會知道？白姑娘。”

    “我聽爺爺說的。”

    “爺爺又怎麽會知道？”

    “爺爺說，他有一位武林同道，因為不妥協於官僚朝廷，而被設圈套誘殺。你長得就很像他的這位故人，所以估計你就是其後人，而且正好都是嵇姓。”

    “天下之大，長得像的人多了，何況嵇姓同源同宗，長得像就更不足為奇了。這樣冒然的就認定我是那個武林同道的後人，未免太草率了吧？”嵇中宵不以為然。

    “當然。這是其一。其二，那天爺爺為你以武療傷，脫了你的衣服，看見你丹田處有一塊褐色的胎記，楓葉形狀。爺爺說在你很小的時候抱過你，當年你生於深秋，身上又有這紅葉胎記。見紅葉斑駁，還跟你父親說，象紅葉題詩，將來必是一個多情善感的文人。”

    “那爺爺知道我父親的名字”

    “我沒問，應該肯定知道的吧。其三，你的朋友叫山友枝，而爺爺說還有一位同道也姓山，也是被朝廷官僚設的圈套一同誘殺的。你和山友枝來此神龍架，充滿暗示，爺爺認為是誰的有意指使，也或者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

    嵇中宵不知道該相信還是不該相信。

    他知道，父親確實是一個武林中人，常年漂泊在外。母親在家操勞，日夜思念。夜不能寐，望月相思，因此在生下他後便給他取名為中宵，字望舒。並且再不願父親傳武於他。後來父親客死他鄉，沒有留下什麽遺物，隻有一本書，書名《竹枝詞》，看似一本詩集卻幾乎不知所雲，估計是關於武術方麵的，外人難以理解。

    那麽山友枝和他來神農架真的是有意的？老爺爺就是他要尋找的野人？就是他要找的巫俠？山友枝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他嵇中宵是這些武林同道前輩們的後代，還是僅僅是一個有緣的巧合？

    習武的父親曾經讓母親傷透了心，嵇中宵也受到感染。但現在，一隻腳已經踏入到這片江湖，另一隻腳是不是跟進？還是及時抽回，全身而退？，

    他發現自己走得太快，把白姑娘給落下了。

    回望過去，隻見草堂隱藏在山巒下的樹木之中，象一戶普通的山民之家。老爺爺站在湖邊的一棵大樹之下，或者是看著這邊的湖麵或者是看著他們二人。象一尊屹立在歲月之中永遠不倒的雕像，滿懷期待與信仰。

    嵇中宵仿佛看到的是自己的父親。

    他朝老爺爺這邊指了指，白姑娘會意地一看，然後大聲呼喊著爺爺。兩人同時微笑著揮動著手掌。

    隻見爺爺以揮手回應著。然後健步走到水邊。他一襲的白衫，衣袂飄飄。

    他們不知道爺爺要幹什麽。

    一眨眼，隻見爺爺已張開雙臂，朝著這邊快速跳躍行進在水麵上，仿佛踩在一條高速躍進的大魚的背上，也像一隻白色的天鵝在碧波上疾馳，碧藍的水麵上留下一條掠過之後的水花波痕。

    難得爺爺從不輕易的展露，白姑娘讚歎不已也興奮不已。嵇中宵從沒有見過這麽高超的絕世神功，更是驚奇。他覺得這才像他心目中的李白，或者說，隻有李白，不管是作為俠客還是作為詩人才應該是這樣的——恃才傲物。放浪形骸。淩波騰空。仙風道骨。風華絕代。

    嵇中宵打心底裏為之折服。

    整個精神狀態也為之一振，所有的疑問和顧慮都煙消雲散。

    未及細想，老爺爺已微笑著落在他們的麵前。吐納平穩，神色從容自如。

    嵇中宵上前一步：“老爺爺不愧為一代大俠。武術博大精深，奇技風姿，歎為觀止。願從老爺爺研習武學，自強不息。”

    老爺爺聞言大喜。

    嵇中宵打算舉行一個莊重的拜師儀式，老爺爺答應了，但不打算張揚。而且隻準備些線香，時果之類。和大家商定在合適的日子再擇時進行。

    也是到這時，嵇中宵才知道，原來老爺爺就是江湖上人稱巫俠、威名遠播的阮世充。與嵇中宵的父親，山友枝的父親和另外四位同道，因誌趣相投，肆意酣暢，喝酒行武，摘桂侮霜，聚在一處，合稱“竹林武七賢”，盛極一時。

    竹林武七賢集眾家武術之長，融天地靈氣，參先哲至學，憑個人之天才領悟，仿生自然神物，研習出一種嘯傲群雄獨秀江湖的鬼唬神功——“魏晉風度”。

    但“魏晉風度”的七個方麵分布寫在七本書上，必須聚齊了才能練成，否則無不是走火入魔，誤入歧途，自毀自殘。

    “你的父親就是我們七人中的嵇秀，字金菊。那時看來大概比老夫年輕二十多歲。”

    “想不到老爺爺竟然是先父誌同道合的故知。雖然物是人非，世事滄桑，今天還能有此機緣，甚幸至哉！”

    “當年和他抵足而眠，醉同杯盞，醒同悲喜。不分彼此，青眼相向，至今想來，覺得真乃人生快事也。”

    “人生最好的相逢大概是知己的相逢。”

    “人生長恨水長東，如今老夫隻剩下孤獨和暮年了。”老爺爺望著遠處蓊蓊鬱鬱的竹林，若有所思，“他那時血氣方剛，雷厲風行。風格獨特，江湖人稱嵇獸。”

    “哦？”

    “因為他在武學上的造詣——霜降**。這可以說是一種武林絕學。發功時如西風吹葉，凝露凍霜，寒冷徹骨，一切對手都會瞬間被摧折。如果還有沒被摧折的幸存者，那就還有更致命的猛陽不生，也叫孤陽不生。令一切對手聞風喪膽。由於這種武術的高度，後來一並融入在魏晉風度之中了。”

    嵇中宵一言不發，繼續看著老爺爺講述：

    “他習慣將被殺死對象的屍體排列一起，就像象秋冬霜降時節的豺狼祭獸。取替天行道之義。”

    嵇中宵仿佛是在聽著別人的故事，他對父親的一切都那麽陌生。他感覺自己太嫩了，都說江湖險惡，他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形象和故事。

    “沒有**就沒有殺戮。”

    “沒有殺戮就沒有正義，沒有英雄，也就不能創造光明的時勢。”

    “先父看來是失敗的。”

    “不，他是成功的。他抵達了前人沒有抵達過的武術之境。他舉著正義的火把完成了他的奔跑和傳遞。他的人格魅力會和古代竹林七賢中的嵇康一樣讓人追懷。在這個複雜的世界上，你不能膽怯，那樣會一事無成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