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

    這是一個微風的多雲天氣，月亮時隱時現，在雲和如雲的心緒中出沒。

    大概已過戌時，縣衙裏麵人員的走動漸次的少了起來。但南苑一棟雅靜的房屋，依然燈火通明，窗戶上人影浮動，沒有一時半會熄燈的意思。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

    忽然一個矯健的黑影敏捷地躥上院牆，一個鷂子翻身，越過一處障礙物，輕巧地落在院落裏，借著烏黑的樹蔭快速的移動，然後在通明的窗紙上用口水濡戳了一個小孔

    一切做得是那麽滴水不漏。原來是一個蒙麵人，隻見他探頭向房內窺視著。

    房間裏的兩把木椅上分別坐著兩個身穿官服的人。正在竊竊私語，語調平緩，像在談論什麽機密的事。但夜深人靜，蒙麵人凝神諦聽，還是聽得很清楚：

    “大人知道，朝中薄大人薄刀鋒可催得緊，必須迅速布置完善好這個蛛網，南邊粵賊起義，風頭日盛，錯過時機就晚了。”

    “大人放心，已經周密安排吩咐下去，正在加緊督辦。”

    “那個叫什麽山友枝的，抓他的老丈人，隔靴抓癢，根本起不了敲山震虎的作用，還望大人直接從其本人下手。”

    “······”

    “此人在漢口辦事的人，直接插手薄大人手下黑衣人的攔追，將其送上開往川蜀的船，使其又失去一次截獲其摯愛——清蓮——的機會，這件事就已經惹惱了薄大人。而其此次自盜鏢資裏麵藏著的大量鴉片，盜得一幹二淨，更使薄大人大為震怒。”

    “正是，盜得一幹二淨，以為我們無法問責。而販運鴉片的消息一旦敗露，你我也脫不了幹係。”

    “薄大人很器重你，托我帶話，不會虧待大人。”

    “明白，明白，承蒙薄大人和戴大人的抬愛，下官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嗯，開弓沒有回頭箭，背叛薄大人是沒有好果子吃的。就像兵營裏臨時關押的那些黑衣人，不日將會被秘密······喀嚓。”

    這個人說話的時候還做了一個砍頭的手勢。蒙麵人認得這就是那個花銀子買官做的所謂道台——戴雲祥，另一個就是本地的縣令禹作龍。隻見二人又聊了幾句便紛紛起身，於是抽身而退，連夜直奔軍營。

    或許能從軍營裏關押的那些人中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這個蒙麵人就是山友枝。

    於是快馬加鞭，連夜趕往軍營。卻在路上陸續的碰到一些黑衣人，正前前後後的追趕和阻截一名穿著兵勇服的老者，都騎著馬。老者身手倒還不錯，將在前麵奔跑的黑衣人一個一個追上，一個一個幹掉，但黑衣人很多，在後麵的緊追不舍，混亂中，老者背部中了黑衣人的幾支箭，鮮血一下子染紅了後背。

    山友枝不明情況，但對這麽多黑衣人欺負一位老者忿忿不平，老者中箭受傷看來在劫難逃了，於是暗中出手，將跟得最緊的幾個黑衣人用石子打落馬下。

    待趕到軍營時，為時已晚。

    一場大火，已將軍營燒成廢墟，軍營外麵到處堆放著搶救出來的物資用品，受傷的傷員，疲倦的兵勇，到處一片狼藉。有人從一個房間裏抬出一些被濃煙熏死的黑衣人。

    看來想從這裏獲得更多的消息已不可能了。這場大火，是不是和剛才那個被黑衣人追趕的老者有關？山友枝此刻不知道，日後聽嵇中宵說起，才知道老者就是名震一方的巫俠阮世充。

    正是一籌莫展，隻得回到木魚村。

    -

    第二天午後，不顧卓聞君、卓武和眾人的反對，山友枝徑直來到縣衙，要求縣太爺放了卓老爺。

    “放了？你知道他犯的什麽罪嗎？”

    “聚眾習武嘛！”

    “聚眾鬧事，甚至有謀反的嫌疑。如果證據確鑿，罪名成立，那可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個日薄西山氣息奄奄的人鬧事？謀反？”

    “反正他是罪魁禍首。”

    “開武館的是我，招徒習武的是我，設鏢局押鏢的也是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把卓老爺放了。”

    “來人啦，將自首的人犯即刻羈押，打入大牢。”

    ······

    可卓聞君、卓武直等到天黑，也依然不見卓老爺被放出。事情好像越來越糟，第二天一大早，原鏢局的人員和武館的眾多徒弟，以及大部分鄉親，都聚集在縣衙門口，要求放人。但在縣衙當差的出來回話說，事情沒有完，不能放人。引起群情激奮，不斷衝擊著縣衙。縣令見群眾鬧事，派出許多衙役出來鎮壓，打傷了許多村民。

    於是就發生了二個山友枝的徒弟村民，前往百草園尋醫問藥不遇而偷取，被嵇中宵撞見的一幕。

    而縣衙見群眾鬧事，怕引起更大的民憤而不可收拾，禹作龍當即派人向戴雲祥遞送消息。

    入夜，有一個看來在黑衣人中頗有分量的皂衣人，來到縣衙，要求提審山友枝。這樣，縣令即令升堂問罪，但皂衣說不必了，隻要求單獨會見即可。

    “你就是山友枝，你可知罪？”

    “聚眾習武？”

    “不隻，還有後麵半句。”

    “你們你們被天平起義軍給嚇破了膽，什麽人都往著這上麵湊。”

    “都是些刁民在惹禍鬧事。你不是想著要放卓老爺出去嗎？”

    “你們已讓人不可信任半點。難怪天下大亂了。”

    “我們做筆生意如何？”皂衣道。

    “我與你們？”山友枝嗤之以鼻地說。

    “我們合個夥，你還是開你的鏢局。”

    “我可是聚眾習武，圖謀造反。”

    “你隻是聚眾習武，我沒說後半句······”

    “我圖謀造反。”

    “······”

    皂衣一臉怒氣，悻悻拂手而去。

    -

    嵇中宵、白姑娘和清蓮來到木魚村的時候，已是卯時。

    卓武是又驚又喜。一方麵師父有了很好的幫手，另一方麵是，清蓮姑娘竟然就是他在漢口解救後並送上去川蜀船隻的阮月蓮。劫後相逢，說不完的話題。

    嵇中宵既為故人開武館，設鏢局等而欽佩，又為山友枝現在身陷囹圇而焦慮不已。當下召集眾人商議，大家各執一詞，認為時局混亂，官場尤其黑暗，要想撈人，如果不同流合汙，狼狽為奸，是很難成功的。

    清蓮聞聽此事與薄刀鋒有直接關係，願意出麵，救出山友枝和卓老爺。但嵇中宵等極力反對，認為她剛脫離魔爪，又自投羅網，無異於自毀人生，更讓他們這些做朋友的，會一輩子不安，活在自責和痛苦之中。

    卓武則突然想到在押鏢的路上，碰到的那幫土匪。那些土匪占山為王，卻頗為重義。經卓武這麽一說，眾人也紛紛稱奇，認為是值得結交的好漢。當即派卓武帶幾個兄弟，前往當日所途徑的鷹愁嶺尋找。

    第二天一早，嵇中宵、白姑娘和阮月蓮、卓聞君正在卓家的私人小園——卓園中，商議下一步的打算。隻見卓武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帶回來的消息是：

    山友枝昨晚已被太平軍的人劫走，而卓老爺卻在混亂中遇害！

    卓聞君當即暈厥過去。

    原來，卓武打聽到那幫土匪所在的山頭的大致位置後，當即上山。但土匪們不明其來意，將他暴打了一頓，考驗其誠意，又用一塊黑布蒙住他的眼睛，用麻袋捂住他的頭，費盡周折，才見到那天見過麵的大當家的。

    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土匪們才認可他。告訴卓武，他們與太平軍早有聯絡，可以借起義軍之力將山友枝等救出。

    當即派人下山，和起義軍商議營救事宜。但由於卓老爺年事已高，經不起折騰，在混戰中被人砍死，而山友枝則暫時轉移到外人所知無多的鷹愁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