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蓮姑娘坐在地上，滿心哀傷，默默地聽著。老人的話幾乎變成了一種宣講：

    “不要想著能出去，不要抱任何希望，既然你已經把自己置於了死地！”

    “我是快要去了的人，你來繼續這個故事。趁我還有一口氣在，拜我為師！”

    清蓮姑娘坐著沒有動。她還不知道如何麵對，或者說，在這個時候，她有些麻木得茫然無措了。老人卻不理這些，又催促著：

    “拜我為師！”

    清蓮姑娘還是不為所動，隻顧流淚。累了就就地睡過去了，一連二天，她都心如死灰，人變得昏沉而萎靡不振。

    真的要在這囚籠般的地方呆上一生麽？

    第三天下午，老人看見她還蜷縮在那裏，又發話了：“想好了沒有？趁我還有一口氣在，快點拜我為師！”

    清蓮姑娘猶豫了一下，還是爬了起來，跪在下麵淚流滿麵的叩了三個響頭：“師父在上，徒兒向你叩頭了！”

    “這就對啦！好徒兒！起來吧！”老人看來語氣有些輕鬆，雖然嘴唇不見動，臉上看不出表情變化，繼續平穩地說著：

    “這裏的氣候環境不同於上麵，因此有許多迥異之物。你之前滑落下來的那邊，生長有三種野草，一種兩葉的，一種三葉的，一種有四葉正開著白色小花的。”

    “記住，兩葉的要根，三葉的要莖，四葉的要花。你現在就去采來，今夜當做你的晚餐。”

    那能吃嗎？清蓮姑娘想，她寧可餓著。

    “趁現在還有光亮，徒兒，快去辦妥！”老人以不容違逆的口吻說道。

    她又要哭了。挪動著極不情願地站了起來，拖著受傷的腿來到之前的墜落處，果然，雖然上麵正是寒冷的冬天，但這裏那些兩葉三葉的草，卻生長得茂盛而茁壯，還有一種四葉草開著白色的小花，象舉起的小小火把。它們把這個困境的角落變得熱鬧而充滿生機。

    但此刻，她隻有極度的心灰意冷。

    她撿了一截樹枝，慢慢地挖著草根，刮掉上麵的泥土，又慢慢地摘莖去葉，然後采了幾朵小花，一共弄了一小堆，大概花了半個時辰，才回到老人所在小洞的下麵。

    “你把它們帶著，爬上來罷！”老人說道。

    夜晚即將來臨，有個伴總歸好點。但她發現上不去，老人伸出一根光滑的木棍，讓她抓住，輕鬆地把她挑了上來。

    小洞裏麵鋪滿了幹草，還算舒適，隻是氣味有些難聞——有一大半隻風幹了但沒有吃完的野鹿，估計也是偶然掉下來獵物。

    “徒兒，你要先吃了那些莖，再吃花朵，然後再吃那些根，要慢慢地嚼，慢慢地咽。”

    確實有些餓了。清蓮姑娘嚼著那些略有甜味的莖，但那些根條卻很苦，難吃極了！等到都吃完估計花了大半個時辰，她感覺自己不餓了，頭有些暈眩，身子輕飄飄的，而且感覺很累，有些嗜睡。老人把手放在她的頭上，一邊說著：

    “睡吧，睡吧！”

    老人開始輕哼著歌謠樣的東西，接著便開始說話了：

    “黑夜在大地上升起，吞沒了光明的天空。”

    “我們是一個黑亮的精靈，流著黑亮的血液，在黑亮的光液裏飄蕩。”

    “我們像一條在海洋裏繼續流淌的黑亮的河流，被黑亮比喻，被黑亮擬人。”

    清蓮姑娘恍恍惚惚聽著老人的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她夢見老人來到她麵前，說：“徒兒，我解開了你的夢之門。以後，隻要你在朦朦朧朧入睡之際，默想我的麵容，默念：心靈靈，心靈靈，師父幫我開啟密鑰急急如律令。師父就會為你打開夢之門，你就有了神奇的力量：可以在夢中到達世上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現在，你跟著我試一試。注意，是有時間限製的，你要在極短的時間裏完成，如果中斷了，就切換了，或者還原了。”

    隻見一閃，她跟著老人，來到了燕山腳下，在一間漆黑的房子裏，老人卻一下變成了是她的奶奶，很慈祥，然後卻把她趕了出去。她正很著急，抱怨奶奶為什麽不要她，要趕她出去時，大喊一聲，夢卻醒了。

    好奇異的夢！

    老人見清蓮姑娘醒了，在黑暗中說著話：“徒兒，醒了？”

    “嗯，做了個奇怪的夢。”清蓮姑娘感覺有些納悶，坐了起來說。

    老人：“我剛才在你夢裏跟你說的，你都記住了？這是不能醒著傳授的，一切要在夢中進行。”

    清蓮：“記住了，但是後麵我來到我的老家，我不解，師父怎麽變成了奶奶？”

    老人：“是的，這是你的夢境，所以師父被你擬人了！而我當時夢見的是我竟然有個女兒，她從外麵回來了，我好高興，正要修改她夢中的病句，她卻大叫起來。”

    清蓮：“師父，這都是偶然的情境，我怎麽選擇我要去的地方和要見的人呢？”

    老人：“要想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要見的人，你必須在睡前三個時辰，每個時辰凝神默想一次這個地方或這個人，並在默想師父麵容，默念咒語，師父為你打開夢之門時，暗示給師父，師父領會同意了，就能成了。”

    清蓮：“真的能這麽神奇麽？”

    老人：“一切都是天啟。”

    “我在這極其寂靜的地方，諦聽了內心深處的聲音。剛開始，靠吃那些草的根莖花，達到一種中毒狀態來獲得酣睡。後來，我靠靜坐來敘述內心。”

    “我能夠連續靜坐很多很多天，氣沉丹田，不思不想，一動不動，不吃不喝。這樣，日子久了，我竟莫名其妙的打破了睡覺與醒著的界限。我整個人也像進入了一種漫長的冬眠狀態。”

    “在這種超限狀態下，積年累月，有一天，我驚奇地發現——我竟然打通了神遊和夢的界限。”

    “我獲得了超越身體的自由。”

    “這樣，我本可以在世上找到我的親人，在夢中告訴他們我的身子囚禁在這絕處，指引他們，讓他們來救我。”

    “但我尋找了很久，發現已經找不到以前的親人了。也找不到那個劫我要我做他夫人的土匪了，這是說他也已經不在世上。而有一天，我闖入我愛著的當初那個主人的兒子——後來的竹林武七賢之一的阮世充——的夢境時，我發現他雖然還愛著我，但彼此已經錯過了，變成了陌生人，他有驅不完的惡夢。”

    “世上已經無我所戀，也沒有了牽掛，我想我還是呆在這雖然暗無天日但無人打擾的地方算了。”

    “但我還是每晚必須開啟夢之門。我發現世上飄蕩著許多的噩夢、惡夢和荒誕的夢，一旦那些易感人群碰上，會形成或遭遇悲慘的命運，我不斷的捕獲它們並把它們一一刺破。”

    “但夢也是人的一種心理場語言場。內心的化境。人是在夢裏成為人的。”

    “記住，你可以在人的夢境裏為他們清除黑暗，修改病句。”

    “剛才你睡前吃的三種草，是讓你進入一種奇異的中毒狀態，因為你沒有修煉過，所以隻能借助這些藥草來速成了。”

    清蓮：“哦，怪不得我一下就進入了夢鄉。”

    “師父，我真的行麽？”

    老人：“這就看你的領悟和造化了。本來，這其實都是生而為人的本能，隻不過人們沒有打通其設置的界限罷了。師父也是在這樣極端的環境中，才獲得天啟的。”

    清蓮：“這讓人豁然開朗。又讓我好擔心！”

    老人：“在這樣的蔽塞幽暗、與世隔絕的地方，要想出去，也僅此一途了。這是師父毀掉一生得來不易的發現，毀掉一生成就的小小之功。個中滋味，無人體會。”

    “如今，師父人也老了，能在離去前幫上你，也不枉此生之慘。如果因此將這不世之功傳授給你，清除世上的惡夢，清除人們夢中的黑暗，懲惡揚善，師父九泉之下那也欣慰了。”

    清蓮姑娘聽著聽著，早已淚如泉湧：“師父！師父！”

    “好徒兒，不要哭！你可以試著練習一下。”

    老人說完不再言語，洞窟也一下象墓窟一樣死寂。

    清蓮姑娘卻折騰著睡不著，越想入睡腦子越清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