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定風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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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已是深秋,芙蓉開得繁盛,不像那日,零星幾朵,還盡落了。銀杏葉子一片金黃,滿地都是,四處也不見蕭瑟的景。

    許是天氣變換,許道萍前些日子又病了一回。七娘倒是更愛找陳釀的麻煩了。不上學的時候,也跑到他書房賴著。陳釀忙著省試,倒不大顧得上她。有時她一坐便是一日,他默自己的書,她便看著他默書。

    這日,謝詵剛下朝來,便見朱夫人已在屋中侯著他。

    他見朱夫人麵帶憂色,似有話說,遂摒退了左右,坐下道:

    夫人有心事?”

    朱夫人點點頭:

    有件事,想和老爺做個商量。”

    是誰的事?夫人這樣看重。”謝詵笑道。

    能有誰?還不是咱們那寶貝女兒。”朱夫人搖頭,“我見她近日越發不像了,此前邀著小郎君小娘子們嬉鬧無度,還同王家三郎在院中追打,這是多少人見著的!鳳娘那孩子也糊塗,本當她是表姐,也該管束著她,偏又鬧在一處!”

    謝詵笑笑,擺手道:

    不過是孩童心性,大了也就好了。”

    正是這話。”朱夫人道,“她如今雖小,隻是日漸長大,也這般鬧下去不成?可那陳小郎君,雖是教她學問有成,卻不在品性上加以管束。”

    謝詵心道,原來此是關竅。從前定下此事時,朱夫人便不讚成,總顧著男女之妨,此番的話,想來,也還是當初的意思。

    朱夫人見謝詵不語,又道:

    我見七娘對陳小郎君,是越發愛親近了,一日也離不得。我一介深閨婦人,也聽著閑話,到底有些惶惶。”

    謝詵沉吟了一陣,有審視了朱夫人一番,隻道:

    既是如此,何妨成全?”

    朱夫人猛地一驚,竟說不出話來。那陳小郎君的家世,實在是……況且又是陳氏的侄兒。

    她默了半晌,隻歎了口氣:

    老爺對陳氏,倒是抬舉得很!當初,便是打的這個主意罷。”

    謝詵見她醋意上來,隻笑道:

    都說夫人聰慧,怎麽此事卻想不明白呢?釀兒如今雖是寒門子弟,以其才智,待他日高中,身份也就不同了。況且,七娘那性子,又不肯改,若嫁到別處,我總也怕她受委屈,到時惹出些事來。”

    王家三郎頗是遷就蓼蓼。”朱夫人提起王紹玉來。

    六娘已過去了,咱家的女兒便盡要給王家麽!”謝詵搖搖頭,“昨日在朝堂上,孫九郎竟也明著和我爭論起來。可見,各人總有各人的心思。”

    孫家是謝府的親家,謝家二房的大娘子謝芝,便是嫁了孫九郎。聽聞二人頗是要好,一刻也分不得的。算來,孫九郎該喚謝詵一聲大伯父的。

    謝詵拉起朱夫人的手,又道:

    你久居深閨,不知外麵的厲害。這朝堂上,總要有可信的人才是。正因釀兒家世不濟,能倚仗隻我們謝家,倒比世家子可靠。如今他常隨我聽事,高中不過遲早的事。”

    老爺思慮深遠,是為妻的眼皮子淺了。”朱夫人笑道。

    不過最要緊的,是七娘服他。總算是自小認得,他待七娘也好。”謝詵道。

    朱夫人點點頭,又嚴肅道:

    老爺也是用心良苦。隻一處,他若有朝高中,我也就不說什麽了。若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便是七娘不依,你也不許留他。”

    是,一切聽夫人的。”

    一時說罷,謝詵便往前廳議事。朱夫人見他去了,隻揉搓雙手,兀自思量。

    這個陳釀,到底什麽本事,討得那父女二人恨不得把他捧上天。不過一介商人之子,又是小地方的人,沒見過世麵,哪裏就能高中了?

    當初他來時,不過看在七娘的麵上,人前人後難免尊重些,別叫人看輕了七娘,也博個禮賢下士的名聲。如今謝詵驀地說起婚姻大事,朱夫人麵上雖應下,心中總不是滋味。

    他若高中也便罷了,若是落地……這一年中,七娘與他幾乎日日一處,便是沒有男女之情,也總有師徒之恩,又豈是那麽容易斷的?

    此事若叫自己父親知曉,必定心疼外孫女,放著王家的大好姻緣不要,偏招個沒身世的女婿。思及此處,朱夫人不得不憂,此間還有個王家呢!

    那王三郎與七娘,自小是長在一處,鬧在一處,若不是二人年幼,事也定下來了。王謝兩府,口裏心裏,誰不是認定了呢!現下謝詵找來個陳釀,此處又如何交代呢?真是一刻也省不下心。

    朱夫人隻扶額撐在案上,喚了金玲來:

    去把七娘身邊的琳琅叫來,我問問七娘近日起居。”

    金玲見她疲憊模樣,隱隱知道有事,行了一禮,便也去了。

    此時的朱夫人尚不知,此後的事,才更叫她頭疼。

    那已是快年下的時候,謝府外大雪紛飛,汴京城滿眼皚皚。一頂灰布轎子,由兩個瘦子抬著,又髒又舊,看上去頗是寒酸。

    轎中似有人抽泣不絕,兩個瘦子抬頭看了一眼謝府的牌匾,直把轎子下在那裏,朝著轎子裏戲謔地一聲冷哼,便徑自離去,活脫脫一副小人姿態。

    方才放下時,轎子驟然顛簸,轎中的哭聲驚得頓了頓,現下哭得更厲害了。轎中人也不下來,隻聞得哭聲淒楚。謝府的三個門房朝那邊看去,隻覺奇怪,待反應過來時,兩個瘦子已然走遠。

    哪個不長眼的!”矮些的門房直往轎子上踢了一腳,“這樣的轎子也敢往謝大人門前停!”

    轎中人一時驚得不敢出聲。

    憑她是誰,謝府的畜生也不坐這樣的轎子。”胖些的門房譏笑道。

    在此處廢話什麽?”高些的門房瞥了灰轎子一眼,“找人抬走也就是了。”

    說著便要去找人。

    轎中人再忍不住,直衝了出來,帷帽也忘了掩上。三個門房驚得動也不敢動,誰能想到,這樣破舊的轎中,竟是位華服豔光的美婦人。

    那婦人滿麵淚痕,頭戴點翠鳳釵,身著棠紅綾絲襖,領口袖口皆用上好的皮毛封了。就連手握的絲帕,其繡工也是一流。

    那三個門房想破腦袋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也不認得她,隻當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那美***人指著三個門房怒斥:

    你們有幾個腦袋?敢對我冷嘲熱諷!果然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麽!還不去與二夫人通傳!”

    那高些的門房隻唯唯諾諾地去了。胖些的那個一麵點頭哈腰:

    這位大娘子先進府吧,這外邊冷。”

    美***人冷哼一聲:

    我便在此處等,也好叫你們看看,謝府有是沒有我這號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