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梅花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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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一時好奇,忙問:
何妨說來聽聽?”
王環抱著手爐搓了搓,隻道:
原想著,戲台在水邊,咱們若坐在船上聽戲賞花,可不是頂好麽?”
七娘拍手叫好:
果是巧思,怎麽要作罷呢?”
王環笑道:
你看這風雪,想來湖麵已然結冰,又如何劃船呢?”
七娘掃興地搖搖頭,隻覺無趣。倒是旁人聽見她們的話,也頗覺可惜。
謝蕖卻笑道:
你們怎知道,我不是個未卜先知的諸葛亮呢?”
謝蕖一說話,眾人皆朝她看去,不知是什麽花樣。
謝蕖接著說:
環妹的法子,我原也想著了。昨日和二郎提起,那冰也不厚,他便讓人連夜把冰鑿了去。你們仔細瞧瞧,湖麵可不是停著兩艘小舟麽?”
眾人皆是好奇,忙往那處看。到底是王紹言有心,謝蕖一句話,他便辦得妥妥貼貼,任誰也是羨慕不已的。尤其謝芝,此時雖也在一處說笑,隻是心中難免觸景生情,想起她夫君孫九郎來。
她與孫九郎,從前何嚐不是這般要好?這樣鑿湖悅妻的傻事,他又何曾沒做過?怎奈孫夫人刁鑽,孫家可惡,自家偏又放不下臉麵,不許她回去。
如此,生生地也就拆散了。謝芝心中酸苦,偷著拭淚,隻裝作聞花的模樣。
見著有船,眾人自然是高興的,近著湖邊,卻見郎君們已然在船上。因畏著風雪,船艙中生了不少暖爐,簾子已打下。隻是他們推杯換盞,吟詩作對的動靜不小,聽著好不有趣。
七娘與王環心裏歡喜,催著姐妹們上另一艘船去。
船艙內果然暖和,細口瓶中又插了新折的梅花,熏得一室生香。雖非在熏風館,倒更得“熏風”二字之意境。娘子們皆由丫頭伺候著去了鬥篷、暖帽。
一時坐定,朱鳳英又想起方才未完之事,隻道:
咱們的祝壽詞還不曾作呢!”
儀鸞宗姬附和:
正是,這光是聽戲吃酒,未免俗氣,作些詩文也好。”
謝蕖笑道:
知姐妹們疼我,隻是祝壽詞確是不必。不若以熏風館的梅花為題,一一作來,也不辜負我一番心思。”
四娘謝菀笑道:
六妹妹這樣一說,咱們這群拜壽的,倒都成俗人了。”
謝蕖又喚來李蔻準備文房之物,各色花箋俱全,一炷香為限,詩詞曲賦皆不拘著。她自樂得做個考官,隻看著姐妹們寫來。
向來這樣的事,朱鳳英是最喜歡的,不到半柱香,她已將紅箋交了,眾姐妹皆是佩服不已。
許道萍本也早作出,隻是不願出頭顯露,待眾人盡作罷時,她才同七娘的詩文一起交了去。
謝蕖清點著眾人的詩文稿子,光看字跡,已能辨個七七八八。隻其中一張瞧著陌生,她故作隨意抽出,就要念來,原是首五律:
晶瑩生豔骨,皎潔掩風流。
踏裹綾絲襪,行披紫綺裘。
鑿冰知愛惜,綰雪解含羞。
姊妹邀芳誕,當無歲月憂。”
念罷,眾人皆道好詩。不僅將今日人事描摹盡了,還提及王紹言鑿冰取湖之事,既賀她芳誕,又讚了一回夫妻二人的情意。“鑿冰”二字,怕是又要成個典故了。
又見底下題了“浮塵散人”四字。
謝蕖隻問:
浮塵散人是誰?作得這樣好。你們的字號我是知道的,可是誰改了?”
七娘一聽,忙接道:
是許姐姐!”
眾人皆朝許道萍瞧去。
隻見她靜坐在一邊,也不張揚,麵目文秀,雙眉細長秀氣,脂粉薄施,衣著首飾雖不致貴麗,總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想來,許道萍在汴京的才名,也是自此處起的。
朱鳳英聽著,正要去搶謝蕖手上的詩稿。
謝蕖忙避開,朱鳳英又道:
不能念了,你快把我的給我!”
謝蕖忙護著,笑道:
這是甚麽道理?”
許娘子作得好,我要出醜了!快給我!”朱鳳英又要去搶。
儀平宗姬指著朱鳳英,一邊繞著姐妹們走,隻笑道:
咱們之中,她是最惜才名的,總是看不上咱們。今日來了個許娘子,倒戳戳她的神氣,替咱們出口氣。也好叫鳳娘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朱鳳英隻把頭埋進手帕裏,一味不依。許道萍掩麵輕笑,又去拉鳳英。
謝蕖找出朱鳳英的花箋,向眾人道:
可把鳳娘的找著了,她回回奪魁,也有她怕的時候。”
一時眾人傳閱。那是張冰片梅花箋,字跡飄逸俊麗,是一闕《采桑子》。
寫到:
紅香盡染熏風館,有燕支痕。
簾卷珠珍,戶底飛來玉雪塵。
平湖難負相思意,瑰飲清醇。
誰道無人,明夜還來數月辰。
姐妹們又笑起來,傳回謝蕖手中時,她細細看來,卻趕著要捶朱鳳英。尤其最後一句,分明是打趣謝蕖與王紹言,她這才知中了朱鳳英的計。
鳳娘越發頑皮了!”謝蕖隻對著鳳英搖頭。
還說不好呢?”許道萍拉著鳳英道,“這般趣意盎然,戶底飛來玉雪塵,可算一奇妙巧思。倒是我的,卻呆板了些。”
儀鸞宗姬道:
依我看,是各有千秋。你們二位,可做此處的女學士呢!”
七娘還要做女狀元呢!”朱鳳英玩笑,“有個舉子先生,也叫咱們看看你的大作?”
七娘也不怯,隻道:
看就看,不如許姐姐本是情理之中,又有什麽要緊。”
一時,謝蕖又把七娘的花箋取來讀,隻見寫到:
一朝散盡人間白,
半樹清寒至汴京。
未是陽關惆悵客,
瀟風弱雪總當情。
在座之人無不驚愣地看著七娘,謝蕖還怕拿錯,隻反複看了,果是七娘詩文。
此首絕句,文風清靈,意象描摹不俗,最是那股似有似無的愁思,哪裏是七娘能作的?她自幼錦衣玉食,事事如意,又有甚愁來?
大抵,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罷。
一時眾人皆說七娘開竅了,連朱鳳英也不吝讚美。七娘倒有些不好意思,她從未在詩文上被人稱讚,不過信手寫來,她們也太認真了。
謝芝見姐妹們歡笑在一處,心中更是傷感,隻托辭身上不好,下船回熏風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