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見與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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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馳而來的人馬當真來自巴林部多羅郡王鄂齊爾府上,領頭的正是郡王的次子烏爾袞。由修茂向烏爾袞介紹耀格後,耀格道出了胤礽的身份,但是要求烏爾袞不要聲張。烏爾袞命令隨行的王府護衛們原地待命,自己則迅速走向胤礽,右手捂在胸前,躬身問安。
修茂則拉著那位姑娘退到了最遠處,漠然靜看。
站立前麵的蒙古護衛們個個塊頭壯碩,火光被層層遮擋,輪及最後一排,隻餘頭頂清輝一片。胤礽的目光穿行而去,尋到修茂與姑娘二人,然而白光卻模糊了他們的身影,胤礽不得已收攏心神。
生於康熙九年的烏爾袞有著蒙古漢子典型的魁偉身材,常年草場漠原的馳騁為端正的五官打磨出硬朗的氣質。胤礽特地把胤祉推到烏爾袞跟前,著重介紹一番,大有敦促兩人親密交往的勢頭,反倒叫初次見麵的烏爾袞與胤祉麵麵相覷。
也難怪胤礽不自禁做出這一舉動,重生歸來的未卜先知本就是匪夷所思,所以有時候言談舉止上難免讓不明就裏的人感到突兀。如果不出意外,明年皇阿瑪將會為胤祉的同胞姐姐,出自榮妃馬佳氏的二公主指婚烏爾袞,屆時,胤祉可就是烏爾袞名副其實的小舅子了。
烏爾袞不是自來熟的性子,與胤祉說不上兩句話就陷入冷場。但不管怎樣,烏爾袞對太子卻是滿懷感謝。若非太子中途施予援手救下那位姑娘,後果不堪想象。試想妹妹未來的小姑子居然在郡王的草場被劫,甚至生死不明,父王要如何向親家公交代?妹妹的婚事還怎麽順利進行?堂堂郡王府的顏麵豈非遭人恥笑?
烏爾袞環顧四周,卻又百思不得其解。青山峽穀雖與巴林山脈相連,可草原上的人幾乎不踏足峽穀,若非今日情況緊急,烏爾袞此生都不會驅馬進入。然而,平生第一次夜行峽穀,居然就遇到了大清的皇太子,且還一身宮廷侍衛的打扮。
烏爾袞沒有熱衷權勢鬥爭的野心,對政治形勢也不敏感,但是最近隨著皇上出塞親征、中途病倒的消息傳出後,奇奇怪怪的流言風吹草動,人心浮躁。烏爾袞再是遲鈍,也察覺出最是被眾人讚頌的父子情深如今就在流言架起的熱鍋裏翻來覆去的顛炒。
一而再再而三為太子的出手救人表示感謝後,烏爾袞一時語塞,不好再說其它話題。倒是胤礽主動問起了索額圖在巴林的情況,即便索額圖是領侍衛內大臣,可那是郡王的轄區,調兵征馬無不是要與郡王商議的。
說起索額圖,烏爾袞一時還真是找不出合適的詞語描述,向來率直的漢子竟然斟酌出這麽一句,“索大人他也病了。”
就在一旁的耀格忍不住問去,“祖父他是哪裏不舒服?”
烏爾袞解釋道索額圖不過是著了涼,並無大礙,耀格聽後,神色好了些。反之,胤礽沉默不語,烏爾袞的那句話,耀格聽到的關鍵詞是索額圖病了,而胤礽卻逮住了那個“也”字。
思索片刻,胤礽平緩語速,低聲叮囑烏爾袞,“回去後不要聲張見過我,也請私下轉告索大人,皇上不日就會痊愈,我探病過後就會返京,他趕快打起精神來候命辦事,莫要耽擱軍務。”
烏爾袞自然清楚太子這一身打扮無非是掩人耳目,他當然不會四處張揚,倒是太子轉告索額圖的話卻讓他心驚肉跳。
索額圖是真病了,的確是染了風寒,但用父王的話來說,是寢食難安弱了身子骨才讓邪風乘機入體作惡。巴林能抽調多少兵士,能供給多少馬匹,這不是索額圖說了算,也不是由他帶領出戰,他隻管查驗心裏有數就是。所以,索額圖在巴林的日子還算悠哉的。
皇上途中病重停駐古魯富爾堅嘉渾噶山行宮的消息傳來,索額圖麵上是擔憂的,眼裏是興奮的。尤為一次在郡王府上做客時,索額圖難抑激動,三句不離誇讚太子的賢明英才,我大清江山後繼有人。在座的郡王父子怔愣片刻,卻又不以為然,事後郡王還叮囑兒子們不要把索額圖的酒後失言聽在耳裏。
誰知不過幾天,“皇上病重,皇太子將取而代之”的風言風語沸沸揚揚,想想索額圖前兩天的話,郡王父子幾乎是要信以為真了。偏這時,索額圖卻變得憂心忡忡,魂不守舍,甚至聽到有人議論時,還大發雷霆,直斥這些謠言居心叵測,重傷太子,且皇上身體康健,如日中天。
郡王一頭霧水,卻也歎息皇家的暗流洶湧,於是隻能囑咐兒子們遠離是非,無論京城裏誰在位,隻要自家博爾濟吉特氏一脈在巴林世代延續便是。
這是烏爾袞首次接觸皇太子,他上有長兄,入京覲見都是父王攜長兄而去。不消說,皇太子給烏爾袞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一身侍衛服,穿行山穀,能屈能伸。出手相助,平易隨和。更重要的是,洞幽燭遠,收斂蓄勢,毫不張揚。
然而,這顯然與父王、長兄口中的皇太子有了差異,一表人才,寬和睿智,倒是符合。仁弱被動,養尊處優,倒有些自相矛盾了。
聽得索額圖的情況,胤礽決定不再耽擱,吩咐耀格與侍衛們從速上馬,立刻啟程前往行宮。
胤礽騎到馬上,挺直身軀視野寬廣許多,迅疾就捕捉到不知停在自己方向多長時間的流光萌動慌忙垂下躲避開去,但很快就又碰撞上一對清冷的眸子。
悸動過後的挫動,胤礽把烏爾袞叫到跟前,馬鞭指向地上的那名喀爾喀劫匪,“看在那位姑娘並無大礙的份上,就留這個人一條性命。把他收到你的帳下,不許私下為難他,把他派到應戰噶爾丹的出征隊伍裏去。”
烏爾袞何敢推拒,當是領命服從。大家讓出道路,胤礽一馬當先領著胤祉及侍衛們慢慢步向主道。最後經過修茂身旁時,胤礽停住馬,目光落向姑娘處。隻可惜姑娘家俯首垂眸,胤礽看到的隻是一頂精致亮麗的珠帽。
“不愧是蘇克薩哈的孫子,鼇拜的外孫,身兼各家所長,了不起。”沒看修茂,胤礽卻郎朗烈烈冒出這番話。
隨即胤礽轉向前方,揚鞭打馬,得令的坐騎甩開四蹄往前奔去。
耀格依依不舍向修茂道別後,急忙追趕胤礽。耀格滿心欽慕修茂,那份眉目間的冷漠或許對太子來說大不敬,但在耀格看來,那是不屑沾染俗世。
不過,太子並非小氣狹隘的人,結交賢才的胸懷向來是寬厚的。隻是方才太子對修茂的態度,難不成是因為那位姑娘?
耀格趕上胤礽,落後胤礽半個馬身的位置,試探道:“殿下,不過就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還沒長成呢。現下看著清麗,誰知道往後是不是愈發往標致裏出落?沒準就長殘了呢?”
“胡說八道。”胤礽頭也不回,也不知哪來的氣不順,丟過話來,“她長什麽樣,與我何幹?你才是往殘裏長呢。”
耀格笑出一口大白牙,“殿下,我聽到那姑娘喊修茂‘舅舅’,原來她是修茂的外甥女。”
“退後,前方路窄,別再到我身旁聒噪,專心趕路。”胤礽夾緊馬肚,揮鞭加速,獨領風向。
是舅舅就對了,瞧那舉止親切寵溺的樣兒,有個外甥女了不起嗎?沒再多想,胤礽嘴角撇下不滿,一心一意往行宮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