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難忘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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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間高檔、華麗、溫暖而舒適。蘇文老師被按在主賓座上,卻如坐針氈。

    今晚真誠相邀的大款朱葭是他十多年前教過的一個不起眼的學生,商海弄潮,衣錦還鄉歸來,難得他百忙中記得老師,難得他更記得今天是蘇文50歲的生日,更讓蘇文既感動又不安的是,連市府秘書長這樣踩一腳半個城市亂顫的偉人也隻好坐他一側陪襯。蘇文老師差點要落下淚來,當年這個朱葭腦子笨,成績不佳,隔三差五總挨他訓斥呢。

    豐盛的酒菜,熱情的祝壽敬酒詞,蘇文老師心不在焉,僅僅機械的應付,他今夜有重大許諾沒兌現呐。偏偏朱葭把他推到這個位置,眾人要尊重東道主便首先要尊重他,頭一回到這場麵的蘇老師真不知如何是好。

    “謝謝朱葭啦,”蘇老師覺得無論如何不應對這樣一個誠實的學生講假話,“其實,我待你不好,你說出名來後我老半天還沒回憶起來,你本不該這樣待我的。”蘇老師這樣一說,秘書長趕緊說些朱總裁人格的魅力之類的恭維話,他可以在蘇文老師的頂頭上司的上司教育局長麵前挺胸腆肚,而當著朱葭這位京師大賈必須哈腰點頭,真有點象酒桌上那蟲子小雞棒子老虎的遊戲。

    “老師言重啦。”朱葭起立抱拳,“我也經過十幾位老師,不是哪位都惦記著,唯獨忘不了的,就是您哪。──老師您其實不全了解學生。”

    蘇文堅持要辭席時,宴會也沒了興致,大家一同要撤。有個陪吃的看滿桌子好菜幾乎沒動多少,便喊小姐,找方便袋裝上一些,問大家“哪位家養狗,帶回去,省得另費事。”

    蘇文老師立即說:“給我!”

    眾人就詫異,連老伴都養不住,咋反而弄條狗喂著?這老頭。

    蘇文老師寧死不用車送,朱葭知他有為難事,不便相強,便由他提了剩菜踉踉蹌蹌晃進雪夜裏。

    他直奔學校。宿舍裏有幾名外地學生,礦工子女,家貧路遠,新年不回家,留下了。蘇文曾囑咐他們:“今晚我和你們一同吃飯,聽鍾聲。”

    誰知許過願後就被朱葭接了去,他方才食不甘味就是為的這幾個孩子,他曾經咬牙要掏50元錢來豐富這幾個苦孩子的餐桌,這下好了,方便袋裏的菜肴值幾百元呢。

    學生們等蘇老師已經幾個小時,他們堅信老師一定有事耽擱了但保準會來。蘇文一笑,“我撿了幾樣剩菜,同學們,現在咱們過年。”待大家七手八腳把“飯桌”擺滿,蘇老師緩緩地說:“今夜好寒酸。來,祝大家明年好運,從此不再過這樣的年。”

    “不,老師。”一個學生說,“我寧願永遠這樣過年,老師,這樣真好。”眾人一起舉起了水杯。

    忽然,大家停住。寢室的門開了,朱葭帶著幾個人不知何時跟蹤來到這裏。

    朱葭兩眼潮潮地,趨前來雙手抓住蘇文一隻胳膊:“老師,我錯了。不是老師不了解我,是我遠遠不了解老師。”

    謊言

    見到老人,是去年冬天。

    他瘦高瘦高,一臉倦容,開口說話,哈拉子偶爾便流出來,尤其那條破棉褲,襠胯處白花花積滿尿堿,是小解時滴上的。

    我想,老人完了。

    他不知道作家是什麽大幹部,聽說來自市裏,七十多歲的老人竟給我行了一個軍禮!

    不過是到這偏僻山村考察民風,派飯到他妹妹家,便遇上了這老人。村長有意無意地介紹,老頭當年是抗聯戰士,打過日本鬼兒,會講不少抗聯故事,您當作家備不住聽了有用。

    是嗎?稍一問老人,他竟然在靖宇將軍身邊擔任要職。

    我大吃一驚!這樣曆史的人應當在中央任職,損到家也得坐在省裏,為什麽弄成眼下這副模樣?

    老人說,日寇歸堡子,把所有的百姓都強行集中成一大村一大村地看管起來。抗聯隊伍找不到糧食,戰鬥力減弱,軍事上又受挫,根據當時形勢,他受命率一批抗聯戰士將武器藏匿,分散轉移。結果迷了路,餓昏在冰天雪地中,被日偽軍俘虜,以後他們在一張什麽紙上摁了指印,便被釋放。解放後他把這經曆向政府說了,上級說,那是具結悔過,屬變節行為,弄來弄去,成了叛徒。被俘後挨日寇的打,這是為了求解放;解放後挨自己人的打,這是命裏該著。

    我心裏一哆嗦,忙問,為什麽摁那指印?

    老人說,大夥都摁,你不摁,那就暴露身份了。我怕受不了刑,那批武器落到日本人手裏,還不是用來殺咱抗聯?

    其實那張紙究竟是幹什麽的,老人至今也弄不明白,隻想著早早放出去,明春東山再起,誰知楊司令已經犧牲,隊伍拉不起來……

    他娘的不知哪個頭腦發熱的東西,筆頭子一戳,害了老人一生!

    既然沒有知道這段曆史,你為什麽要自己說出去?我十分為他惋惜。

    混濁的眼淚極緩慢地從他糜爛的眼角溢出,同誌,我在日本人那裏撒謊,那不算丟人,怎麽向政府還要撒謊嗎,我是黨員。

    黨個屁。村長悄悄和我說,什麽證明都沒有,再說快五十年沒過組織生活了,誰承認!

    我心裏一又哆嗦。

    飯後,我問他,大爺,要我幫您什麽,說吧。

    我想黨。這麽些年,黨不要我,我根本就沒有出賣黨,怎麽是叛徒?咽氣之前,要是能承認我在過黨,不是叛徒,同誌,你就是我的爹娘啦。

    老人“撲”地給我下了跪!

    我攙他起來,問他要不要待遇。

    他說,土埋到脖頸的人,要什麽?能吃上苞米粥大餅子,我感謝新社會。

    我咬牙切齒,一定滿足老人這點要求。

    我給老人以無限希望,老人提供了許多鮮為人知的抗聯內幕,令我喜得發狂。

    返回市裏,越想越替老人惋惜,知情人說,當年他好小夥子來著,否則靖宇將軍怎能選他到警衛連;可是攤上那一回事,便不成人啦,娶不上媳婦,胡亂尋了個半吊子女人,缺心眼不說,還有胩尿炕病,之後連個後人也沒留下,如今孤身一個,賴到他妹子家裏,受盡了歧視……

    這個當年出生入死的戰士,別說什麽功勞了,現在的人讓他體驗幾天那種生活,也受不了,怎麽能這樣對待他!我找到民政局長,我倆是朋友。

    他要補助?

    民政局長警惕起來。

    我把老人的要求說了。

    局長大笑,操,老東西有病。恁大歲數,等著死得了,要黨票幹什麽用?說他是不是叛徒,又能咋的?再者,說是沒要求,窮山惡水出刁民哪,你一平反,事就來啦,誰糾纏得起?你老夥計真多事,撐的。

    我一介書生,沒心沒肺,想不到堂堂民政局長、縣團級幹部,竟這麽個水平!我去宣傳部、組織部、甚至統戰部,結果出乎意料,不是往外推,便是笑我無聊!

    無計可施,這事我隻好先放一放,待有機會了往上麵反映反映,不信沒說理的地方。

    可轉過年,老人的外甥突然找上門來,告訴我老人不行了,卻遲遲不咽氣,說想我,並且不許準備後事。

    我的天!我立即趕到老人麵前。

    老人已挺了三日,昏過幾次。見到我,竟回光反照,坐了起來,同誌,我那事……

    大爺,批了!您不是叛徒,您是**黨員,過幾天市裏要送證明來呢。不知哪的力量,我急中生智就當他撒了彌天大謊。

    我是,黨員?我不是,叛徒?

    我十分認真地點頭。老人使勁抓我的手。

    老人隻留我自己在屋裏。他指著一隻布滿灰塵的棺材說,不用了,火化,交、黨費。

    順著他的示意,我挪去棺蓋上的雜物,打開棺材,媽呀,有一堆錢,多少年積攢的,有拖拉機毛票,有**一元的……差不多五百!

    我跪在含笑逝去的老人麵前。原諒我剛才的謊言吧,大爺,您最恨撒謊,我卻讓你為一個謊言而滿足地死去,還有,這黨費,讓我到哪裏交去呀……

    豆腐事件

    狗屁天變得丁點規律沒有,回家時哪這麽冷來著。從6樓下到1樓走出門洞,我忍不住打了幾個哆嗦。

    樓角前瑟縮著一個賣豆腐的老頭兒,胡子挺長,胡梢梢掛了霜,見我來,可憐兮兮地:大妹子,買兩塊豆腐?一句話把我打動,要買1塊來著,卻掏出2元錢:“來兩塊”。

    老人實在太老啦,讓我念起遠在更北方的爹,他抖抖索索地將兩方豆腐裝入最簡易的那種塑料袋,遞給我,再忙著找錢,差6角。

    天暗,人冷,老頭兒掏出張5角票念叨說,1毛,又掏,又掏,掏了八角,道:“4毛了,先給你。”

    仁慈之心一下子迷惑了我,也許我更想到了北方的老父。我說,“慢慢找吧,我豆腐也放這,回來一並拿。”本來還要去買瓶酒的,我扔下這句話就去了賣店。

    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返回之後,老頭兒蹤影皆無。一瞬間我大腦一片空白,我渾我蠢我活該,這年頭越裝成樸實的人越具有欺騙性,電視廣播報紙沒閑著告誡憑什麽我就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跑回家一頭栽在床上,死的心都有。世界完了。人類完了。丈夫女兒勸吃勸喝全不頂用,我要迷迷糊糊睡個夠,然後,我他媽見一個坑一個,非把整個地球上的人坑盡了不可!

    天也隨人惱!大雪3日。待我病好再度走出家門,已是雪塑冰雕的世界,所有上班的人如同衝刺,全變得異常積極!

    樓角前我一家夥定在雪地上:迎麵而遇的正是害我大病3日的老冤家!他沒推豆腐車,戴狗皮帽子,著破棉袍,抄著手。見我猛地站住,他竟如抓到凶手的警察般,抖掉大片雪屑,拉住我:“大妹子,哪去了你?”緊接著,從懷裏掏出六角錢,又彎腰從雪上提起一袋豆腐:“都凍了。有人就希罕吃凍的,你若是不愛要,我找你錢。——這幾天哪去了你?”

    嗬。老人那天候我片刻,忽然家人來尋,兒子酒醉被人剌傷,匆匆離去次日便來這兒專在樓角處候我,偏我不出來,人老了,又疑自己忘了地方,在附近三四個樓角逡巡,至今已是第3日……

    什麽也不敢說。我無法接過豆腐,又怎忍推掉它們。

    我更念起遠在更北方的老父。

    蛇殺

    從來沒有人看見蔡獨眼洗過臉,那張臉上灰一層堿一層疙巴老厚老厚,便板得肌肉懶得動彈,蔡獨眼也就從未笑過。這老跑腿子連自個兒屬什麽的也含含糊糊,人們就無法看出他確實年齡,說他36歲中,說他63歲也中。

    靠打點山獸栽點大煙種點平板子地,蔡獨眼便活了下來,在滾兔子嶺對麵陰坡,蓋了間小草屋。牆是老爛泥壘的,屋蓋是苞米秸子苫的,一秋苫上一層,也不定有多厚,重了,屋裏豎著叉著頂上不少柱子,蔡獨眼說,這樣暖和。

    跑腿子獨個兒拱冷被筒,沒個熱乎屋子還中?

    這年初春,一天,蔡獨眼的炕洞子不好燒,煙倒得凶。他的煙囪就地砌在屋後,灶煙通過炕洞子,再由這裏冒向青天。屋裏生煙嗆嗓子,令懶漢蔡獨眼實在受不住,就找鐵鍬扒炕。炕裏沒找出病根,就又扒煙囪,蔡獨眼扒得性起,房子也敢刨了。

    蔡獨眼把煙囪扒倒後,疏通了堵炕洞眼的冰淩子和爛泥,他想,趁機會將煙囪好好弄一下子吧,六七年沒動了。他又往下挖3尺多深,這時,眼前的情況令他目瞪口呆。

    煙囪底下臥著幾十條蛇,冬眠似醒未醒,蠕蠕地剛能動彈,劃拉劃拉,一抬筐裝不下。蔡獨眼腦瓜皮麻了一陣,歎口氣道:“本想把你們一鍋端了,夠我老蔡喝半個月鮮湯,可你們這樣子,我又下不了手。”說著,又照原樣埋上。

    蔡獨眼想,我醜蛇也醜,它不嫌我,來跟我搭伴,也是緣份哩,我怎好反嫌人家?

    後來春暖花開,蔡獨眼房前屋後便有大蛇小蛇遊著爬著,蔡獨眼高興了,便蹲下跟蛇說會兒話。夜裏睡覺,被窩裏腳底下就爬進不少蛇來,有時蔡獨眼翻身壓著哪條,三掙紮兩掙紮爬出來仍賴在被裏不走,從沒咬過老蔡。

    老蔡就破天荒地自個兒笑笑:“小東西通人性氣呢。”他因為有了蛇,夏天便快活而充實,冬天便孤寂而空虛。

    蔡獨眼養了幾十隻雞,狐狸黃皮子都躲得遠遠地,山個來人都眼紅:“這獨眼,交上蛇緣,蛇是你小舅子!”

    又一年初夏,日本人來到蔡獨眼小房前,院子裏站了不少鬼子兵和滿洲兵。頂大的那個太君捂著鼻子,大罵蔡獨眼:“單門獨戶在滾兔子嶺這兒什麽的幹活?快快大堡子的滾去!”蔡獨眼說:“我一個人沒親沒故,就是嫌鬧騰才在這兒圖清靜,人又到了該死的年齡了,搬什麽家?”

    太君大怒,抬手抽了蔡獨眼一撇子:“巴格,你一個人種大大的土地,糧食的抗聯的幹活!”手一揮,早有日本兵把蔡瞎子的草房點著,霎時烈焰衝天!

    “我操你小日本媽!”蔡獨眼抱住大太君咬了一口,卻被日本兵揪住摁倒,大太君吩咐,把他那隻管用的眼珠子摳出來!

    蔡瞎子沒了眼,紮煞著手到處撓人,日本兵笑得前仰後合。這時,隻聽一聲喝,蔡瞎子跳進了大火裏。

    蔡瞎子養的雞狗鵝鴨也讓鬼子搶掠一空。

    日本人把方圓百裏的中國老百姓驅趕到一起,變成個好大屯子,圈起來。屯前一片開闊地,造一炮樓,派兵日夜守護,凡有人影出現者,一頓槍成蜂窩狀,這地方借地形遂成固若金湯之勢。

    抗聯要拔除這棵釘子,但敵人火力太凶,衝突幾次,傷亡慘重,卻奈何那炮樓不得。

    這一仗從入夜直打到拂曉,抗聯退入林中以圖夜間再求一逞。但近日中時,猛聽炮樓內傳出慘叫聲聲,亦有朝天鳴槍者,抗聯指揮大喜,知道日本人必是鬧內訌了,才自相殘殺起來。許久,沒了聲響,便傳令迂回包抄過去,卻俱他火力,遲疑著不敢貿然前進,又許久,誘以火力,連屯中的百姓都驚動了,炮樓內仍無聲息,後索性派人去屯子裏,由百姓編一理由向皇軍稟告什麽事,喊話,也無人答應,壯著膽進去,見鬼子個個紫臉凸睛,死得橫七豎八,地下亦有死蛇數十段,才知是人蛇大戰的結局。

    抗聯進屯,盡得日軍器械、糧草,又把炮樓炸平,凱旋而歸。

    此後,長白山下有一小村,至今家家敬蛇,村北有蛇神廟,歲歲供奉。老輩人都記得群蛇殺鬼子替蔡獨眼報仇的事。

    有一年,這個村的蛇咬死一個外地人,經細查,此人日偽時當過漢奸,誰也不知蛇是怎麽辨出來的。

    礦 長

    說出實際數,準嚇你一跳,礦長哪像個50多歲的人呐,40以內,還差不多。尤其是他發號施令的果斷勁兒,說一不二,簡直就是個小夥子。

    可這回體改,卻卡了殼。問題出在他兒子身上。小夥子中專畢業,安排到我的科室,工作幹得確實不壞,正躊躇滿誌呢,礦長一聲令下:“機關下到前勤,五分之二,都呆在辦公室,沒人養活。”這條件那條件,礦長兒子在上一線的杠裏。小夥子毛了“我不去。那框框教條,機關裏中專畢業的再有第二位下井的,我就去。”

    我也為難。小夥子說得在理,還有,偌大個礦,差他一個人?我說:“先等一等,有事我頂著,誰攀,讓他拿畢業文憑來說話。”

    但事情沒那麽簡單,現在的工人不信邪。“礦長少爺為什麽不下?”

    礦長電話打過來,一通臭罵:“讓他下去,其它,說啥也不行。”

    小夥子眼淚在眼圈,回家病倒,幾天拒絕進食,我們都不忍心,可看礦長那臉,又怎麽敢說情。

    小夥子到底通了:“顧叔,啥別說了,我下。今後誰說我是礦長兒子,我罵他祖宗。礦長是礦長,我是他手下的礦工,就這。”此後,幹脆住進大宿舍,家也不回。

    礦長情緒也不好,整日耷拉個頭。嗨,哪個爹不疼兒子,特別是到那種年紀了。

    礦長。

    這天晚上,礦長打電話,說請我喝酒,我當然求之不得。小酒館一坐,他說:“顧,你背後說我為兒子的事犯難了?”我點點頭。

    “說真的,我動搖了幾次,真想為他說幾句話,開脫算了。但是,我沒這麽辦。”

    礦長講了一段往事。

    那時他是礦工,在一個極艱苦的小井挖煤。有一天,忽然冒頂了,排長一把推開他自己卻被一堆貨壓住了雙腳。礦長大驚,拚命往外拽他。排長親哥哥一樣照顧他兩三年,關鍵時刻又救自己一命,能不豁出來幫他嗎?可雙腿壓得太死,拽不動。這時,隻能找爺子把兩隻腳剁掉才能逃出。可是,頂上嘩啦啦又往下掉碴了。排長說:“兄弟,你快跑,記住,孩子托給你,長大別讓他下井。”礦長哪裏依?又要硬扒,這時,忽拉,又下來十幾噸貨……

    排長的眼睛沒閉上,礦長哭著說:“排長,你的話我記住了。”邊哭,邊為排長合上了眼睛。

    礦長娶了排長的遺孀,那孩子才三個月,就是召集揚言要斷他父子關係的中專生。

    礦長眼圈紅了:“就為了拉扯他,我不再生育。如今,想想我失信於排長,不過,當一名礦頭,幾千號人的飯碗等著添米,不采取點措施,怎麽辦?排長要是活著,你說,他會怪我麽?”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礦長,我們跟您沒錯。我衝動地抓住他的雙手,明天,我要把這事說出去,給全礦的弟兄們聽聽。

    細看礦長,眼角的皺紋挺密挺密,到底是年過半百的人啦。可是礦長,您手裏握的這整座礦山,卻一日比一日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