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八方進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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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軸承廠工人何大發下崗後開飯店,由於不懂經營之道,生意一直做得馬馬虎虎,用他的話講,是癩蛤蟆打蒼蠅──剛供嘴。何大發就十二分的不服氣,都是人,我怎麽比哪個差是咋的?他仔細觀察,發現他的同行們都在搞不平等競爭:明明一樣的顧客,人家好生生地在路上走,很可能就是衝他何大發的飯店來的。可是,左左右右飯店裏卻衝出來一大幫漂亮小姐,七手八腳地把人家給硬拉到他們店裏去了。你說這不活氣死個人!何大發小本經營,用不起那麽高檔的小姐,怎麽辦?他去找工商部門反映情況,讓他們管。工商說,沒有不讓拉客人的具體規定啊,你也可以拉,熱情服務有什麽不好的呢?

    何大發有氣出不來,回到小店想主意。這時,下水道又堵了。何大發狠命擂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我怎麽這樣笨呢,門前對聯橫批上咋寫的?──八方進財!他傾刻間有了主意:市區內各家各戶的下水道總愛堵,何不買一套清下水道的設備,給大眾服務,當然也賺了錢,同時,自己也不再用受別人的剝削了。

    說幹說幹。何大發通過朋友,花了2000元,搞到一套機器,立刻在門前貼出營業廣告。哪知越急越沒戲,盼了半月,隻有一個用戶上門,才給了60元。這麽幹法,驢年馬月才能撈回本兒來,更談不上掙錢啦。還是得廣開思路。何大發將飯店關門一天,他在市區內轉了一圈,又看出門道來了:原來通下水道這一行也有的是人在做!他們拉生意的方法那才叫絕,把廣告貼到各樓道、門洞裏去了!何大發也會,他連夜寫好幾十份廣告,也把它們貼出去。直等了一個多月,上門的仍然廖廖無幾,何大發心中疑惑,親自又去視察了一通,差點兒把鼻子氣歪:那些同行比飯店的同行更可恨,何大發前麵貼好,他們後麵給揭了去或者蓋上!

    這可怎麽辦?何大發是難不倒的。他這次想出了一個可以對付所有不平等競爭方法的方法。他又借錢買了摳機,找來紙殼兒刻上字:“專業修下水道,價格優惠。”把摳機號也寫上。這次為省經費,租了個小型噴漆器,將他的廣告牢牢地噴在了所有樓道門洞。他這回可真是得意非凡了:想想自己,如此聰明有才華,可惜沒遇上個慧眼識英才的領導,否則怎麽可以讓他下崗?往後,他隻等發財就是了。

    果然,他正炒著菜,摳機響了!趕緊回機,是有人找他,問明地址,何大發生意也顧不上了-—那才哪到哪呀,扛起機器,大汗淋漓地找到用戶家,原來是市政一家收費處。工作人員核實確是何大發本人時,“哧”地一家夥,扯下一張收據:“交罰款,600元。”

    這真是天降災難!何大發說:“同誌,你一定是搞錯了,我犯著哪條啦,罰款?”“你在各市區樓道噴廣告,汙染環境,違反了衛生管理條例,還想抵賴?那樣得加倍罰款。”

    何大發到了這地步,怎麽敢說三道四?可他沒現錢,隻好把手表、上衣押在那兒,講好下午交錢,才脫了身。這時,摳機又呼他。匆匆趕到用戶處,哎,偏偏又是工商管理所,要他辦掏下水道的營業執照。

    何大發好惱。錢沒掙著,卻又搭上這麽多饑荒,自己並沒有失誤呀。也好,該交的都交了,以後可以放心地掙大錢啦,這叫想獲得就必先付出。想到這兒,何大發又興高采烈起來。

    摳機又響了。何大發可不那麽傻,他這次先詳細問清對方的地址,是居民樓。他終於放心大膽地扛著機器去了。

    居民樓前候著十幾個人。何大發美得夠嗆:好家夥,堵這麽多家呢,全堵了才好,一下子就可以把罰款全賺回來!哪知,人們看見他,轟地一下圍上來,不是搶他的活,而是七手八腳將他好一頓暴揍!

    何大發掙紮著站起來抗議:“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們有事解決事,憑什麽這樣粗魯?”

    “解決?解決得了嗎你?你將我們的樓道汙染成這個樣子,搞得我們連續三年的衛生先進文明樓的稱號丟了。你說怎麽解決吧?

    何大發啞口無言,隻有點頭哈腰陪不是的份兒。恰在這時,他那倒黴的摳機又響了!

    何大發簡直如同觸了電。他再也不敢回機,哪個能保證他這次不再倒運呢?

    生意朋友

    老鐵張小波大老遠從山東撥來長途,問我的病近期見好沒?感動得我就穿條三角褲衩兒與她一嘮10多分鍾。小波說,婷姐,心髒病可不能小看,說要命就要命。我說那是那是,我吃半年多藥,強不少了呢。小波問清我都吃的啥藥時,在電話另一端笑了,老掉牙的產品,吃到**也不帶去根的。姐,我打聽了一年你那病,該著了,有親戚在一家藥廠當廠長,專生產一種新藥,買不到啊,市場上。我走後門弄了2袋,準備給你郵去,你一吃就好。

    是嗎?身上立刻暖和了不少。我趕緊問,那得多少錢?小波不高興了,咱說病,談錢那不遠了嗎?又是一股暖流湧遍全身。我說,小波呀,你清楚的,我經濟條件比你強,並不是要給你錢,我隻不過想知道。

    小波在電話裏沉吟了一下,說,姐,可不許郵錢來呀,實在高興,弄件衣服做個紀念就可以啦,你買衣服眼力好。那藥?買不到。我通過廠長才整出2袋,500元一袋,人家不等產品出來,早有用戶排上隊啦,不瞞您說,我在這邊做生意發了點小財,還不得謝您哪,姐。

    真是行春風才有秋雨。前年小波讓她丈夫甩了,我供她吃住月餘,離婚手續辦完後又贈她路費,介紹去山東謀生,這不她知恩圖報來啦。我衝先生淡淡一笑,當初資助小波他還說靠不住呢。

    盼了倆星期,小波又來電話,婷姐,地址沒變?那藥我可真郵了啊。我說,我當你的藥快到了,敢情還沒打包呀。小波急了,姐,別往下說了。咱來日方長,明兒準郵。

    我暗叫慚愧。什麽器量?1000元錢我不能白要她的,趕緊買幾件衣服,等價;姿態高一些郵給小波,爭取主動。

    終於接到了小波幾千裏外的一片情,她電話裏又責怪我郵衣服,不把她當姐妹看。我不管這些,送禮比罵人強。那藥我珍藏起來,慢慢喝,病果真越發好些,新藥嘛。

    偏巧又一位鄰居來我家玩,也是從山東回來,見我吃藥,問,你吃這藥有效?我點頭。鄰居說,我從山東帶回來多的是,傳銷品。賣給你要不要?45元一袋。

    我一氣之下,買了10袋。幾天沒睡好覺,料不到張小波生意做到我頭上了,這生意朋友萬不能交!絞盡腦汁我跟她鬥智,羞辱她一下,改了我還可以既往不咎。我把“新藥”寄三袋回去,以證實我確實能買到。附信說,此藥你那邊不好買,這邊有渠道,45元一袋,你如能銷出,要多少都成,獲利,倒三七分成,你掙大頭。盼速回信。

    我看她怎麽說,這一著夠她應付的,隻要她回信說一聲對不起或讓廠長坑了的假話,我這塊心病就沒了。人至察則無徒,為人不能太苛刻啦。

    張小波回的加快信:婷姐,您也太單純,誰說啥都信,郵回來的藥經化驗,全是假的,切不可服用,以前我寄你的吃完了萬一不去根請吱聲。

    當天下午我就住進了醫院,對先生說,上午讓一騎摩托的冒失鬼嚇得不輕。我無論如何不能告訴他,我寄回去3袋藥,有一袋是張小波寄來的。

    比鬼難纏

    王發財前往北京,與人合資開了個小公司。號稱公司,其實沒有多少資產的。但為了生意好做,他有時不得不裝出一副大老板的氣勢來,答對一些應酬。

    這一天,一位也是來北京做生意的老鄉突然登門來訪。雖然從前關係不是多麽深厚,老話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嘛,王發財還是很熱情地接待了對方,不但請他去了家相當不錯的酒店,還邀了好幾位生意上的朋友作陪,也讓生意界的朋友看看,他王發財多麽夠朋友,大家隻放心地跟他合作就是啦。

    酒足飯飽,王發財又邀請那老鄉到自己辦公室去坐,看自己的確是說了算的“總裁”。老鄉要求打個電話。王發財說:“那不小菜一碟嘛。”老鄉就用他公司的電話打長途,一打就是半個多小時。王發財有些心疼,這得花多少電話費呀。但不高興歸不高興,王發財仍然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既然錢都花了,何苦再得罪人,那才叫虧損!

    誰知道從那天以後,那老鄉幾乎天天來這裏打王發財公司的電話,哪次都是長途,哪次都是20幾30多分鍾。還說,“瘦死駱駝比驢大。我的公司那個電話不知怎麽搞的,總是聽不清楚。我到你這兒還得擠公汽。”

    王發財聽了,更是生氣。什麽電話有毛病,有毛病不會通知電話局來修嗎?分明是占我的小便宜。悔當初不該對他過於熱情,這叫“燒香引來鬼上門。”你省了,我卻受不了。王發財眼珠一轉,把電話鎖上。並吩咐手下:“那個人再來打電話,就說欠費讓人家給停了。”

    果然那老鄉第二天又來打電話,跟上班一樣準時。電話自然打不出去的。王老板的雇員就依老板的話告訴了對方。

    老鄉走了,王發財長噓了一口氣,這鬼終於讓他送出門去。哪曉得第二天,老鄉照例來打電話,打不通,再走。

    接下來,王發財的麻煩事兒又來了。聽說那老鄉到處宣傳他王發財生意沒什麽做頭啦,眼瞅要混不下去:“別聽他瞎吹。他連電話費都繳不起,還談什麽發展?”

    王發財真不知道該怎麽對付了。他是任對方宣傳下去呢,還是重新把他請回來,電話再繼續打呢?

    幫忙

    張三是個心眼很活的農民,這幾年眼看種莊稼市場糧食飽和,不好賺錢,就突發奇想,從南方引進苦瓜到北方試種,獲得了成功。他準備多種一些,才能賺大錢。種上瓜之後,張三又擔心,北方人大都沒見過這東西,萬一到時候收多了賣不出去,可就賠大啦。他想起市裏有個好友叫李四,就專程去找他,反複講自己種瓜的辛苦和擔心,囑托對方多向朋友宣傳推銷一下,以免到時候賣不出去:“咱哥們你是知道我的,知恩圖報,到時候虧待不了老兄。”

    李四想,得給張三做點什麽,何況還有回報。苦瓜這東西不是大批能賣掉的產品,宣傳麵不廣泛,談不上奏效。他認識人多,見了誰,總要囑咐一番:“咱有個朋友種了老鼻子苦瓜,怕賣不出去,你幫著宣傳宣傳。”

    李四的朋友們也都當了回事,朋友的朋友也挺多,也向自己的朋友們做宣傳:“我朋友種的苦瓜,到時候就算認購,你也得幫這個忙。”朋友的朋友也不少,因此,有苦瓜的事在城裏宣傳得人人皆知。

    張三的苦瓜真的獲得了大豐收。頭一茬果實摘下來,他喜孜孜地找到李四。李四說:“我竭盡全力給你宣傳了,隻管上市就是。”並把如何苦心落實的經過如實說了一遍。張三很感激,送了李四一些瓜,說什麽也不肯收錢。

    張三把瓜拉到市場上。剛剛過來個顧客,顧客有熟人遇上了,拉過他:“你買這東西幹什麽,鄉下多得是,你想買,以後找我。”顧客覺得既然臭了的東西,又不是急需品,硬買它也丟麵子,就起身走了……就這樣,張三的苦瓜隻有看的沒買的,大家都說:“多得是呢,我朋友還托我推銷呢。”

    張三的苦瓜爛了,也沒賣出多少去。他惱得滿嘴起泡,老婆罵他:“不好好種地,淨出歪點子。你那城裏好朋友哪裏去啦?這回你品嚐自己的苦瓜吧!”

    肚量

    丈夫把那封信遞給我:“你看看,該不該給她回音?”丈夫說完後,十分謹慎地看了我一眼,又說:“我知道你有肚量,肯定不會生氣,對吧?”

    我說:“那當然。這算啥,不就寫個信唄,人際正常交流。”言多語失,後半句純屬多餘,趕緊打住,別讓他認了真,果然正常下去也不好辦哪。

    信是一位叫雅芬的小姑娘寫來的,字裏行間瘋瘋癲癲,纏纏綿綿,說什麽一見了亞哥就永遠忘記不掉了,說什麽希望亞哥要一生一世別斷了跟她的聯係,說什麽她要找機會來看望亞哥,還表示她不會隻是亞哥的一般朋友。“亞哥”就是隋中亞,隋中亞就是我的丈夫!

    但是我沒發火。丈夫總誇我有肚量,我怎麽也得保持晚節。也是,倘若換個別人,可不早嘣起來才怪。

    “多大啦?她是幹什麽的?”我漫不經心。

    “21歲,是我們承建那家公司總裁的千金。”丈夫試圖解釋,“我尋思在她父親的手底幹活兒,對她也得客氣一些,這小妞兒倒當了真,你說。”

    心又是往上一提。你說這關鍵因素都趕一塊兒來了怎麽:年齡,地位,都是我沒法比的,尤其那要命的總裁千金!小死婊子,挖牆腳整到姑奶奶這兒來了,幸虧我丈夫本分,不然……

    仍是在臉上沒表露出什麽來。我說:“有啥呀,人家看得起你,難道不好?回封信,熱情點兒。”

    回信當然是我的事兒。別看他隋中亞風度瀟灑,令我時有危機感,可是那筆字兒,臭死啦。對方小字寫得灑脫流利,他自己估量著,也不敢動筆呀。

    本人是女才子,字、句雙絕。我說,好,我替你回信,咱不能冷淡人家。

    這天晚上中亞待我空前溫存!

    書來信往。我總是寫回信收到,現在身體工作均好,感謝小妹對我的關心,歡迎你有機會到我家來玩等等等等;她呢,越寫越野,越寫越瘋。我忍著,通信權牢牢地掌握在本才女的手中,再說,我不比一般女人,咱有肚量。

    以後,她寄來的信丈夫都懶得拆,扔給我,“你掂量著回吧,別得罪的她就中。明年還得跟她爹打交道呢。”

    多好的丈夫!信任是夫妻關係融洽的大前提,中亞,我一輩子都要對你好!

    忽然她發現了丈夫的回信不是親筆。她來信問:“是誰替你寫的信,亞哥?這麽漂亮的字,這麽動人的句子?可是,亞哥,我不喜歡。我隻要你親筆給我寫!”

    好家夥,來了!我從容回複:“是我。我替亞哥代的筆,我是他頂好的朋友,你的每一封信都是我倆同時讀過。不過,請放心,通信的事兒除了我們倆,再不可能有第三者知道。”可憐的小瘋子,你無法知道我是個女性,更無法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你就心情暴露吧,看我如何出你的醜!

    又來了信。“隋中亞”後麵括號,括上“親啟”二字。丈夫笑笑:“成親戚(啟)啦?給你。”然後,該幹什麽幹什麽,再也不問。

    看來,癌(愛)細胞尚未擴散。果不出所料,那邊攻勢發起:“亞哥,請您親自回信,我不要你那位朋友代筆。真的,別看你字兒未必漂亮,可人好。你最近肯來一趟麽?給個信兒,我親自去車站接你。”

    對丈夫說,我有點事,要兩三天不在家。

    丈夫說,知道了。

    電報早已發出,“2八日接亞。”這天,我下了火車,沒發現那個雅芬在接站,人太多,也無法辨認。心中一喜,我先去旅館睡一覺,讓她飽嚐失望之苦,明天再去亮相,戲該收場了,演下去,說不上真弄出啥事兒來。

    第二天,睡足了,我刻意打扮一番,找到雅芬的單位。我要讓她知道,26歲的我也不是太沒競爭力,風度、才氣……識相的,離遠點兒,我對丈夫很有吸引力,他把信交給我便是力證。

    找到那個雅芬,我簡直傻了: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呀,黑不溜秋,又矬又胖,臉大眼小,嘴大鼻子小,一笑,滿嘴“土黴素”牙。我十分謙虛地給自己打分,75;而她,15。

    我把手伸給她:“不認識代寫書信的朋友啦?”

    “哎呀,您……”

    “我是隋中亞的妻子或者說是老婆,我代表他來看望你,小妹。”

    她的臉一下子紫了,更加難看。連說:“真對不起,我不知道,亞哥他有了……”

    我友好地拍拍她的肩:“傻妹子,這有什麽。過幾天,亞哥還要來看你呢,他最近有事纏手。把我當親姐姐看可以嗎?”

    她用力點點頭。我有些可憐她,這姑娘,怎麽生的。

    很快貼上了心,談得再投機沒有。我一再表示,過幾天一定攆亞哥來看她,我可不是那沒肚量的女人,讓人笑話。

    十分高興地踏上了歸途。我心頭從來沒有過如此的輕鬆感,原來如此,這女孩。

    想著想著,我又覺不對頭。中亞把她的信給我看,讓我來對付她,是不是嫌她品位太低?假如換上個如花似玉的,他會這麽處理嗎?

    火車恰好鑽洞,濃煙拱進窗來,嗆得我直想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