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評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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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局長難得衝我笑笑。局長說,來,我這次登嶗山作了一首七絕,大作家給斧正斧正。

    我被這意外的榮幸衝擊得幾乎有些失態,從前這樣露臉的事兒都是老隋一手承包。老隋被局長封為詩詞專家,場合上總是誇老隋,我連邊也沾不上。其實老隋懂得啥呀,他那兩下子我還不清楚,給我當學生都不夠格。今兒合該我要出頭,誰讓老隋遲到的,況且局長禮賢下士到我們辦公室裏來啦。

    接過局長大作,瀏覽一篇,後背便有些涼。局長的七絕是這樣寫的:“一步兩步登嶗山,極目觀盡半丘天,遠處浩淼雲罩岫,天水隔處數隻帆。”這哪裏是七絕?李有才板話兒!連格律都不懂,寫什麽格律詩呀我的局長大人!

    可局長在沙發上微閉雙目等我說話呢。沒啥說的我。當然不敢說狗屁不是。那麽說最後一句尚可,隻可惜接連幾個仄字要血命了!也不中,分明跟狗屁不通差不多,局長怎麽會滿意?然而我如何能找到值得誇獎的句子,這破玩意兒?局長啊局長,你好生生地當你的領導多好,幹嗎寫這讓我難受的勞什子!我出汗了,方才的激動轉化成一種大災臨頭的感覺。我最恨的是老惰,你當個破科長不趕緊來上班在家裏蹭什麽呀你。你一貫春風得意,憑什麽遇上這倒黴事讓我頂缸!

    局長有些著急,催道,怎不說話?隨便侃,在詩方麵,沒有領導不領導的概念。

    我說:“這詩麽……”

    老天,隋某人來啦!也是天不滅曹,卡殼的時候他開門進來。我讓你平時得意,這回把熱黏糕摔到你手心裏。我大驚小怪地說:“詩詞專家來啦。正好局長有大作,您給看看。”一邊將詩稿遞過去。

    “是嗎?局長大作,趕緊拜讀。”老隋接過去。我心裏幸災樂禍,你這科長管我管到頭啦。

    果然,老隋把局長的詩順手一撇:“什麽破玩意兒,拿來唬我!”

    “嗯?”局長臉刷地白了,連我也嚇得要命,事情鬧大啦,畢竟是領導,老隋這是吃多了酒!

    老隋才不看局長的臉色,他帶著幾分嘲諷的口氣:“局長也不好使,從實招來,在哪抄的?”

    “抄什麽抄?我自個兒寫的!”局長解釋。

    “嗯?”老隋狐疑地撿起那詩,認真地搖頭,又搖頭,終於兩目放光:“唐詩。局長,簡直是唐詩!”

    我他媽一下子想到了死。老隋不僅管我沒到頭,而且將永遠管下去,就憑他這股靈氣。我完了,一輩子提不起來的貨,狗屎扶不上牆!

    幸好,局長根本沒看到我的窘狀,他早已進入狀態,與老隋切磋他的力作去了。

    故事

    盡管是早就退二線了,但大家仍舊叫老處長。慣了,改口也難,年齡問題,又不是犯了錯誤。叫唄。

    可老處長突然病了,病得突然!

    那得去看看呐。以往去得勤的,這次本不擬再去,但因是偶爾病了,怎麽也得到場嗬;以往不去的,這次理直氣壯,去。所以老處長生病探望的人竟比在台上時多,當然這是指本係統啦。

    老處長生病沒去醫院,在家裏躺著。老伴急得啥似的,可他就是不去醫院。老處長曆來說一不二。

    他老人家躺在床上,口眼緊閉,臉色臘黃。老伴湊到他耳邊說:“同誌們來看你啦。”便兩眼閃一道縫,象征性地點點頭,又閉上,再不動。

    病得突然。大家都發愣,是嗬,前天好不生生,跟大夥在小會議室聊天,還要給講故事呐。怎麽突然就病了呢?

    他老伴也不解。隻說前天晚上回來,臉色就臘黃。問他,亦不語,然後倒頭便睡,至今水米未沾,這是怎麽啦?

    現任處長是他提名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親切地坐過去,輕輕地捏住他的手:“老處長,您,這是怎麽了?”

    眼睛複又睜開,說:“沒啥,躺兩天就好,你們都回去吧,耽誤了工作。”

    再不言語。

    大夥急得團團轉。是不是前天往回走時惹氣?責問司機小李,小李急分辯道,他送老處長時,便發現他氣色不好,一路上誰也沒說啥,送到了,他陪著老處長進的家,再沒碰上任何人。

    這就奇了!大夥拿那麽多東西來,可老處長水米不進,如何享用?隻得安慰幾句,怏怏到會客廳坐。擠不開,便走了一些。

    大家說:“好好的,前天下午,開了個會,會後閑扯了一氣,周六嘛。老處長談興還挺濃嘛。他退到二線,從來也沒看出不高興的樣子……”

    “可不。老處長總笑哈哈的,這幾天,總說無官一身輕。前天閑扯時,老張講了個笑話,大夥笑,你瞅老處長,都笑得直抹眼淚,末了,他還要給咱講一個呢。”

    處長老伴忙著給大夥沏茶,聽到這,一愣,問:“他講的哪個故事?”

    “沒講呢。他說從什麽刊物上看的,第幾期第幾期。大夥說,快下班了,處長您明天再講……就沒講。”

    處長老伴呆了半晌,喃喃地:“就這……”便將現任處長拉到耳邊嘀咕了一陣。現任處長半信半疑:“不能吧?處長老伴點點頭:”是這,他這脾氣我知道。“

    現任處長便領了一些人到老處長臥室,對老處長說:“老處長,您得上醫院看看,病好了,得趕緊到處裏,周三下午搞聯歡,大夥還惦記著你上次保留的那個故事呢。

    大夥也附和:“老處長,你前天說的那個故事,愣是沒找到那本刊物,不知叫哪個腿勤的借去了,急死個人!要不,您現在就講講。”

    老處長微微睜了睜眼:“後天。”

    周三下午,果然老處長來到小會議室,大夥將他團團簇擁,聽他講故事。至於老處長講得如何,不好妄評,眾人倒笑得直呻吟;在笑聲與掌聲中,他連講了三個,然後說“不講了,同誌們出節目了。”大家知他脾氣,見好就收,也不敢再讓他講。

    此後,老處長照常上班,當他的顧問,身體也好,依然健談。

    據說他那次生病,根本沒去醫院,那個故事講出來,自然就好了。

    誰知道呢。

    趨光

    李館長剛到任那咱,坐在窗明幾淨的館長室裏,壁櫥、書櫃琳琅滿目,但他心裏卻是忽兒空虛的要命,忽兒又堵得慌神。

    “鳥單位臥虎藏龍,哪有等閑輩?”李館長想,戒備之心又升了兩級。他從宣傳部調入,帶有領導意圖,館長是當上了,可自己沒功底是真,於是,他覺得前後左右都是歧視的眼神。

    “要著實當心呢,這地方混不好,比在任何單位栽了更慘。”李館長這麽想,眼角不由往外瞄得勤了些,細了些。

    館長室在二樓,館長室,書記室,再往裏還有幾個科室,總之走廊長長的。李館長每聽到腳步聲,眼角餘光便斜睨窗外,則看見所有的人經過窗口,都要往屋內掃一眼,然後迅速把目光拿開。

    “媽的,監視我妒嫉我歧視我呢。”李館長生氣卻又無可奈何,“老子泥鰍一個,非要管你們這幫真龍,誰讓你們龍多呢,多了就賤!”

    久了,誰也沒把誰怎地。館長還是館長,群眾還是群眾,這不是哪個人說了算的事。李館長習慣成自然,也就不去計較。

    但他很快就看出一個“怪人”。

    創作部的老章。這人本就與眾不同,才華橫溢,一專多能,除了沒當上館長之外,無論在全國或全省,知名度絕不是區區李館長所能比擬的。而這位章才子就做出與眾不同的架子,每當他路過館長窗前時,那眼神不屑向窗內斜視,而是高傲地扭著脖子,朝走廊上的大窗外瞅,次次如此,百分之百!

    在寬容了絕大多數屬下的同時,李館長盯住了老章,有背景!果不其然,老章一次又一次地呈遞了入黨申請書,發表一點東西取得一點成果,總是不厭其煩地跑來衝李館長匯報。

    啥匯報?分明是示威!老章並非不知道李館長不懂文學,這麽一顯擺,李館長就有不自在的感覺。還有,他一個埋頭於文學的人,幹嘛對入黨如此感興趣。表麵越裝得老實的人,越不可等閑視之。李館長想。

    後來就有了大肆宣傳老章的文章。就有了文化局要提老章當副館長的小道然而又是絕對可靠的消息。李館長覺出自己是確實被老章戲弄了,他要找一條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遏止老章陰謀家的野心的實施。“那樣難得的人才,把他旋進事務堆裏,不是要他命麽?”李館長聲淚俱下地頂住了上級對老章的提拔。

    老章依然嘩嘩地出成果,名聲越來越大,當然都是虛的。他依然在李館長的領導之下,可那脾氣更倔了,入黨申請不再寫,成果也懶得匯報。隻是路過李館長窗口時,那脖子扭得更甚,仿佛朝這邊望兩眼便會褻讀了他尊貴的人格。

    李館長偶爾也軟過心:你好歹友好一下,給我個台階──昆蟲尚趨光,偏你不如蟲。恨鐵不成鋼,就不怪他館長未盡意思了。

    終於有一天,李館長調走,到一個與藝術毫無瓜葛的單位。收拾完行囊,獨老章定要為他送行。

    “李館長,真謝您了,扶助我取得這麽大成績,章某再世也不敢忘大德。”倆人對酌,老章出乎意料地謙恭。

    李館長的心徹底被打動了,全館唯一一個知己,他卻沒能善待。他要說句知心話,哪怕被對方唾棄,也不悔。

    “送君一言,日後再來新領導,您頂好融洽點兒,本來可以當副館長的。老兄,您也忒直露啦,從我窗前走,那脖子扭向窗外……我倒沒啥,可人家新領導會怎麽看?昆蟲尚且趨光!

    老章下一下子呆住:“館長,我正是感激您為發揮我專長不讓上麵提拔的大恩,我這眼神完蛋,離了亮兒跟瞎子似的──趨光!”

    對號入座

    乏味。太乏味。發一篇,值得嗎?大驚小怪張牙舞爪真沒個風度。一上午,質問信件30多封,本省的外省的都有。難道作者為寫那麽三、五千字,會跑遍全國,把你們統統采訪了進去?文學創作是以虛構為主要手段,這點常識都不懂,定要一口口咬死,說人家是寫的他他他他,而且這個來信說情況誇大,那個來信說未經本人同意單位蓋章……還要訴諸法律,告什麽誣陷罪!連本刊是何等性質的刊物都沒打聽明白,就腦袋削個尖兒來對號入座,這是,我的天才的傻瓜們,你們虧得還是個領導呢,無知到此等地步,狹隘到這種程度,能管好你們的部下嗎,真是!

    打印一篇複信,措詞刻毒些,嘲諷嘲諷這幫無知無德(不然也不能與那篇中的反麵人物對上號)的老爺們。業餘作者寫篇東西容量嗎,這樣莫須有的刁難,了得!

    腦袋正累得嗡嗡響,一位業餘作者來訪。正好鬆弛鬆弛。我仔細地他送來的,如有可能,盡快推薦上去,業餘作者寫點東西不容易。

    但是讀著讀著,我的心跳加速了。我抬頭仔細地打量著麵前這住青年:他以前來過編輯部?記不起來了。來訪的作者太多,實在難記住。問他?他也不會承認,再說怎麽開口?

    他的裏有這麽一個情節:某編輯拆閱作者來稿時,一邊與同事閑聊,一邊將來稿按熟人寄的、不認識但在信封上寫某編輯大名的以及隻寫編輯部收的分成三類,然後第一類認真讀,第二類瀏覽,第三類隻看頭、尾便扔在腳下傾刻便將鞋麵蓋住,其中有極薄的,未及拆閱諒被夾進其中……

    這話說的。編輯部一天多少來稿,一份份細讀,受得了嗎。嗯?這小子寫此等文章,而且當麵請我讀,是不是故意諷刺我呢?

    匯報

    尚高從山村一步登天,調入市文學研究室工作,熱情一下子就高得沒有個遮攔,,真恨不能一禮拜幹八個工作日。他寫成的係列論文《青獅山文化與中國四大古典文學名著》,以獨到的見解和豐富的想象力,獲得了省裏專家的讚許,並且三次被邀請參加省裏舉辦的研討會,知名度一高,尚高便有機會結識了省民間文藝家協會的主席柳牧之先生,柳主席對青獅山的文化開發極感興趣,他通過私人關係,與a國一民間團體聯係上,準備幫助開發,對方托柳主席代他們先去考察一下,若是真有價值,那麽,青獅市至少可以獲得500萬美元的投資。

    “小尚,你回去跟領導匯報一下,定個日子,我去。”柳主席道。

    “定什麽日子?”尚高熱血奔湧,“我們孫局長多次指示,宣傳青獅山,弘揚青獅山文化,怎麽做都不為過。我們那邊作夢也想著有這樣的好事呢。”尚高又說,“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散會,您就同我坐夜車趕去,給領導一個驚喜,如何?”

    柳牧之是搞文化的,也心急,管他有沒臥鋪,說走就走。

    尚高美得幾乎忘了姓氏,把民協主席搬來,他個平頭百姓能量夠大的,何況還有500萬美元,隻怕幾位書記、市長辛苦一年,也爭不到這個數呢。下了車,天已明,他自掏腰包請柳主席用了早餐,安排人家去賓館休息,他便喜孜孜地找到他的主任家。主席來了,至少要文化局長或副市長什麽的陪同前往,他頂多算個隨行雜役對不對?

    主任也高興,研究室有貢獻了!電話打到一把手孫局長家,局長卻火了:“……人領來啦?荒唐!這事提前跟我匯報過來嗎?──我不知道!尚高那小子在哪?讓他上班時到辦公室來一趟!”電話“啪”地撂了!

    主任握著電話筒呆了半晌,沒料到局長這態度!幸虧他替尚高擋了一下子,沒承認這小子就在他身邊。主任的意思是先爭取拖一點時間,商量個對策。

    “這是500萬美元哪,喜都喜不過來,憑什麽咬住匯報這點過場不放?”尚高委屈,幹工作多了自找煩惱,不如那些白天吃酒夜裏打麻將泡妞的行屍走肉,到時候啥缺點找不出,有好處卻落不下。他現在最關心的是想辦法把柳主席安頓好,否則他可是丟盡了麵子。

    “人家局長可不管你多少多少萬,沒這筆投資他照樣當他的官兒。”主任因為孫局長的阻攔,沒進上局黨委委員,心裏也有意見,自然站在尚高一邊。

    “哎,你回憶一下,最近跟局長見過麵沒有?”主任忽然靈機一動。

    “就一次,上月2號,我有封退稿信錯寄到文聯,我去取,在二樓樓梯口看見了他,他跟我說了幾句廢話,我尋思出書,讓他給出點錢買書號,講了半天,不得要領,隻好作罷。”

    “好,現在你去吧,一口咬定就是那次見麵向他匯報的。這些當頭兒的亂事多,根本不記哪件哪件。”

    尚高就去見局長:“主任說您找我?正好那次跟您匯報爭取投資經費的事有了眉目,我按您的指示好歹把柳主席請了來……”

    局長聽了,眼朝天棚上一瞅:“嗯?哪次?”

    “上月2號,您說去看個片子,我跟您講的,您指示宣傳青獅山文化,怎麽做都不過分。怎麽,您忘了?”

    “噢,那次。”局長做出一副根本不可能忘記的神態,“那怎麽可能忘?我找你來,就是商量一下考察的日程,另外了解一下柳主席有沒有其它指示和要求?”

    蚊子

    除了他,無論哪個也決不肯受這份辛苦。為了趕寫出本縣的《群眾文化誌》,他扔下自己的業餘創作,躲在這間小屋裏一寫就是半月,謝天謝地,最後一個句號總算圈完了。他扔掉筆,抬腕一看(他不知自己看過多少遍):25號。離省裏要求交稿的日子差六天,完全來得及,或郵或送都來得及。

    來得及,他欣慰地一笑。長豐縣這個文藝新區並沒拖全省的後腿,他想起省文化廳長向全省各市縣修誌人員下達命令時那嚴肅的神情:“七月末一定要交上來!”

    洗一把臉,他忽然覺得自己瘦了好多。瘦就瘦吧,反正現在提倡減肥。回家睡一覺。回家,回家。

    嗯?哪來的這麽個大蚊子?啪。打得過急讓它逃了,又打,又沒打著。算啦算啦,甭和它惹氣了,回家,回家。

    樓上有歌聲傳來,奶聲奶氣。那是文藝組的同事們在訓練兒童唱歌。那麽多可愛好學的小朋友,天天夜裏練到十點。蚊子趨光。他關了燈鎖上門走後想,這些該死的家夥會不會竄到樓上作案,去咬那些孩子呢?去年可是有一位彪形大漢,讓蚊子一叮,便染上腦炎什麽的,到陰間報到去了。

    打。不打死它不足以平民憤。他拽亮了燈。嗯、嗯嗯、嗯──!在、在那牆角養精蓄銳呢!吃我一掌,啪。打得太急,又讓它逃了。那畜生遲遲不落,隻在上空嗡嗡地挑釁。他看風箏般地盯住它。好,落在牆上了,隻是太高。丹田提氣,猛一高躥起,啪!打中!

    醒來。一抖。這是哪兒?瓦白瓦白,醫院!麵前站著領導和同事們。記得記得:他一躥,身子有點失去平衡,落地時,滑倒了,腦袋撞在桌角上。沒錯沒錯,蚊子拍死在牆上了。“館長,蚊子……完了。”

    後來傷愈出院。領導們同事們無不刮目相看。館長在會上表揚:“學武同誌調入館內不久,就擔負起修誌的重任,什麽精神?生生累倒了,腦袋摔多大個口子,差一點……大夥都聽著了吧,他一醒來,就告訴我‘文字完成了’!一心隻想著工作,洋洋五萬字,十五天拿下來,誰行?好同誌呀,住房,調資,這樣的同誌優先!”

    漸漸地他明白了,領導以為他寫誌累得暈倒了才摔破了腦袋。但累固然累,哪會那麽嚴重!他在半昏迷狀態說:“蚊子完了”,卻讓十分清醒的人們聽成了“文字完成了。”

    這不亂套了麽?他想,剛剛遞交了入黨申請書,說假話怎麽行?不糾正就等於默認,默認就等於撒謊,而撒謊的人要求入黨那完全是對黨的褻瀆!

    下一次領導又表揚的時候,他站起來把事情的真象說了。打蚊子就是打蚊子嘛。至於寫誌累成什麽樣,他沒說,明擺著的事何必再重複。

    之後,他發現領導們同誌們對他的態度變了,變得甚至不如他初到這個館那陣子。他聽到不少閑談,有領導的,有同事們的。

    “打一個蚊子,摔成那樣?值得麽?這老夥計怎麽啦?”

    “太老實了,簡直迂得可愛,這種人要是提拔當了幹部,才熱鬧!”

    “誰家的孩子會那麽嬌?蚊子一口就把誰給咬死?這麽大個世界,幾十億幾百億蚊子,打那麽一個就看出少來了?真多餘。”

    “人和蚊子,對命,哈哈哈……”

    沒人提寫誌的事,明擺著的事提了也沒人感興趣。

    後來這些議論也不提了,修誌、房子什麽的也不提了。

    多餘多餘多餘多餘。他想,確實是多餘。